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了,口风还挺紧,花重金买了一只鸡,结果只刺探出王富近期在忙拉牛车的生意。”关然干脆地答道。
“那这么说,他已被礼教感化,走上正途了?”卫辞远在她旁边坐下。
“若是被感化,怎会仍在做骗人的事情。”关然转头就瞧见他假装听不懂的样子。
“想必以卫师兄的聪慧,不会看不出来不对劲了吧。”她眉尖微挑。
“咳声短促无规律,却毫无嘶哑之感,甚至中气十足。王富母亲的咳声是特意做给我们听的。”卫辞远展开折扇,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的衬托下,扇面的山水画竟显得格外有美感。
“王富应当是说了谎,他的母亲生了重病这件事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关然起身,神情里倒是有些豁达。
“不过事已至此,再去计较这些反而会伤了柳兄和张兄的心意,眼下还是忙春辩的事要紧。”
忙忙碌碌了几日,关然的精神需求得到极大满足,物质需求出现极大空缺。
虽说之前打工存了点积蓄,可进入书院已过半个月,在加上之前去王富邻家买鸡的花费,她已经囊中羞涩到快难以为继了。
再这样就要吃不起饭了。关然抬头望天。还是在休沐日找个活计做吧。
“兄台,你这几日怎么总是迟来?”守城门的侍卫张乙向另一人说道。
“我染了些风寒,总是头晕脑胀的起不来,想找头儿休沐几天,不想那厮偏生不放人。”侍卫李甲虚虚靠在墙壁上“这下可不知何时能好了。
说着,两人只见一瘦小的少女止步于前,“或许兄台,可曾需要人帮忙值守?”
二日。
已是幅侍卫装扮的关然立于城门面前。
“你且看着我是怎么盘问的,可千万不要出什么风头。”张乙细细嘱托关然。
“自然。”关然点头。
拖车咕噜咕噜地压过地面,小贩拖着装满新鲜蔬菜的小车快步过来。
张乙伸手拦下,带上关然把拖车上的东西都检查了个遍。
“官大爷,都是些自家栽种的蔬菜,不会有问题的。”小贩赶忙解释道。
“数量不多,也确实是些寻常的蔬菜,可以了,你走吧。”检查完后,张乙放行。
看着小车在地上压出略深的车辙印走远了,关然若有所思,把流程在心里过了一遍。
不时,有一商贩样指挥人拉着马车来到城门口。
“官爷,还是老样子,我要出城进些新鲜玩意,劳烦行个方便。”
张乙随意掀开帘子,就叫那人走了,又回头朝关然说道“这种无需太多仔细检查。”
关然踱步,眼底藏些笃定“既是去城外进货,那回程时才是重头戏。”
“你倒是有几分聪明。”张乙刚称赞她几句,很快,又有人拿着路引入城,张乙一边询问对方的籍贯和来意,一边教关然辨认的方法。
就这样学了半晌,关然基本上清楚了出入城时各种情况的检查方法。
“不错嘛新人,你上手挺快的。”张乙对她颇为满意。
他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人物出现在关然面前。
“这些是去邻县贩卖的玩意,劳驾官爷检查了。”拉着牛车的王富准备出城,目光在扫到关然那刻,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关然朝他微微点头,张乙倒是毫无察觉,见牛车上只是常见的泼浪鼓、面具等集市上常见的玩意,便挥了挥手“没问题,进去吧。”
王富赶紧道谢,拉着牛车快步走了。
虽说出入城的人不算少,但毕竟只做些盘查的工作,忙碌一天的关然领了薪水,心情格外轻松。
暂且不论其他,虽是碎活,但这最近的饭钱总算是有着落了。
又在城门做了几日工,关然把常进出城门的商贩都认了个眼熟,其中以王富最为频繁,每日都会拉着空牛车回城。
某个天清气朗的休沐日,也正是关然替班的最后一日。
“官爷,我老母病了,正等着我回去照顾呢,这次能快些放我进去吗?”
与之前固定酉时进城不同,王富今日申时便早早来到城门口,等待盘查入城。
听到他说老母病了的言辞,站在旁边的关然心念微动,她朝地上看,牛车的车轱辘拖出两条又深又重的痕迹。
见他牛车上的东西还与出城时相同,又是熟面孔,张乙点头“行。”
王富面上一喜,正打算进去时,关然叫住他“等会,我检查一下你的牛车。”
停住脚步,王富谄笑着回头“官爷您这是何必呢。”
没有接他的话,关然上前开始检查。
王富拉的牛车是再寻常不过的样式:座舆、车轮、双辕和一头牛。
在座舆处敲了敲,又细细观察了它的结构,关然忙活许久也没有发现有暗格或者机关。
难不成是她想多了吗?只是这往返一次,车上所载之物大都相同,车辙印却加深了如此多,应当是装了另外的重物才对。
“话说王富,你这几日生意都不怎么好吧。”说着关然表情松懈下来,语气自然地和他搭话。
听到此话,王富接过话茬往下说“那是,去集市上都没有人买东西的,这日子可真是不好过。”
“那……”关然开口询问“你是在青石街还是铜门街贩卖这些玩意的?”
