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名靠在窗侧,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指间点点停停。
有半张脸埋在暗处,薄唇微翘,银白的月光为他的皮肤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辉,他那双狭长的柳叶眼微微上挑,眼尾处自然带出一抹薄红,眸底深处全然是漫不经心的从容自得。
借着月光,刘湘玉这才发现赵无名的鼻梁出有一颗很小的红痣。
晚风夹杂着将他头上的发带吹散,蜿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那抹绿色就像池边柔韧的柳树枝。
刘湘玉自第一眼见到赵无名的时候就知晓他长得很好看。
或许是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的缘故,赵无名总能把一些话说的格外真诚,叫人忍不住与他攀谈。
但刘湘玉对他这种样子打心里发怵,她不喜欢被一眼看透的感觉,不喜欢被怀疑质问吗,也不喜欢旁人自以为是的觉得和以为。
因为这份从生下来就改不掉的自傲,所以刘湘玉在面对赵无名的质问的时候选择反问。
哪怕是赵无名的态度再温和,刘湘玉还是从中听出了他的怀疑。
她将视线从赵无名身上移开,道:“我二人何曾时时相处了,何况我也给你暗示了,明明是赵兄不解其中意。”
赵无名好笑,这人又竖起了一身刺。
他直起身子,掰过刘湘玉的肩膀,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温声道:“你这话未免有些不讲理了,我不过好奇罢了。”
“那你可说说,你给了我什么暗示?”
刘湘玉半身毛病半身反骨,这臭脾气也并不讨喜,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讨人嫌。
单看刘府的人就知道了。
哪怕是刘湘玉装的再谦卑,她也从未想过改掉或者迎合。
她拂开赵无名的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随后一本正经的瞎掰:“当然是眼神了,我方才看你半天,赵兄都没有察觉到吗?”
眼神这一说法,向来是主观的,她便是不经意间瞥了赵无名一眼也可以说是暗示。
赵无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扇子,将额前的碎发扇的一晃一晃的,平添了几分意气。
他似乎是有些遗憾的开口道:“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玉郎瞧我好看,一时花了眼,便也不忍心打扰了。”
“并没有。”
刘湘玉撒起谎来脸不红气喘,眼中一片清朗明净,反过来指责赵无名:“那晚王安权在狱中晕了一晚,我又想着东都晚间无人,他府中也没有侍卫仆从,倒是给了我们机会。谁曾晓得赵兄如此不正经,枉费我等了许久,最后只能叫我夜探王府,从后门那狗洞里钻了进来,偷得这关键证据。”
赵无名眼神怀疑,刘湘玉这话可信度实在不高,就差把敷衍两个字贴在脸上了。
“你胆子倒大。”
刘湘玉继续模棱两可道:“我还觉得你那日很是奇怪呢,跟平常也不太一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赵无名眼神微变,那日确实不是他,可齐瑾应当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不对,他为什么要这么想,他哪里和刘湘玉来的默契可言,倒说的二人如同多年的知己般了。
“我也觉得玉郎日日都很奇怪,叫人猜不透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我告诉你不就好了,”刘湘玉不与他争斗,往边上走了走,伸手将赵无名拽到自己身边,问道:“你可曾看出这屋子里有何端倪?”
赵无名瞥了一眼窗侧,想也不想答得干脆:“未曾。”
“那你可瞧好了。”
刘湘玉用脚踢了踢地下的碎木头,清理干净后只半截桌子腿立在上面,就好像是钉在地下的一样。
刘湘玉再度用脚踢了踢,那半截桌子腿一动不动,似乎印证了她的说法。
赵无名蹲下身,仔细看的话,那里有一处不规则的圆,比起桌身,那一圈好像更也亮一点,赵无名将手虚虚握上去,差不多正好能和这一圈重合。
他手上用力,纹丝未动。
这小小的桌脚下好像是连着巨石一般,用尽大半力气才看见底下的那块青石板打开了三只宽的缝隙,刘湘玉也没想到这玩意居然这么邪乎,她从系统那里得来的证物,自然没有亲身上阵实操过,倒是现在只动了动嘴皮子就让赵无名做了这个苦力。
“咳,赵兄,不然两只手吧,我当初两只手也废了好大的劲。”
赵无名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只当做没听见这话,一用力,这青石板终于打开了,是一个半臂宽的暗阁,里面放着一个小盒子。
刘湘玉看到赵无名的手臂有些轻微的颤抖,忍住笑,指了指那盒子:“信封和账本就是从这里面拿的。”
赵无名拿起盒子,手中的重量提醒着他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他打开盒子。
一块黑陶瓷片还有四张脸谱。
刘湘玉面上不动声色,她自然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其它东西的,系统提供给她的信息也只说了王安权府中有一处暗阁和一间密室。
“你是怎么发现的?”
