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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赵无眠

赵莱娣死了,这个世界除了赵无眠,没有人知道。

—14—

赵胜钕打完游戏发现姐姐在发呆,关心道:“姐,妳发什么呆呀?”

赵无眠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和赵莱娣的关系。

她们好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同一个人,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却又无法确定对方是否是自己的臆想……

赵莱娣是真的吗?

她不知道。

她随手套了一件外套,从客厅的糖罐子里抓了一把薄荷糖塞进口袋里,对弟弟道:“我下楼转一圈。”

赵无眠下楼,走到公园绿化带的苦楝树下,此时的苦楝树开着浅紫色的花,她望着那悉悉碎碎的花,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赵莱娣?”

没有人答话。

“……”赵无眠沉默着坐到草坪,把口袋里的薄荷糖一把抓出来放在身边:“赵莱娣,我带了妳喜欢的薄荷糖,妳不出来我就自己吃了。”

“赵莱娣,一起荡秋千吗?我来推。”

“赵莱娣,我手臂好疼啊……”

“赵莱娣……”

赵无眠颤抖着拿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从缝隙中涌出:“赵莱娣,妳真的存在过吗……”

风声吹散了她的问题。

赵莱娣不见了。

赵莱娣死了。

—15—

再见,赵莱娣。

—16—

赵无眠上楼,脱掉外套瘫在沙发上。

“怎么了姐?”赵胜钕挑眉问她。

赵无眠摇了摇头,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假装写作文,装模作样写了一个字。

见她摇头,赵胜钕又转头继续打游戏了,结果刚分没两分钟,又开始出口成脏。

“我操她爹的,妳这么急赶着给妳爹出殡呢,回家之后替我问候一下妳妈死了吗就——”

赵无眠被他吵得头疼,一拍茶几,说:“闭嘴!”

赵胜钕被吓得一激灵,手机直接掉地上:“妳,妳怎么啦?”

“满口脏话的像什么样子?”赵无眠说:“还问候对方妈妈,妳教养被狗吃了吗?”

“妳没事找事吧赵无眠!”赵胜钕站起来。

厨房里忙活得赵耀祖和徐君逸听到动静走出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又吵了?”

她们俩一个拉走赵胜钕,一个坐到赵无眠身边问:“发生什么事啦,我们的小公主怎么生气啦?”

赵无眠想说什么,但是张口之后却发现她什么也说不了,最后嘴巴张张合合,只说出:“我不知道。”

“是不是弟弟又惹妳生气啦?”赵耀祖一边半抱住她给她顺背,一边说:“他是弟弟,妳让让他也未尝不可,家里以后两套房都是妳的,大度点。”

赵无眠心里突然抽了一下。

她忽然发现,在她的世界里,她才是既得利益者。

她看着摆在茶几上的作文纸,作文纸上只有一个字:你。

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属于赵莱娣世界的字。

—17—

后来赵无眠的生活一直很平淡,似乎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赵莱娣的人。

又或者说她一直在试图让自己忘记她,但越是刻意遗忘,越是刻骨铭心。

赵莱娣几乎成为了悬在她心脏上的一把刀,每每想起都撕心裂肺,以至于她再也无法提起精力学习。

有时候在深夜她也会想,她究竟在干什么?

她干了什么呢?她什么都没干,却又好像什么都干了。

有一次周末,她照常到小区公园里荡秋千,一边吃着荔枝糖,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一位父亲拉着她的儿子回家,边走边骂他:“又打架又打架,不好好读书以后省了这点力气干活去吧!就不能学学隔壁家的丫丫,乖巧懂事又上进的。”

“丫丫是女孩子,男孩子本来就不擅长学习,我怎么跟她比!”男孩子小声反驳。

“那怎么人家丫丫的哥哥学习也好,人也温温柔柔的,像女孩子一样。”

“可能是她们家基因好吧,妳也不想想妳自己基因怎么样!”

“反了天了!”那位父亲瞪大了眼,目光开始四处逡巡:“我怎么有了妳这么个孽障!当初就应该把妳溺死在尿桶里!”

终于在那位父亲找到一根棍子要往男孩身上抽的时候,男孩的母亲出现了:“唉,别打孩子呀,有什么事情妳不能好好说吗?”

“有什么可说的?”男孩的父亲拿棍子指着男孩:“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有了这么个孽障!要是个女孩……”

要是个女孩……

要是个女孩会怎么样?

后面的话赵无眠没有继续听下去。

或许是因为阳光太温柔,又或许是眼前一幕有些熟悉,记忆的门阀松懈了下来,回忆如潮水般排山倒海而来……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赵莱娣问她:“无眠,你说如果我是个男孩,会不会好过一些?”

