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玉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心里好奇,这县令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让这老汉不惜告御状。
可告御状哪有那么简单,只怕还没见到皇上就被当成刺客打死了。
“呵,痴人说梦,只怕你还没见到皇上的面就被打死了。”
说这话的正是坐在茶摊角落里的一个少年,刘湘玉循声望去,这少年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穿着一身褐色短褂,身高八尺,剑眉星目,只是身上风尘仆仆像是赶了许久的路一样。
刘湘玉注意到他旁边正在饮茶的书生,虽身着粗布麻衣,偏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但也 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度也非常人能比的。
不知为何,刘湘玉的脑子里蹦出两个词——装穷。
那庄稼汉面色一沉,骂道:“你是那狗县令派来的狗腿子?关你屁事!”
“你……”
“咳,咳咳咳……小风,不可无礼,”
书生咳了两声,听的人惊心动魄,那名唤小风的少年很快就老实了下来,闷闷喝了一大口茶水。
原来是个病秧子。
刘湘玉热闹看够了,便也上前一步,冲那庄稼汉行了一礼,问道:“不知那东阳县令干了何等人神共愤之事竟让老伯如此?”
刘湘玉长得乖顺,逢人就三分笑,礼仪话术上从来就让人挑不出毛病,那庄稼汉面色缓了缓:“你又是谁?”
“即将赴任的东都县令史,刘湘玉。”
病秧子书生闻言挑了挑眉,用扇子挡住了大半张脸,那双好看的柳叶眼顾盼生辉,毫无半分病气,他笑道:“那个传言中的刘湘玉?”
若说京都近来发生的新鲜事无非就只有这一件了。
刘湘玉靠着家里人的关系在京都谋得了官职,等传到了赵无名耳朵里就成了她逼父谋职,还非得要求个肥差,不然就要断绝父子关系。
刘湘玉属实又火了一把,着实有存在感了。
和其他人一样,赵无名第一次听说刘湘玉这个人的名字也是因为一首《长乐赋》。
然而让他印象做深刻的却是她的另一篇文章——《忆往昔有感遥寄友人阿满》。
这篇文章就像是她一个人的牢骚,其言辞之大胆激烈,见解之独到更是剑走偏锋,里面提到的一些律法更是新奇有趣,就差没踩着大祈官员的脸面说‘你们这群人都是垃圾’了。
无异于打赵无名的脸了,他当时没在一怒之下斩了刘湘玉完全是对此人好奇。
赵无名便一直期盼着这人能在科举中大放异彩,看看这人眼里的好官是个什么标准。
可惜他始终没有见到刘湘玉出现过,甚至连那首《长乐赋》都是抄的。
“没想到在这碰上了,”他饶有兴趣道:“小风,你说这算个什么肥差,刘大人怎得就给自己的儿子安排了个这样小的官,一个小小的县令史又能做什么?”
“哼,我若是刘丛伟便是连这县令史都不想给她,”赵淇风对刘湘玉这等欺世盗名之徒着实没有好感,闻言很是不屑:“此人卑劣,是个沽名钓誉的败类,若早知道会碰到她便让五哥来了。”
赵无名懒散道:“好啊,那下次便让你二人一起留在宫中。”
赵淇风脸色一僵,赶忙摆手拒绝:“算,算了,五哥演技如神,我可不行。”
刘湘玉虽是刘丛伟的嫡长子,但通身穿着还没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贵气,样式简单的杏色长袍,头上戴了一顶布帽,单肩斜挎着一个暗黄色的包。
赵无名没想到如此嚣张的一个人看上去竟这样清瘦,秀眉凤目,容貌妍丽,通身气质有些像江南人那般清雅温润,还矮了点。
刘湘玉虽比寻常女子高了些,但到底不如男子高大健壮,此时站在那大汉身边显得更加柔弱好欺。
“县令史,你当真肯帮俺们?”那老汉对此持怀疑态度,就是他也知道这县令是说白了就是写字记录的小差职,能有什么用。
“我虽是个芝麻小官,但我家四郎可是探花郎,便是当今圣上他也是见过的。”
刘湘玉的脊背挺直似竹柏,声音也很是清亮,她伸手示意大汉坐下,道:“挽书,拿几个肉饼过来,再上两壶好茶。您放心,这钱算是我的,不知老伯如何称呼?”
刘湘玉厚着脸皮搬出刘瑾瑜,丝毫没有半点羞愧之色,赵淇风鄙夷道:“刘湘玉惯会巧言令色,传闻不是说她和刘大人关系恶劣吗?”
