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流浪被寻回后,洛温筋脉全废,沦为废人,被托付给父母故交之子,灵山尊者秦锦川照顾教导。
名义上的照顾教导,不过是修真界对他这个被魔气侵蚀无药可救的恶种的监视囚困。
被困灵山十几年,在洛温的计划实施前,秦锦川意外昏迷,以照顾为名,洛温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位监视者,云山剑派的渡劫期老祖。
这次,筹划逃跑方案之余,洛温乐此不疲地对云山剑派人士进行迫害,包括但不限于,帮助某位长老走火入魔百年修为毁于一旦,诱导父母养子秘境寻宝最终重伤昏迷,放跑禁地魔物令其作乱人间。
终于,云山剑派开始商议将洛温流放荒地自生自灭的可能性。
洛温却发现,原本对他态度恶劣的修士们,突然一个个变得殷勤起来。
灵山。
待洛温攥住锦毛鸡的翅膀根,方才还咯咯咯挑衅他的红羽大公鸡顿时没了气焰。
它耷拉着两只爪子,脖子伸得老长,却是在看地上掉落的羽毛。
洛温见状嗤笑一声,半点没有欺负一只公鸡的自觉,嘲笑道:“竟还怜惜上自己了?不知轻重的蠢货。”
要洛温来看,这公鸡分明长得不够漂亮,羽毛也粗糙黯淡,上桌实在勉强,若不是他太久没沾荤腥,哪里能轮到它?
大约是鸡生短暂,没见过有人会跟一只鸡过不去,那鸡扭过脖子,乌黑的眼珠子里迸发出些愤怒的火光来,好像要顺着赤红的毛烧了自己,顺带把洛温也给烧了。
这大概就叫,怒发冲冠,洛温任凭它如何不情愿,估算了下时辰,觉得自己下山太久,还是尽早回去为好。
山林里突然传来脚步声,两道女声随后一起传来,隔着护山的阵法,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前面就是灵山了,我们就不找了吧。”
“那鸡应当是误入边界了,深入不了多远,我们只在山下找,秦长老不会怪罪的。”
“可是....”
“快走快走,若是放任它在灵山,才不知道要闯出什么乱子呢。”
她话音刚落,便穿过阵法外围,眼前霍然开朗,远处是灵山寂静的山与林,近处,却是冷漠望着她的洛温。
“洛温?!你怎么在这?”林梦瑶旋即皱起眉,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被她攥着手腕拉进来的曦月茫然地望去,惊呼一声,“大红。”
洛温手中的鸡顿时挺起胸膛,扑腾起来,平日它也没怎么多爱见到这灵兽峰的小姑娘,今天热络得曦月都有些受宠若惊。
林梦瑶松开了曦月的手,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喂,洛温,快把大红还给曦月!”
洛温觉得她的眼睛要比刚才的大红瞪得还大几分,仿佛自己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悠悠道:“擅闯灵山,你倒是恶人先告起状来。”
“宗门规定!不可随意伤害灵兽峰的灵兽。”
“怎么,见义勇为的大小姐,今日你是要替刑堂的人处置我?”
林梦瑶上下打量一番洛温,突然奇怪道:“你是不知道?”
少女秀眉皱得更深,认真道:“你昨日害得云山剑派的洛大师兄昏迷,这事已经被洛师兄身边的剑修告知了秦长老,他应当已经回来了。”
“洛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秦长老护着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洛师兄父母可与秦长老有故,秦长老这次不会放过你的。”
害得洛卿昏迷?洛温觉得林梦瑶莫名其妙。
他对洛卿那道貌岸然的家伙是尤其不待见,不愿承认洛卿是父母的养子,聊几句都欠奉。
害他?洛卿倒还不配他动心思。
倒是秦锦川,竟然今日就回来了,想来是为了见洛卿特地赶回来的。
洛温随手一丢,那蠢公鸡扑棱着翅膀被扔到半空,眼看就要摔地上,一阵赤色羽毛翻飞间,曦月硬是使了轻身的功夫,将大公鸡整个抱在怀里。
少女手伸过公鸡翅膀根,头埋在它火红的羽毛中,不顾公鸡挣扎,呜呜呜地絮叨起来:“你怎么又乱跑了,下次被人吃了知不知道。”
借着公鸡扑腾的功夫,洛温眨眼就消失在两人视野中,林梦瑶上前拍拍好友的肩膀,“既然找到了,我们也快走吧。”
曦月将大公鸡搂在怀里,望着远处,好奇道:“他就是洛温?”
