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旸醒了。
他是被闹钟吵醒的,手机的震动贴着桌面传来,让他脑壳一阵嗡嗡,醒来之后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好像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颈椎酸痛,胳膊和腿麻得仿佛已经离开了这具躯壳,空调温度有点低,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却是湿透的。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于是他勉力伸展没什么知觉的胳膊。
“啪嗒”,一支电容笔被不慎扫落在地上,向门口滚出了一截。
程旸又坐一会,等待手脚与意识同步。他尝试活动下肢,小腿立刻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酸麻感。
隔壁房间传来了碰倒东西的声音,料想是张凛也醒了。
不一会,房间门被敲响了,程旸四肢僵硬,扭动着剧痛的脖子朝门外说:“我醒了,你有啥事,进来说?”
门几乎被立刻打开,张凛跨进来,似是被房间的温度冻到了,微微打了个寒战。他疾走几步,在离程旸一米的地方停下盯着程旸,眉眼沉沉的,脸上显现出略微的焦急和烦躁。
房间没有开灯,天光试图透过遮光窗帘的缝隙唤醒某些沉睡的东西,然而程旸无知无觉。
张凛看着室友半趴在桌上,姿势僵硬,眼神疑惑,而程旸只是不知道这位扑克脸室友大早上敲门进来要做什么。
“你记不记得自己昨晚的梦?”
“昨晚?我好像是做梦了,乱七八糟的,但是醒了就什么都记不得了。”程旸头一次见张凛情绪如此迫切,脑袋也清醒了几分,便问道,“怎么了?”
“没事。”张凛抿了抿唇,似乎不再试图追问。“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他正欲转身离开,却在地上看见一只电容笔。他俯身捡起笔,眼神逐渐凝重。他确定以前从没见过室友的这只电容笔,除了昨晚“梦”里。
程旸见张凛捡起地上的笔,随口说:“昨天突发奇想用iPad画了幅画,好久没动笔了,技术都生疏了,画完居然在桌子上趴了一夜,好离谱。”说罢还有点不好意思。
程旸的四肢终于和大脑建立了连接,他活动活动手脚站了起来,接过电容笔放在iPad旁。
借着房间里微弱的光,他看了一眼杵在门口的室友,只见张凛面色苍白,额角和鼻翼旁全是汗。
“夜里不会空调坏了吧,”程旸试图打破这奇怪的氛围,“咱俩都出这么多汗。”
张凛没有说话,他感觉有点胸闷。
“诶我看下几点了。”程旸解锁手机,时间正是早上7:45,“马上迟到了凛哥,快收拾一下准备走。”不知为何张凛突然令他感到亲近许多,明明以前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今天是周末,不上班。”张凛说完似乎也隐隐松了口气,仿佛暂时不用去医院就可以不用面对一些东西了一样。
窗外传来隐隐雷声,“好像要下雨。”程旸活动着乏力的手脚,艰难从椅子上站起,“点外卖要加配送费。”
“我还有点吃的。”张凛难得主动接过话题,“一起吃点?”
