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老头内着右衽交领,外面披着的罩衫也薄如蝉翼,形似魏晋风,料子柔软轻盈得过分,仿佛风一吹就会化开一般,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头发颜色也是黑亮中透着五彩斑斓,很有光泽,比起林酉一那个红黑小杂毛要多姿多彩多了。
如果毛色多少代表了修行层次的话,这老头应该是锦鸡族相对接近最终形态——凤凰,不,凤的人。
但卜意酉总觉得他差点什么,不像是个得道的仙人,龙已经画出来了,差的是点睛那一笔。
“嘿嘿……”老头的眼神很凶,像把刀子破开皮肉,刮走了卜意酉所有的骨气,随着老头的逼近一寸一寸往后挪,他迅速挂起假笑,奉承话脱口而出:“您的头发真好看,能求个养护品链接吗?您就是传说中的凤凰了吧?”
卜意酉上下扫视一下一言不发持续逼近的人,眼神乱飘,看一眼他背在罩衫背下边那只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声音也开始颤抖,“您……您一看就是得道高人!您真牛逼,您连胡子都会放彩虹屁,您……您放过我吧!”
卜意酉背已经抵着墙了,退无可退,两翅往地上一扒,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动作太猛,差点磕折了小尖嘴。
一颗颗圆溜溜的花椒粒咕噜噜地滚落。
男人就是要能屈能伸!
半天没听到动静,卜意酉心里慌张又得意,哼哼,老头果然被他这一举动给震住了!
他微微抬起一点头,悄悄咪咪瞟了一眼。
老头五指一张,一颗红彤彤的花椒粒落入手心,他看着这颗小东西静默了好半响,嘴唇蠕动,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从不会低头。”
鬼知道你说的是谁!
“对对对!我最会磕头了!我不是那谁!”卜意酉瞟一眼老头,依旧跪着,姿势困难地频频点头,也顾不上把花椒捡回来涂脖子了,鸡嘴里连声道:“感谢您老当益壮,独具慧眼,我真不是您说的那谁谁!”
之前和那小杂毛在一处的时候,他还并不能确认自己也是锦鸡一族,现在就连这老头都能听得懂他乱无章法的咯咯咯,确认无疑了。
“不。”老头摇摇头,
卜意酉心里一咯噔。
不?您可千万别不!
“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老头捋捋胡须,炯炯有神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您放……心,”卜意酉临时扭转最后一个字,一脸笑容,“我当然不是他,我连他一根头发都不如,不,我连他放的一个屁都不如!”
您放您妈的拐弯骡子罗圈屁!老子都他妈不知道你说的谁!哼,比不上?老子需要比得上谁?老子自己就是标杆!
只有别人跟老子比的,您见过拿标杆去比别人的吗?!
“算你识相,”老头好像还挺高兴,不经意间弯了弯嘴角,面部扭曲,跟抽经似的。
这么高兴?
卜意酉有点看不懂剧情了,不是这老头要杀他……和他很像的一个人吗?怎么自己夸了他,老头这么高兴?
搞不懂,可能老年人想法都比较特别。
老头又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挥挥衣袖。
门瞬间开了,一个男孩儿瞬间跌了进来。
正是因为偷听感到羞愧,此刻涨红了脸的林酉一。
“师尊,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小杂毛“噗通”一下子跪下去,听着动静不小,膝盖指定淤青了。
卜意酉佩服地摇摇头,啧啧啧,小朋友够下得去腿,比他还狠呢,他磕头还知道护着脑门儿。
没想到这小杂毛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明知道在门外偷听是不对的,却时刻关注着屋里的动向。
“起来吧。”老头好像没有责怪的意思,轻轻抬了一下食指和中指,小杂毛像是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稳稳地站住。
“是,多谢师尊!”小杂毛拱手折腰,态度恭敬得跟对待家神上供着的老祖宗。
老头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卜意酉的错觉,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和失望,“退下吧。”
“是,师尊!”小杂毛又一拱手,矮了身子往门外退去。
老头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一副没出息像的卜意酉,疲倦和失望更盛,“酉一,把这位……”
“免贵姓卜,名意酉。”卜意酉答。
“把这位小兄弟也带下去,往后跟着众师兄弟一起修行吧。”
“喂!老头!”卜意酉不满意了,拍拍一身鸡皮站起来,愤然道:“过分了啊,我都自报家门了还叫我小兄弟!”