王富紧张地擦拭额头的汗,极力压制声线的颤抖“自然是上青石街,官爷问这个做什么?”
“邻县何曾有过青石街?”关然朝他靠近,黑瞳石般的眼睛直直看向王富。
“连贩卖之地都不曾知晓,王富,你出城到底为何?”
豆大的汗珠滴下,王富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眼睛的视线不自觉地瞟过地上的白色颗粒。
关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走到那处蹲下来。这些白色颗粒极小,混在泥土里,不仔细瞧还真发现不了。她捻了点在指腹处轻轻摩擦,又闻了闻。这些颗粒无味,像极了糖或盐的质感。
是从哪掉下来的呢?
关然用手指轻叩牛车的车轮,一股沉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就是这了。她起身拿剑,正要破开车轮之时,王富先慌了。
“你干什么?别动我的车,我要报官了!”
关然干脆地挥剑一斩,车轮裂开,里头的白色颗粒洒了满地,拉车的老牛凑过来,轻轻地舔舐着它们。
王富滑下冷汗,手也止不住地颤抖“不是我干的,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在我的车轮里藏了盐。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我是冤枉的!”
“既不知情,又如何能清楚这里头藏的是盐?”关然反问回去“你明知贩私盐是重罪,却还是走而挺险做了此事。”
张乙冷着脸抓住王富“还听他狡辩做什么,把他押走!”
替了班,两人带着王富到了衙门。
再次回到这个让他恐惧的地点,王富身子发软,精神气与上次来时截然不同。
轻而稳的脚步声传来,关然抬眼看去,通身温润似白玉的卫辞远带着柳直荀和张治二人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我们还在到处找你呢”柳直荀停到王富跟前“今日的礼教还未说与你听呢。”
王富额头汗淋漓,眼珠子滴溜转着,突然瞳孔放大,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朝他俩跪下。
“救救我,救救我吧。”
柳直荀站在原地,眉间错愕,伸手正要请起却又顿住。
“王富,你莫不是……”
张治见关然面色有异,心下有些猜测但不敢细想。
“正如如你们所想。”关然带着王富,头也不回地从其身边经过。
卫辞远摆手至于身后,站在原处,示意两人跟到县衙大堂内。
头顶是清白二字的牌匾。
主簿坐于主堂,见王富又来此地,心下了然。
“大人,属下禀报王富贩卖私盐。”关然亲自把他押了上来,身后还拖着被砍断车轮的牛车。
“我也可以作证。”张乙走上去“我是城门值班的侍卫,亲眼见着王富把私盐放入车轱辘中入城。”
主簿再见王富那自知大事不妙的神情,手腕微抬,沉木与木桌相击发出闷响。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王富,你可知罪?”
“草民,草民知罪,只求大人看在家中尚有老母患病需要照顾,恳请从宽处罚。”王富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主簿叹了口气,正要开口,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声。
王富听到熟悉的声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在见到自家老母的面孔之后,万念俱灰般瘫倒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喃喃着“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要来?”
“我的儿!我的儿啊!”说话间老妇人冲进公堂,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朝主簿跪下。
“大人饶命,我儿不小心动了邪念,他只是昏了头,日后定会悔改,大人给他一次机会吧。”老妇人生怕马上就给王富定罪,急着声泪俱下地为他求情。
主簿见老妇人精神烁立,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是患病之人,开口质问道。
“我已经给过你儿一次机会了,没想到他竟敢再贩。”主簿说着微顿,声线下压“何况他竟敢屡次骗人,说家中老母垂危需要照顾,简直就是冥顽不灵!”
“来人啊,把王富拖下去掌十大板!”
“这未免有些太过……”柳直荀刚欲说情,却又在王富那副怒目圆睁看向自家老母的表情里,硬生生将严苛两字咽了回去。
张治不忍回头,但也没有王富辩护,只是抬头看这大堂明镜高悬,陷入久久的沉默。
见此场景,关然面上并无喜悦,只是叹息着走出县衙。
若真能被礼教感化,又何至于此呢……
过了几日,百川书院春辩开场,关然走上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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