“是啊。”林梦瑶无奈一笑,“名不虚传吧,他这人一点不会好好说话的,就是仗着有秦长老在,平日里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偏偏这次,踢到了秦长老的铁板,我看他还能怎么办。”
“秦长老的铁板?”
“云山剑派那位洛师兄是秦长老故交之子,当年洛天尊与道侣云仙君因除魔牺牲,洛师兄流落魔域后被带回,自幼在云山剑派修行,但是呢,秦长老也没少照顾他,两人关系很好的。”
“那洛温他不也姓洛?”
“洛天尊可是渡劫期的大能,他与道侣当年生子的消息传得尤其广,未曾听闻那二位有第二个孩子。况且你想,若洛温也是洛天尊之子,他会不说?”
...
灵山之上,一片雪白的寒冷与寂静。
洛温回来还真看见了秦锦川,他正站在雪中,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真提前回来了。
因为洛卿?
洛温想到林梦瑶的话,在心里狠狠地记了云山剑派的大师兄一笔,又暗暗咒骂。
这晦气玩意,遇见了准没好事。
“过来。”秦锦川的目光扫过洛温的唇,声音不辨喜怒。
洛温站在原地,抱怨道:“我不就是吃了点野味吗?你那辟谷丹多难吃自己不知道?”
这灵山上的日子清汤寡水,洛温吃得都要吐了。
他话音落下,见秦锦川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腹部,那眼神平淡如水,似乎不包含任何感情,可当它落在了人身上,却淡得可怕。
洛温打了个寒颤。
他自觉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却不得不承认,他怕秦锦川。
洛温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只转眼,他就到了秦锦川跟前。
“知道错了吗?”秦锦川不紧不慢地开口,如同根本没看见洛温因害怕抿着的唇。
或许是早清楚了洛温何等脾性,他未曾给洛温开口的机会。
“未经许可,不许下山,更不可乱食。”
“看来你记得不牢。”
洛温沉默地移开目光,知道这时他说什么都没用。
灵山的雪冷得吓人,修长的手隔着布料,覆上洛温的腹部,温热的触感反倒让他哆嗦了一下。
洛温躲闪不及,被囚在秦锦川怀中。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洛温脸色煞时惨白,终于是记起服软来,仰头去看秦锦川,妄图唤起他根本就没有的同情心,“哥哥。”
秦家父母与洛温爹娘故交,虽然秦锦川要比洛温大上个百来岁,但洛温只是被秦家父母托付给儿子照顾教导,未曾拜秦锦川为师,他们仍旧是同个辈分。
秦锦川只应了声,不置可否。
洛温要逃,但他哪里是秦锦川的对手,只能任由对方的灵力进入。
寒意刺骨的冷气很快蔓延至洛温全身经脉,洗涤其中污秽,秦锦川再如何克制,剑修的灵气天然就是带了攻击性的。
洛温很快就没了动静,只有秦锦川能感觉到,瘫软在怀中的躯体在轻微的颤抖,如同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他低下眼,俯视洛温苍白扭曲的面庞,沉静的眼神中浮现出些许疑惑。
秦锦川自幼修剑,若问他如何求道,他自然可以讲上几天几夜,可若是问他人心,他却一点不懂。
或者说,原本秦锦川以为,人心同剑道是一回事,虚虚实实,最终所为的终究是一场场胜负,但遇上洛温这孩子,他那点单薄的认识就捉襟见肘了。
洛温分明是无所求的,可他在灵山又处处不满。秦锦川无论做出何种努力,最终都只会让这个孩子更加生气。
秦锦川只能记住一点,这孩子尤其脆弱,自己却又浑不在意,要护他性命安全,便要多加管束,小心谨慎。
当年洛温上山,外界都以为是洛温在第一宗门的拜师宴上丢了人,被送来避难的,只有秦家三人清楚,秦家父母送他上山,是因为这孩子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
魔域流浪的几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洛温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但他的经脉的的确确毁了个彻底。
一个生长在修真界的人,却要被环境中的灵力时时刻刻侵蚀,其中痛苦,一般修者都难以承受。
当时有传闻说,是天道排斥,不想让洛温存活于世。甚至有人装作好心,劝秦家父母了结了洛温性命。
“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秦锦川不知道,这些人心中藏着何种恶意,对一个孩子如此揣测。他也不需要知道,只是与对方约了一战,削了那天下第一宗的一座山头,便没有人敢这么说了。
秦家父母比儿子想得多,硬是说服知情者,不可暴露洛温的身份,这场关于洛温的风波才消停。
回忆起父母昨日的嘱托,秦锦川抱起昏睡的洛温,回了洞府。
洛温一睁眼便是秦锦川那张脸,好看是好看,但洛温不喜欢。
秦锦川略显空洞的双眼盯着他的时候,洛温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秦锦川准备变了法子惩罚他。
难道真是因为洛卿?
