刚一开战，战况就十分激烈。
时景言一改往日相对保守的进攻风格，瞬间朝对面直逼而去。云旭被打得措手不及，驾驶机甲往旁跃开，才堪堪躲过。
而时景言并没有放过，追击行云流水不留空隙。
刚开始的时候，观众们还有余力去评价，去呐喊助威。可到了后边，竟都不约而同噤了声。
这哪里是比试，简直就像在战场上一样。那呼啸而来的厉风，刮得所有人脸颊生疼。
赛场与观众席之间是有保护屏障的，可屏障毕竟有阈值。一旦超过阈值范围，依然会影响到场外观众。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观众们隐约瞧见原本透明的保护屏障泛起了阵阵波纹。
“……这该不会要裂了吧。”
众人既是惊疑，心底深处又不免泛起激动。
这就是S级，果然与普通学生之间有壁。原本此前观看云旭的视频，他们就已经觉得很厉害了。可S级Alpha上场，实力更是提升了一个维度。
今天这场没白来！
再看场上，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可隐隐能见到Omega驾驶的机甲隐隐落于下风。好几次都被击中弱点部位。但又很快调整姿势，重新应敌。
这等反应速度，同样是一般学生难以企及的。
观众们看着这场比赛，已经很难说是在支持哪一方了。双方都很厉害，不住拆招接招，竟是要比从前看过的上百场比赛加起来还要精彩。
由于势均力敌，因此更能做出精巧的战斗。
云旭坐在驾驶舱内，同样感到了些许压力。
此前虽然对盛祁做过承诺，但他对比赛结果其实并非那般自信。而这一照面，很快令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
分明是同样体积的机甲，对面驾驶的机甲却显得无比庞大。招式迅猛，偏偏每一击又无比灵巧。
这么多场海选比赛过来，云旭与机甲之间的融合度已又提升了一个层次。可在这位S级Alpha面前，显然还是不够看。
他尽力做出了抵抗，可终究没能支撑太久。很快，比赛形势逐渐变得分明。
在又一次失误后，云旭驾驶的机甲被击倒在地。他打算起身，却被光剑抵住了驾驶舱口。再要动弹，恐怕会连带着驾驶员被整个击碎。
驾驶舱内，云旭呼吸已不太平稳，汗液浸湿了衣服，发丝黏在皮肤之上。
他透过屏幕，望着对面的巨型机甲。纯白色的机甲线条流畅，棱角分明处折射着白日落下的光，泛着些冷色。
握住操纵杆的手微动，机甲朝旁偏移。下一秒光剑很快追来，这一回已生生抵住舱扣，机甲舱内红灯闪烁，发出警告。
【机甲毁坏程度：20%】
【机甲毁坏程度：30%】
【机甲毁坏程度已超过50%，有失控风险，建议操作者及时脱离机甲舱】
屏幕明显出现了崩裂。云旭扣紧了操作杆。
“云旭！”
盛祁不由站起了身。
他清楚看到美人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了，就算他再怎么想要美人赢，也不认为这需要拿命去搏。
可他不知自己的声音能否传进去，急得团团转。
好在裁判及时注意到了这点，为免选手受伤，果断宣判比赛结果。
“比赛结束！”
“胜方，银平军校——时景言！”
在短暂的静默后，四周爆发惊天动地的呐喊，几乎整个赛场都为之一震。
人类的想象是有极限的，不会想象出超出自己认知范围内的东西。而今天这一场战斗，显然是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为胜利者呐喊，为胜利者鼓舞。心底雀跃，仿佛自己也同样上场比赛了一般，只觉畅快。
“啊啊啊啊啊啊！！！太强了！！！”
“我有预感，今天这场比赛过后，军部那边肯定得炸了。”
“多久没出个S级了。只知道很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
“等等，那个真的是普通机甲吗。要是换成军部的专武机甲，岂不是更得炸？”
观众们兴奋讨论着，注意力全落在了胜利者的身上。
赛场就是如此。成王败寇，哪怕此前对输家的一方有再多追捧，一旦失败，便不会施舍更多眼神。
毕竟能对比赛有兴趣的观众，大多都是慕强的。
而盛祁已再坐不住，从观众席跑开了。他进不去比赛现场，便在入口附近候着。
云旭驾驶的机甲损毁率过高，为免发生意外，提前从机甲舱内登出。周围的工作人员愈要搀扶，他拒绝以后，独自一人离开。
他尽力保持着平稳，直到彻底离开赛场，才稍微垂下肩，脊背抵靠住冰冷的墙壁。
这大约是他经历过最难缠的一场战斗。信息素融合已经运用到极致，身体体能也几乎逼至极限，却依旧是输了。
他抬起手腕，裸露的皮肤有被绑带束缚过的痕迹，指尖在微不可见地颤抖。
他轻呼一口气，直起身子。
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云旭肌肉紧绷了一瞬，而当看清来人后，又很快放松。
