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士兵把守这么严，小春若是普通人，肯定没办法摸进海棠苑。
哀嚎声、尖细的笑声，以及小春在门口的说话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但那哀嚎声听起来离得稍微远一些，几乎要离开海棠苑了。她要是不懂修行，绝对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嚎完就窜到房门前。
小春说的那个白影子，或许真的存在，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怪东西。回夜很不解，打算再观望观望。
门外的士兵们制住小春后，问了不少城主府中的事，小春一一作答，带队的李大奎表情逐渐缓和下来，勉强接受了她的解释，又看她衣衫单薄，涕泗横流十分可怜，在二月寒风中冻得鼻子通红，招手叫出吴七耳语了几句，吩咐他把小春送回城主夫人那儿。
打发了小春，其中一个手下盯着紧闭的房门，询问李大奎道：“头儿，咱要不进去看看？”
屋内，回夜正捡起那本佚名诗集往肩上布包里塞，闻言动作暂停，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去听外面动静。她顺手将旁边窗户缝隙推得更大，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外面的状况。
刚才这个变故把所有黑甲士兵都引到了院子里，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
想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很难，只要出门就会跟这些士兵照面，免不了发生冲突。
回夜修为极高，全然不惧与这些低阶修者一战，但不喜欢麻烦，纵横乾元大陆北境这两年，她惹了很多事，有怨仇的也不少。
不过老话说得好，虱子多了也怕咬，这次南下来到青淮城，为的是寻师，没有必要节外生枝，她秉着能少得罪几个就少得罪几个的心态，一直躲藏在暗中行事。
放好诗集，回夜握紧手中剑，等待外面的人推门。反正真要对上，自己怎么都不会吃亏的。
结仇而已。
结果左等右等，她等来李大奎说了一句话:“放五杀蛊。”
听到“五杀蛊”这个词，回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些家伙还真狠！
五杀蛊，也叫断魂烟，看起来像烟雾，实际上是邪术祭炼出的小虫子，见到活物就会上前吞噬，连肉眼不可见的虫豸都不放过，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无一生还。史上有名的几次屠城灭国事件，死者数以千万计，背后都有五杀蛊的影子。
提议进门查看那个小兵恍然大悟，腆着笑道：“哎哟，我这记性，咋把这茬儿忘了？”
李大奎少有奇遇，在一处前贤大能开辟的洞府里得了天大的好处，其中之一便是五杀蛊，祭炼认主后如臂指使，曾助他拿下过不少棘手的敌人。
五杀蛊会噬灭一切活物，用来清场再好不过。管这里面有没有人，让蛊虫进去打一圈，肯定啥都不剩了。
李大奎自袖笼里拿出一个黑色鼻烟壶状的容器，拔起瓶塞，里面立刻溢出一缕血红色的轻烟。他单手御诀，低声唱念了两句，红烟立刻化作一大团，从门缝里飘进去。
回夜揪过肩上的布包，轻声喊道：“孙子诶，快出来救你爷爷！”
包里传出“咯咯”声响，一只油光水滑，足足有成人拳头那么大的翠绿色蝈蝈，贼头贼脑地探出触须，复眼不满地瞪着回夜。
回夜立即改口：“爷爷在求你救她！”
蝈蝈：“……”
回夜忍住笑意，打着商量道：“救了我，再叫你爷爷也不迟嘛。”
正在此时，海棠苑的墙头闪过一道白影，众人如临大敌。
“什么人？”
李大奎断然喝道：“追！”
须臾，一干黑甲士兵又跑得没影儿了。
这群家伙太不敬业了，回夜深感无奈，值班态度好敷衍呀！搞得她这贼做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看了一眼房内越聚越多的红色烟雾，回夜嘿嘿笑道：“孙子，辛苦你了！”