赵无名没问她怎么没把这两样东西拿走。
“我们第一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当时我们站的就是那个位置,王安权来接我们的时候鞋面上沾了血,我就多看了两眼。”
“月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正巧在那个角度,我依稀能看清桌角处凹下去的几个手指印,以及色泽也比别的地方亮。”
刘湘玉尝试从逻辑下手,继续分析道:“我当时长了个心眼,猜测肯定是有人经常转动,也许是密室机关一类的,至于那么夸张的痕迹,便是跟水滴石穿一个道理。”
“总之对于王安全来说肯定是非常重要的,我并没对旁人说过这件事,后来我寻了机会便来了,发现其它三条腿比这条固定的要矮一点,也并没有挨着地面。”
既然这条腿是固定在底下的,那转动的时候便只能连着整个桌子转动了,刘湘玉如是想到,她不给赵无名询问的机会,又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问了你一句话?”
刘湘玉说的确实没有漏洞,听上去很是合理,赵无名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便被刘湘玉这个问题打断了。
赵无名自然想不起什么,老实道:“什么?”
“我当时问你,王安权那么谨慎的人为何要将这价值千金的金丝楠木桌如此大方的摆出来,他是觉得没人看出来呢,还是想要炫耀呢?”
“我当时说,他是要面子。”
刘湘玉露出了然的目光,暗叹一声:“这就是了,我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是想探探赵兄有没有发现什么,后来又想,我二人相识不过半日,你又为何会相信我,我便将原本的答案放在心里了。”
赵无名当时确实没发现什么,或者说,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赵无名自认为谨慎敏锐,可没想到刘湘玉更甚,甚至能隐瞒这么长时间,再到后来暗中探访也是独自一人。
若说之前赵无名对刘湘玉尚且有七分怀疑,那么到了现在,他只会叹服刘湘玉的心智。
“你当时就愿意相信我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湘玉总觉得她和赵无名之间的距离没有之前那样疏离了。
“谈何信不信任,我只是看你聪明罢了。”
赵无名觉得自己被鄙视了,果不其然,又听见刘湘玉说:“后来我以为我们有点默契的,结果你没看懂,还要我钻狗洞。”
赵无名下意识怨怼齐瑾,可能是这小子跟刘湘玉不熟悉的原因。
或许是刘湘玉太过理直气壮,赵无名竟真生出了自己是猪队友的想法,认错道:“是我的错。”
“可不是嘛,我当时着急,只匆匆看了两眼账本就揣走了,这压在下面东西我也没仔细瞧,”刘湘玉揉了揉肩膀,抱怨道:“第二天击鼓的时候都觉得胳膊没劲了。”
赵无名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那陶瓷片是什么?”
赵无名拿起陶瓷片,举在手里看了看,道:“这不是瓷片。”
“嗯?”
刘湘玉手里被塞了这块瓷片,沉甸甸的,又冰又冷,像是一块铁,“玄铁?”
“是钥匙。”
赵无名向窗侧走去,手指在窗台处摸了摸,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他用力一按,窗台竟陷下去一块,正好和这块玄铁的纹路一致。
刘湘玉明白了,原来赵无名这厮也在藏着,不过他可比自己厉害多了,“难怪你方才一直待在这里,手指动来动去的,我还以为赵兄是在独自风雅,怎么发现的?”
赵无名不太明白手指乱动和风雅能扯上什么关系。
他沉默半晌,总不能说是自己被那兰花香熏得头疼就想在窗外吹吹风,手指不小心碰到的时候恰巧觉得那块地方有点细微的凸起吧。
虽然换做常人可能察觉不出来,可像赵无名这样时刻不会放松,神经敏感的人来说确实很容易察觉出来。
可这样说莫名显得自己很是痴傻。
于是赵无名高深莫测道:“角度。”
刘湘玉心想,此人果真敏锐聪慧。
他将那块玄铁插进去,转动见就听见什么移动的声音,知道钥匙转不动了,那声音才停止。
这声音窸窸窣窣的,好像是从里面那件屋子传出来的。
二人对视一眼,方要往那处走,刘湘玉忽然想到什么,将玄铁拔下来后和脸谱一同装进自己的包里带走了。
赵无名挑眉:“你到谨慎,不怕拔下来后出不去了?”
“里面肯定有什么机关,不然让这玄铁大喇喇的摆着,依王安权那小心劲儿,不太可能。”
王安权的府中的确有一间地室,这间地室居然在王安权屋内的床底下。
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
刘湘玉又不自觉的抓紧赵无名的袖子,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去,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看不到尽头。
忽然,她和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对视,那双眼睛是她第三次见。
麻木、冷血,像是个没感情的死尸一样,而后是越来越多的眼睛,似乎要将刘湘玉包围,让人喘不过气来。
与之前不一样的是,刘湘玉这次看清了这双眼睛的面容。
那是一张格外苍白的脸,却又不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而是除了空荡什么都没有的苍白,因为那张脸上只有两只眼睛。
刘湘玉头皮发麻,一种无言的冷意忽然爬满身后,像是毒蛇吐着信子在邀她进入地狱深处。
宝贝们!来晚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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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西郊遗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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