是盛祁。
对方不知怎么避开工作人员的耳目，跑来了参赛人员后台通道。瞧见他后，要立马奔过来。
“等等。”
云旭阻止了盛祁靠近。他音量不大，又离得远，盛祁再向前迈了好几步，才意识到云旭刚才说了什么，止住脚步，眼巴巴望着远处。
云旭想了想，点开光脑。
不一会儿，盛祁光脑传来震动，打开来看，见是云旭发来了消息。
【我现在信息素不稳。】
机甲操控需要信息素融合，云旭刚一场战斗结束，恐怕这会儿周身都是Omega的信息素。
盛祁光顾着担心，没能立马意识到这点。现在冲上去是有点儿不太方便。
他再次看过去。
云旭发丝湿了，黏在额头之上。方才的战斗貌似极为吃力。盛祁也没料到，云旭跟时景言之间的差距也会这么大。
而比起云旭输掉，他更担心接下来的后果。
努力了那么久，一路从海选打上来，就为了能拿到名次，结果最后却在第一场比赛输了，止步于此。
这是预料到最坏的情况，却又真实发生了。
但比起他，云旭本人肯定更为失落。他勉强朝那个方向挤出笑，又发消息：【那你先好好休息，待会儿见】
云旭朝他点了点头，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盛祁目送着其背影，久久未发一言。
下午的比赛盛祁已经没心思去看。但也暂时无其他事可做，因此依旧回到了观众席。
时景言晋级以后，接下来还有比赛。但几个对手都在与其对战之前，便主动认输。
没办法，亲眼见识到刚才那么一场战斗，他们清楚自己的实力，上去也只有被吊打的份儿。
由于第一场比赛实在太过精彩，后边的几次对局相比之下就显得索然无味起来。陆续有观众离场，人逐渐稀疏起来。
天色渐暗，盛祁估计美人应该休息差不多，起身离开了观众席。
出来的时候，恰好与机甲社一行碰见。他们似乎同样刚结束第一次团体赛，大约结果不错，脸上都浮着笑。
应荣瞧见他后，主动打招呼：“盛祁，你要走了吗。”
盛祁现在心情低落得要命，但还是暂且保持了礼貌，朝人点头。
“比赛结果我听说了，”应荣道，“我很遗憾。”
盛祁：“……”
应荣：“他们两个都是很厉害的选手，如果不是第一场碰上，大约都能走到最后。”
沉默半晌，盛祁还是没忍住道：“你不要在这里假好心。要不是你不同意云旭出战，又费劲工夫招揽时景言，怎么会这样。”
在盛祁看来，今天这个局面，很大程度上都是这位社长造成的。
“臭小子，你这是在对学长说大话？”
一旁副社长跳了出来，厉声斥责，“输了就是输了，你还能怪到别人头上？我早就说了，区区一个Omega参加大赛，简直是自不量力……”
他话没说完，就被人狠踹了膝盖一脚。痛呼一声，捂住膝盖下蹲。
“闭嘴！”盛祁怒道，“你还不是打不过云旭，少在这狐假虎威。”
“你小子——”
缓过神后，副社长立马要暴起，却被应荣拦住。
“抱歉，”应荣道，“他确实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
副社长：？？？
“你是要去找云旭吧？”
应荣道，“请代表我向他转达歉意。”
稍顿片刻后，又继续道：“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们机甲社的成员。关于Omega不能参赛的规定，回去以后我会尽力向校领导提交申请。明年，或许能有机会。”
明年……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马后炮了。
如果再要等到明年参赛，云旭转入机甲系恐怕就得等到大三。
盛祁勉强应了，无精打采地离开。
其后不久，时景言最后一场比赛结束，顺利晋级到半决赛。
出来赛场的时候，机甲社成员都涌上来迎接。时景言接过对面递来的毛巾，却有些心不在焉，视线落在了别处。
“你在找盛祁？”
听见话，时景言抬眼看了过去。
应荣道：“他刚才已经走了，应该是去找云旭。”
时景言没有应声，只是用毛巾擦着汗。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那么果断，”应荣偏头，“你和云旭的比赛我听说了，据说是碾压性的胜利？我以为你会更委婉点儿。”
时景言皱了皱眉，将毛巾扔过去。应荣接住。
而时景言并没有与他们多聊的意思，径自离开。
“我们待会儿要去吃饭，你一起吗。”
应荣在人身后询问，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身影消失，副社长在一旁嘀咕：“现在的一年级，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目中无人。”
应荣：“你要是够强，我也不介意你这样。”
副社长：“社长？！”
“好了，吃饭去吧。”
应荣率领众队员离开。
.