话音未落，回夜素手抓住蝈蝈朝红烟一扔，转身推窗、干脆利落跳出去再反手关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蝈蝈：“……”
它有十足的理由怀疑回夜属狗。
从海棠苑出来，回夜的心情很是美妙，一路避过巡夜的士兵，快速穿行在城主府中。她倒不担心蝈蝈，这世间能伤它的蛊虫还没出世呢。
饱餐一顿后，它自会循着灵息找到她。
来之前，回夜原本只打算检查陆曼棠的死亡现场，找到妖息就行，刚才出现的小春有问题，半途又杀出个莫名其妙的白影，她决定跟上去看看。
心底规划着路线，回夜如风一般掠过扶疏花木，渐渐靠近了城主府后院。自从唯一的女儿死后，城主夫人李文照就跟陆一则分居，至今还住在偏僻的后院尽头，极少露面。
春夜草木抽芽，新叶上白露如霜，染上回夜天青色的裙角，化成袅娜青花，亭亭绽放。她没露脸，头上套着帷帽，掩去清丽容颜，帽檐边的白纱一直垂坠至腰际，朦胧间仅存柔和的轮廓，素纱之下，是张足以令任何人惊艳失语，见之不忘的容颜。
回夜步履不停，眼看着离城主夫人住的院子只剩下一两百歩的距离，前方突生变故。
七八步外，半丈多高的地方，一道白影静静悬浮在虚空中。
回夜最先看到的是一角白衣。
再然后，是男子高挑颀长的身形。其人骨肉匀称，比例完美，恍然如神灵之姿，几欲乘风归去。
那袭白衣在风中猎猎翩跹，犹如月下堆砌的新雪，纯净得一尘不染。
还有那把及腰长发，如瀑布般笔直流泻，光可鉴人。
发质可真好啊！漂浮的发丝在初春的寒风里微微荡漾，惹得回夜心痒痒，情不自禁想上手去薅一薅。
不过她到底还是忍住了，认命地拎起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临大敌。因为没有感知道妖气或是其他邪祟的气息，她下意识以为这个白衣男子也是护卫城主府的修者，特地来堵她的。
“你是……”
回夜启唇，刚想让他报上名来，白衣男子却在刹那间消失了，雪一般悄然融化在夜幕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目瞪口呆，“我眼花了？或者说……又是幻觉？”
回夜之前进过苍云城的上古忏神道，落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诡梦缠身，经常幻视幻听。在那些梦境和幻觉中，也有这么一个白衣飘渺的身影。
她两个纵步跃到先前那男子所在的位置，只感觉到了一股直侵骨髓的凛寒之气。
回夜仰起头，帷帽边缘的轻纱散开，露出娇俏白皙的脸。虚空中凝出一片轻薄冰雪，正巧坠在她眼睫上，顷刻化水，滴入眼瞳之中。
“呀！”回夜被冰得一激灵，不由得轻呼出声。
她鼓起腮帮子，心下暗恼：竟不是幻觉！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嘛？那白衣男子……是鬼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仅仅只是虚幻的影子？回夜暗自可惜，心说没有看到他正面，这家伙从背后看过去，身材气质俱佳，但那张脸说不定很丑呢！反正不管梦也好，现实也罢，她从没看清过他的模样。
话说回来，其实他存在与否、长什么样子，对她而言完全不重要……无需计较。
回夜很快整理好心情，继续向城主夫人的住处赶去，还没靠近，便听到墙内传来一阵尖细的笑声，风中还有女子的轻声呜咽，寒夜中听来，宛若幽怨的鬼哭。
这声音……跟海棠苑那边听到的一模一样。
回夜略一思索，就着旁边的灌木，爬上矮墙，借葱茏树枝掩盖身形。
她刚站稳蹲下，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另一丛灌木动了动，片刻后，一个貌美雍容的中年女人从里面钻出来。
这个人为了维持平衡，将身子压得低，四肢着地，正好跟回夜面对面。
两人大眼瞪小眼，回夜刹那间双眸圆睁，吓得身体一抖，差点从墙上滚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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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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