洛温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如林梦瑶所说,失去了部分记忆。其实昨日他被洛卿拦住,不是说了几句话就离开,而是痛快出手,把洛卿打得昏迷了。
若真如此,那昨日的他可真是难得做了件好事。
呵。
洛温自嘲了一声。
痴人说梦。
洛卿可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他一个废人,哪里能跟洛大师兄比。
“醒了?”
“感觉如何?”
秦锦川的声音叫洛温回神,洛温眨眼,见他手中多了张四四方方的锦色糖纸,里面一颗琉璃色的糖,透得像玻璃,散发着甜味。
分外熟悉的场景,洛温竟觉得恍惚。
他迟疑的功夫,修长的手指已经夹着糖,递到了他嘴边。
几年寡淡的生活,洛温对吃一字向来毫无抵抗,嗅到气味,下意识张开嘴,修长手指轻撵过红唇,那糖就被舌头卷了进去。
秦锦川手上一点湿润,转瞬又消失,他盯着洛温,见青年苍白的嘴角翘起点弧度,看他时总是不满的眸子也褪去戾气,认认真真的模样,看起来格外乖巧。
据秦家父母所说,这是洛温小时候,他们哄洛温的法子。
没想到如今竟还有用。
秦锦川观察着洛温神色的变化,心里感到神奇,有种初学剑招时的似懂非懂又有所明悟的感觉。
待秦锦川回神,洛温正用狐疑的眼神盯着他,秦锦川垂眸,糖纸在手中消失不见,却不是丢到地上。
洛温没在意这些细节。
秦锦川方才的举动实在奇怪,身子的疼痛又还在,洛温不由怀疑这秦锦川是在拿糖钓鱼。
啧。
他登时有些不爽。
又听秦锦川道:“晚时准备药浴。”
洛温确信自己的猜测应验了。
左右是要渗透到经脉里的东西,那药浴也没比秦锦川的灵力强到哪去。
虽说药浴用的药材说出来都贵得叫人咋舌,但洛温这些年一直用药浴钓命,早习惯了,这次也是,半点不觉得是自己趁着秦锦川不在放肆得吃了一回,害得秦锦川要破费。他只觉得秦锦川事多。
嘴里的糖顿时没了滋味。
秦锦川注意到洛温的神色变化,却猜不出洛温何种心思,只是像当初学剑招一样,认真记下了这自己不懂的地方。
而后,又按着父母的提议,开口道:“几日后镇上有迎春会,我们一起过去。”
洛温先是一愣,这山上四季落雪,山下四季如春,季节的变更早在术法操控下变得不可察觉。
他没意识到已经春节了。
第几个了...洛温嘀咕了一句,一岁一岁地加,最后发觉他竟然不记得自己如今的年龄。
罢了,不重要。
洛温很快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
秦锦川难得看到洛温高兴时的模样,那双眼亮晶晶的,不会神色恍惚飘散,也不会不满地看着他,或许是反射了烛火的光,显得分外明亮。
秦锦川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时刻,他应当说点什么。
秦锦川默默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镯子,淡青的暖玉色,在亮晶晶的眼睛疑惑的注视下,他掀起被子。
洛温的腿,是不见光的苍白,被养了几年,终于不再瘦得见骨头,药浴滋养下的皮肤,细腻、光滑,如同上好的绸缎。
原本完整的镯子被秦锦川掰开,在洛温脚踝转了一圈套上去,那处缺口又合上。
秦锦川记得洛温脚踝的尺寸,镯子正好,淡青的暖玉如同融进了柔软的肌肤,微微地陷进肉里,勒出淡淡的痕迹,仿佛它就是这身子的一体。
秦锦川注视下,洛温的神色又变了,那苍白的脸上,先是疑惑,进而是愤怒,怒火燃得洛温脸上多了点血色,恍惚间他的眼睛耳朵都有点红。
“你什么意思?”