日近黄昏，橘黄色的余晖铺下，将整个赛场笼罩在一片暖色之中。
盛祁出来后不久，便与云旭见上了面。赛场后台有淋浴室，对方大概是清洗过，又换了身衣服。神情较之前已然平静许多。
“回去吧。”云旭朝他道。
盛祁点了点头，跟在人身后。
一路无话，两人一同回到选手酒店。这晚盛祁是打算去自己租住的宾馆的，但他怕云旭心情不好，因此一直陪着。等到了酒店，又问要不要吃晚饭。
云旭并不太饿，但看着盛祁担忧的神情，依旧同意了。
酒店二层是自助餐厅，两人随便捡了点儿吃的坐到位置上。而盛祁吃一口看一眼对面，再吃一口再看一眼对面，心思丝毫没放在眼前的吃食上。
云旭被盯得有些受不了，轻叹一声，放下刀叉。
“盛祁，我没事。”
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句，盛祁忽然加快速度，将盘子里的食物塞了满嘴，猛嚼好几下，才勉强咽下。
由于吃得毫无章法，嘴角沾了不少食物残渣。云旭看在眼里，手伸去拿纸巾，却听人开口。
“可我不甘心，”盛祁沉着脸，“你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今天第一场就结束了，这太不公平了。”
云旭道：“是我技不如人。”
“可是——”
盛祁猛地抬眼，双拳不由自主嘭地一声敲向桌面，“你本来不用第一次就对上时景言。至少打进半决赛，也能拿到名次。”
“是……”云旭道，“运气不好。”
运气……
盛祁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
怎么偏偏是云旭运气不好呢。
出生无编号边缘行星，空有S级的天赋，却因为Omega的身份被所有人看不起。一心想要上前线，转入机甲系。为此费尽心血。
加入机甲社，又以个人名义报名机甲大赛，一路通过海选。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盛祁不禁觉得，这个世界对云旭太不公平了。
而那些优待、光环、气运，全都落在了另一个人头上。
盛祁从前就为此感到不平，而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为不甘心。
他低垂着脑袋，无知无觉望着盘子里的食物。餐厅里人不多，只偶尔有住宿客人下来用餐，又很快离开。两人已在这里待得有些久了。
这时，盛祁感觉身旁有人落座。他鼻间闻见淡淡的清香，是沐浴露的气味。抬起眼，见是云旭坐近了过来。
“盛祁，上次我对时景言提出比试，有跟你说过原因吗。”
上次？
盛祁犹豫问：“是选修课那次吗。”
云旭点头，道：“我的目的是变强，跟强者战斗，是最重要的手段。所以上一回……”
他顿了顿，好看的眉头微蹙，“那个人放水，我很失望。”
盛祁：“……”
“这一次，虽然是意外，但我挺庆幸能再打上一场。”
云旭并未看身旁，目光平淡注视着不远。
“所以一开始跟你的保证，其实是在骗你。”
盛祁呼吸一滞。
“我当然没想过输，但对于这场比赛，我其实并不在乎胜负。能跟强者使出全力打上一场，是我毕生所求。”
云旭微侧过头，“所以，你不必为我这么难过。”
说话人的语气始终平静，语速不急不缓。盛祁深刻意识到这并非安慰，而是果真这么想。
但他依然感到不解：“那你转入机甲系的事……”
“只是要再多花些时间罢了，明年我还能有机会参加。”
在云旭看来，只要没有时景言，自己拿到名次并不成问题。
如果明年，那个人还要为了阻止自己而参赛，那么不过是再给他提供一次试练身手的机会。
哪怕最后终不能成功，他变强的目的也能达到。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我这么生气，”不知有意无意，云旭身体挨近了一些，膝盖微贴住盛祁膝头。
“谢谢。”
这一句道谢极轻，随清风卷入盛祁的耳朵。他看着身前人精致的面庞，而那双火红的眸子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
盛祁几乎能在其中瞧见自己的脸，带着一些错愕，以及肉眼可见的、热度飞速窜上了耳根。
他心生冲动，忽地一把攥住了云旭手腕。
对方无比强大，骨架却还是属于Omega的，纤细而小巧。他几乎一只手就能握满，腕骨卡住他的指缝，令他力道愈大。
“云旭，我想——”
这大概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可是那番话盛祁埋藏心里许久，此时终究忍不住想要道破。
他希望能保护云旭，他想要能陪在云旭身边——只要云旭愿意，他可以做任何事。
然而在他要脱口而出时，忽然一道大力袭来，挟住他的脖颈，猛地往后边一扯。
盛祁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连带着椅子在内，几乎整个半悬了空。
脑袋被迫往后仰，映入眼帘另一个人的面孔。
来人并未看他，而是目视着前方。
自下而上，他只能瞧见那人流畅的下巴线条。脸庞棱角挺括，喉结分明。不知是否灯光缘故，眼底深处仿佛覆了一层冷色，微微眯眼望着对面。
而云旭的手腕依然被盛祁握着。他同样抬起头，看向了突然出现的另一个人，一言不发。
时间仿佛在此刻陷入静止，空气凝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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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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