“你闭嘴!”林酉一生怕他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被他玩脱了,两指捏住他的尖嘴,朝白胡子老头恭敬道:“师尊,弟子告退。”
“咕咕咕……”因为被捏着嘴,卜意酉反抗的“咯咯咯”变成了鸽子叫。
老头背着他们抬抬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他膝盖以下已经化成了烟,整个人看上去比刚才还老一些。
卜意酉被小杂毛夹在胳膊肘底下,硬生生给拖出了房门才得以喘气。
“你还嫌自己的狗命不够挥霍是不是?!”林酉一用力将他甩在地上。
卜意酉就地伏着,等喘完气,歪着脑袋笑了,又恢复了那副无赖模样。
“哟,小恩公比我自己还关心我的死活,真是不得了,后悔昨晚把我关在笼子里了吧?小朋友,我技术可是一流……”
“你滚吧。”林酉一偏过头去,这次没看他,一手指着那条通往山脚的小路。
“噗……”卜意酉扑腾着着站起来,他现在越来越能适应这个身体了,“方才你那供在祖宗位的师尊可交代你今后带我一起修行,出了房门就赶我下山,没想到啊没想到,在你祖宗面前乖得跟只猫似的,转头就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唉!你说,那白胡子老头要是知道了,对你该有多失望?”
突然间银光一闪,卜意酉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剑尖指了喉咙。
“不许你侮辱师尊!”林酉一气红了双眼,握剑的手还微微颤抖着,卜意酉生怕他一激动,手一滑就割了自己的喉。
“别激动别激动!小恩公,咱们有话好好说!”他瞅着那把闪着银光的利剑,一动也不敢动。
对,他怕死。
因为从小到大坎坷过来,活下来都不容易,当然要惜命一些。
“你别动怒呀,”卜意酉伸出一只鸡翅,小心翼翼地点点他的剑身,讨好地笑道:“来,咱们先把剑收一收,乖。”
林酉一也觉得跟傻子生气会显得自己更傻,遂收了剑,抿着嘴不跟他说话。
卜意酉松了口气,又往他身边蹭了蹭,“嘿嘿,小恩公,这么俊俏的一张脸,你老板着不就浪费了吗?”
还是不理人。
“我知道你让我下山是为了我好,”卜意酉情绪低落下来,“可是就算下了山,我也无处可去啊,昨天你也看到了,我要是被那群人抓住,连鸡骨头都不会剩下的。”
他说着说着,背对着林酉一抽泣起来,“我,我没有爸……爹娘,我连个回去的地方都……都没有,在这里,我就只认识你一个人……”
林酉一看他哭得太伤心了,难得开了小金口,稚嫩的小脸皱成一团,语气开始动摇,“可是你留在这里,师尊一定会杀了你的。”
“不会的!”卜意酉见他动摇了,埋着的头瞬间抬了起来,哪里有半滴泪从眼眶里落出来?这人方才分明是在装哭!
“这不是有你呢嘛,”卜意酉的鸡身都挡不住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小恩公一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林酉一皱眉,竟真的在思考他的话,“师尊是整个锦鸡神族最厉害的人,没有人敌得过他的。”
“哈哈哈……你太可爱了!”除了养父母,还是第一次有人要保护他卜意酉,他是真的高兴,“小杂毛,你不用你保护我,是我要留下来的,是死是活,我都不怨你。”
“不行,”林酉一眉头皱得死紧,“你太像他了,师尊只是把你放在身边看着,随时都可能杀了你,你还是下山去吧,那群人……你打得过的。”
卜意酉干脆往地上一趟,四仰八叉地从下至上看他,耍无赖道:“不行,我饿得走不动路,下不了山。”
“你!”林酉一被他气得厉害,憋了半天甩给他四个字,“不识好歹!”
“好啦好啦,好歹以后再识也不迟,小恩公能不能先给我弄点吃的,我饿得都要见骨了。”卜意酉躺在地上,拽了拽他衣摆。
“等着。”
林酉一甩下两个字就转身走开了。
卜意酉舒服地躺在地上闭了闭眼,慢慢弯起了嘴角。
**好像还不错。
过了一会儿,林酉一回来了,手里多了个碗状容器,质地不明,看起来就很廉价,跟卜意酉在街上扫码领的饭盒一样质量。
“吃吧。”林酉一把碗放在卜意酉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卜意酉看着这碗黄绿相间长得跟农村的鸡饲料无异的东西,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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