这愤怒是秦锦川所熟悉的,他只当洛温如平常一样不满了,淡淡解释道:“我总要外出的,有这镯子在,你也好安分些,不会乱跑。”
即使化神期,他落在洛温身上的神念也不可能跨越半个大陆,有法器辅助,便会容易的多。
因此,秦锦川不明白洛温为何要愤怒。
洛温有许多不体面的话要与秦锦川说的,可望着秦锦川淡得白水一样的眼睛,洛温那些话就也跟被水泡了一样。
软巴巴的,索然无味了。
反正他说什么,秦锦川都只会当做没听到。
洛温这会甚至有些理解秦锦川,这镯子不过是他神识的延伸,带在身上,不带在身上,区别不大,若是他出了事,这镯子说不准能救命。
这样一想,秦锦川分明是对他好,他又为何要生气?
洛温忘了他方才生气的缘由,仿佛这只是下意识的一种不满,并无任何可以支撑的理由,可再如何理智,洛温心里头那股气还是莫名不顺。
洛温从不是理性的人,于是他顺从自己的心,不愿意给秦锦川一点好脸色看。
他干脆扭过头,不看秦锦川了。
眼不见,心不烦。
秦锦川也习惯了洛温的臭脸。
“到时候了,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去药浴?”
秦锦川会问这样的话,全是因为洛温第一次治疗后,想起床却从床上摔下来了,那时洛温要比现在活泼许多,摔疼了就流泪,哭得撕心裂肺。
秦锦川有一个优点,就是他记忆好,那日洛温哭着仰头看他的画面便牢牢地被秦锦川记在脑子里,往后每一次治疗前后,他都会问洛温。
洛温每次都不大高兴,但秦锦川还是坚持着问。
后来,日子久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固定下来,有时是默不作声,有时是冷淡的拒绝。
这次洛温显然是生气了,沉默的更彻底,连看都不看他,秦锦川内心了然,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
洛温基本不能修炼,身子也是柔软的,坚硬的骨骼透过细腻的皮肤无力地坠在秦锦川身上,连硌人的力道,都轻得像羽毛。
秦锦川想到这次归家时看到的那只老猫,据说是父母为了逗洛温养的,当年还是幼猫,转眼已经暮年。
他们像往常,笑着让秦锦川去摸,那猫看着毛茸茸的,摸下去,就是一层薄薄的皮肤和坚硬的骨骼,让人不得不放轻力道,生怕用了劲,就会按碎它。
记起父母的嘱托,秦锦川道:“母亲让我告诉你,咪咪如今也很好。”
神游中的洛温回过神,他思索片刻,终于从记忆中捞出那只橘猫来,歪着脑袋看向秦锦川,“那就好。”
这次的洛温,看起来没有之前高兴了。
秦锦川疑惑中,又听洛温问道:“它几岁了?”
秦锦川:“十三岁。”
洛温喃喃自语,“快要死了啊...”
秦锦川看过那猫的气数,或许还有几个月可活,已经算是凡物中高寿的了,可惜它无法适应这灵山的极寒,洛温也无法忍受山下混杂的灵气。
洛温脑海中闪过久远记忆的片段,说:“我记得刚捡到它的时候,它似乎很小,没有巴掌大。”
“你想见它吗?”
“不必。”
气氛陡然沉默。
秦锦川帮他褪去衣服,墨色长发披散,只显得洛温的白触目惊心。
人背对着秦锦川缓缓走入浴池。洛温左脚脚踝上新添的玉镯并不起眼,只隐约反射点光,让人不自觉将注意力移到上面。
留了一缕神识以防意外,秦锦川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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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被饲养的恶种/不成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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