程旸不假思索道“好呀!”他的表情很生动,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涡。
张凛轻轻合了一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轰隆————
一声惊雷撕开云幕阴沉沉的一角。那一瞬半死不活的天空仿佛开了闪光灯,周遭闪烁了一下,陷入瞬息的死寂,却在下一刻被更浩大的声音淹没,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降落了。
大雨倾盆泄下,老小区砖混的墙壁默默承受着这貌似微不足道却又声势浩大的打击。
E市的雨季到来了,然而大雨并不能带来凉爽,反而让空气变得更加湿黏,让人透不过来气。
饭后张凛出了门,程旸觉得闷的慌,晚上去科里收了会数据,两人没做更多交流。
程旸回来的时候,老小区的路灯坏了,梦里的油墨仿佛变成大雨倾泻而下,在深夜将小区染成了一片死气沉沉的黑。
张凛还没回来,他先休息了,又在噩梦中辗转反侧,梦里他仿佛在一片汪洋之中,漂浮不定,又忽然失重坠落,陷入一片粘腻厚重之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啪——”
张凛伸手把无影灯关掉,手术室就像一头休息中的凶兽,暂时闭上了贪婪的眼。他今天去科里看王书剑,没想到临时又被拉上一台急诊手术,一直忙到晚上快9点才结束。
他脱了手套和手术衣,下台之后还有点恍惚。他像个机器人一样来到手术室外,踩着洗手池旁边的踏纽。
踩下——回弹,踏纽的触感是柔韧的,紫色的洗手液随着踩踏滴落在指尖,搓起来黏黏的、凉凉的,消毒液的气味把他拉回现实,仿佛洗掉了什么黑暗的东西,这让他感到心安。
他回到病房的时候比较晚,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值班医生估计在值班室,诺大一个办公室空荡荡,只有一个不久前才见过一面的人,正坐在他的电脑前。
那人身穿白大褂,头发盘了起来,没戴眼镜,侧面线条圆润柔和,不认识的人恐怕还当她是哪个学生。
她此刻正在翻阅某一床的病历,看那专注程度,显然已研究多时。
“石老师?”张凛见是她,放下心快步走了过去。
张凛来E大附属医院入职,正是因为石沛宇发来的消息。
一个月前E大附属医院正在招人,张凛是神经外科出身,又在国外从事脑蜃研究,所以很快就通过了面试。面试的时候关云霁就问过他是否愿意加入脑蜃研究团队,甚至暗示张凛他们手上存在珍贵的研究样本,张凛考虑了几天给出了答复,并正式加入团队。
不过张凛并不是为了做所谓的科研。
他来E大附属医院是因为石沛宇告诉他,他的好友王书剑跳楼了,此刻正住在E大附属医院神经外科ICU。此事非同小可,3年前他的父亲王迟去世就存在疑点,现在王书剑生死未卜,张凛当即决定和石沛宇一起查明原因。
石沛宇见是张凛便笑了起来:“跟你说过的,你可以叫我师姐。怎么样,这次有什么发现?”
她又说:“你和书剑关系不错。我觉得你应该能看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她看着张凛陷入沉思的脸又补充道。
“这次确实和之前都不一样。”张凛缓缓道,“这次进入脑蜃的不止我一个人。”
石沛宇非常惊讶:“除你之外还有人进入了人书剑的脑蜃?那个人进去之后有什么别的举动吗?”
张凛说:“没有,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他是我室友,昨天来科里给我送钥匙,就顺便去床边探视了,但是他醒来之后什么都记不得。”
石沛宇了然:“第一次进入复杂具体的脑蜃,出来都有很大概率会被清空记忆,这是身体的保护机制。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的,脑蜃的准入条件太难以捉摸了。”
张凛是因为回国后每天都做同样的梦,根据以往的研究经验,他觉得自己很可能进入了某个人的脑蜃。而他醒来后记忆得以保留,说明脑蜃的主人大概率跟他关系匪浅,他便联系了石沛宇,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石沛宇也认为他进入了王书剑的脑蜃。但脑蜃的准入条件尚未研究清楚,目前学界只知道关系紧密的人进入对方脑蜃的概率大一些。此前石沛宇猜测王书剑目前的状态可能会产生脑蜃,但她并没有成功进入过,所以不能确定。张凛成功进入了王书剑的脑蜃,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成为调查的线索。
石沛宇还在研究王书剑脑蜃的准入条件,如果知道张凛所说的“另一个人”进入脑蜃的方法,那也许她也可以尝试复刻。
张凛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眉眼间放松了一点,“他进入脑蜃是在我们一起看了乐队的视频后,也许乐队是关键?”
“乐队应该是一个重要线索,但是我总觉得不仅仅是看视频这么简单,你们乐队的视频以前我也看过,但我从没有进入过书剑的脑蜃。”石沛宇站了起来,“但我也想试一试,也许有成功的机会。”
张凛带石沛宇去了王书剑床边,像上次一样把一个耳机塞进王书剑的耳朵里。
“看完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视频播放完毕,石沛宇把耳机还给张凛,“你们上次有什么感受吗?”
“我看过很多遍了,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我没问过我室友。”张凛回想了一下,回答道。
“我们去外面说。”石沛宇示意张凛去ICU外的医生办公室。
天色已晚,月隐星稀,外科16楼的窗外一片漆黑,像给这所省三甲医院蒙了块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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