赵无名搬着凳子往前挪了挪,这角度看戏刚刚方便:“所以她搬出了刘四郎,就是不晓得这老伯信不信了。”
赵淇风一噎。
“俺叫刘山五,”刘山五家里穷,更是没吃过这么厚的肉饼,刘湘玉释放出来的善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往嘴里灌了两口茶,浑浊的眼里似有泪水。
“探花郎当真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你若真能还俺们一个公道,老头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俺们……也实在是没办法才像着去京中击鼓告状的。”
难,实在是难,恐怕这刘山五都不知道御见天子,难如登天。
赵无名收了扇子,手指无意识摩挲,这鼓说是形同虚设也不为过,起码他从未见过有谁来击响过。
甫一抬头正好对上角落里那刘山五妻子的目光后,她别过头,双手捧着肉饼开始啃,一言不发的跟在刘山五身后。
刘湘玉长叹一声:“老伯,您若信得过我,不妨告诉我您到底受何冤屈。”
那刘山五听到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指苍天:“东都县令王安权屈打成招,逼死我儿!愿大人为小人主持公道!”
赵无名握着扇柄的手一紧,神情肃穆。
赵淇风也皱眉:“看来这东都不止闹鬼了,大祈刑法明言不可私下用酷刑,倘若真的如此,这王安权未免也太过大胆。”
刘湘玉忙将人扶起,宽声安慰道:“我们正要去东都,老伯,您不妨将此事交给我,待查明真相后我必定还您一个公道。但在此之前,您先回家,切不可再想着去京都状告了。”
刘山五听后直接甩开了刘湘玉的手,起身怒骂,唾沫乱飞:“好啊!就知道你跟那狗县令是一伙的,我呸,用不着你们,官官相护的驴蛋!都给我滚!”
“小心。”
刘湘玉被猛地一推,踉跄了几步后被人扶住了腰才不至于摔倒,她站直身子,往后看了一眼,正是那个病弱书生。
京都从来不缺皮囊姣好之人,但如赵无名这样的病美人却鲜少见到。蒲柳之姿芙蓉面,本该是形容女子的,刘湘玉却觉得放在他身上也毫不违和。
挽书连忙上前扶住她,气冲冲道:“你这老头好生鲁莽,玉郎,你没事吧?”
刘湘玉摆摆手,好脾气地劝慰道:“湘玉并非此意,老伯,我知你失子悲痛,可若鲁莽行事只怕也会将您二老的命也搭进去。您先跟我同会东都,待事情水落石出后我必定还您公道……如若不能,介时我便去亲自状告。”
“亲自状告?”赵淇风嗤笑一声,刘湘玉什么状况都尚未弄清就要想着亲自状告了,他指了指刘山五:“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史又如何能状告县令,这老头说的话不过片面,你就信了?”
刘山五眼中的悲痛和愤恨是骗不了人的,刘湘玉面对赵淇风的质问缄默不言,事情的真相怎样总要去亲自了解才知道,可若是所有的为官者连听都不听,那这些百姓的冤屈又如何能反,刘湘玉总愿听一听的。
“我当然也可以逢场作戏一般暗叹两声世道的不公,或是事不关己地走马上任,转头就和县令把酒言欢,但我只是恰巧看见了。”
“这位小公子,想来你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你可知道平民百姓对于维护自身公道的清官良臣向来只会夸赞爱戴,而所谓污蔑之类的只会出现在官场间的勾心斗角上,”刘湘玉指了指刘山五和他的妻子,目光灼灼:“若你曾出走家门,便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才是世间常态。”
赵无名突然想到她的那篇文章中的一句话,‘吾昔遇贫民数人,皆自卖葬其父母,然人命不足贵矣,换白银三两,不足朱门子布帛半寸,虽乃常态,亦悲之。’
他很是好奇,刘湘玉明明是个从小就泡在富贵乡里的金贵公子哥,所谓民间疾苦,她又是从何看到的。
刘湘玉将腰上的玉佩解下来递给刘山五,掷地有声:“你和我一起回东都,这块玉佩便作为你我二人之间的凭证,我刘湘玉绝不欺你。”
“好,那我偏要看看你如何做,”赵淇风被激出了脾气,“我们便陪你去东都!”
挽书闻言鄙夷地指了他二人一下,头上的珠钗晃了晃:“冠冕堂皇,你二人的路线本来就要去东都,莫要欺负我家玉郎好脾气。”
刘湘玉倒是不生气,他们愿意跟就跟,左右与自己没太大关系到时候甩开就好,她乐呵呵地问了两人的名讳后也不再说什么。
刘山五或许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又或者被刘湘玉的一番话所震惊,他手里握着那块玉佩,心里隐隐有了希望,一时间有些呆愣。
原本的二人行变成了六人行,挽书天性好玩,一路下来不是扑蝴蝶就是摘野花,头上新买的簪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背上的包裹都甩来甩去的。
赵无名觉得稀奇,指了指挽书:“公子不像公子,丫头倒挺像小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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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东都傀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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