“会吧。”赵无眠荡秋千玩累了,正趴在草地上看画本,一边吃着荔枝糖,一边含混不清地说:“不用来姨妈,不用生孩子,不用一边工作一边顾家。”

赵莱娣接上:“不用被拳打脚踢,不用被嫌弃是女孩,不用每天听到‘当初就应该把你溺死在尿桶里’的话。”

荔枝糖在她的嘴里融化,又甜又腻……

赵无眠咬碎嘴里的糖,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回忆与现实。

荔枝糖实在太甜太腻了,赵无眠突然想来一颗薄荷糖醒神。

但是在那颗白色的薄荷糖入口后,她忽然又后悔了。

因为她清醒了,她清醒地意识到:在一个不公平的世界,成为既得利益者,这就是她的原罪,一如赵莱娣世界的男人。

想清楚这一点,赵无眠几乎痛恨到要死去,但她依旧要告诉自己: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不要就这样她爹的接受这个烂透了的世界。

—18—

苦楝树的花是浅紫色的,非常日系。

赵无眠很喜欢坐在苦楝树下乘凉。

有一次夏至她在苦楝树下一边吃薄荷糖一边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夜晚,眼前是一片无垠的海。

赵无眠:“……”

赵无眠:“操。”

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是什么感受?

赵无眠表示:想操了全世界爸爸的感受。

她从沙滩上起身,可以看见远处晚归的渔船,闻见难闻又熟悉的鱼腥味儿。

她摸了摸口袋,有东西在,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苦楝树,和苦楝树后的院子,决定先进去问路。

“妳好,有人在吗?”赵无眠敲门走进那个院子。

“特么的谁呀谁呀?大晚上的不睡觉来——”一个男孩大骂着从屋子里走出来,又在走近看清楚赵无眠的时候突然愣住。

“妳好,我来问路。”赵无眠说。

“不,不要过来……”那个男孩说着后退两步,一个站立不稳还摔在了地上:“你不要过来啊!”

“……”赵无眠推了推眼镜:“妳她爹的在说什么?”

“当初是老爸想把你卖给鳏夫的不是我!你也是自己大晚上出还死的!你为什么要回来!”赵传宗四肢并用往后退着,眼里满是惊惧。

赵无眠好似明白了什么,看着惊恐的赵传宗,忽然一笑。

“赵传宗是吗?”赵无眠上前两步看着十几岁的少年:“妳这么怕我……说说看,妳觉得妳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赵传宗:“我,我——”

“不说话,我就把妳带走。”赵无眠把口袋里防身的意大利AKC拿出来耍了个刀花,架在他的脖子上:“我真的会这样做。”

我不是赵莱娣,我没有从小受妳们压迫,我没有被灌输妳们的男权思想,但我真的会杀了妳们这样的压迫者。

“对不起……”赵传宗颤抖着说:“我不该从小跟你抢东西,不该总是在爸妈面前冤枉你,不该和朋友一起欺负你,不应该对你非打即骂,但是,但是这些都是爸妈允许的——”

赵传宗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刀压紧了几分。

赵无眠声音暗哑:“继续说,不要停。”

他不知道的是,他每说一句话,赵无眠脑子里都会多一份记忆。

亲戚带来的两份礼物,赵传宗总会把她的那一份抢走,她不给就撒泼打滚说她打他。

家里的花瓶碎了,只要赵传宗说是她打碎的那就是她打碎的,哪怕那个时间她在出海。

为了和朋友打好关系,也为了彰显自己的家庭地位,赵传宗总是会和朋友成群结队欺负她。

赵传宗的成绩不好,远比不过她,只要她比他考的好就会遭到拳打脚踢。

餐桌上所有的肉都是赵传宗的,她每天出海捕鱼,最后连吃肉的权利也没有。

她们家没有田地,能继承的不过是一座小土房和锅碗瓢盆,就这么点破烂东西也全都是赵传宗的,因为他能传宗接代。

天呐?传宗接代?难道这个世界的男人会生孩子吗?

背后传来开门声和一句颤抖的:“娣儿?”

最后赵无眠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她醒了。

在梦的余韵里,她想着那句最后听到的话,像是“Dear”,等到清醒后才发现那不是英文,而是在叫赵莱娣“娣儿”。

明明是一个不含爱意的称呼,英文谐音的意思却是“亲爱的”。

多讽刺,多可笑。

—19—

某一天,赵无眠突发奇想问徐君逸:“爸,当初妳为什么没和妈离婚呀?”

徐君逸记账的手停下,问:“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知道。”赵无眠往后靠在椅背上,翘起椅子腿摇啊摇:“听姥姥说当初她和妳为赵胜钕的名字吵翻了天,妳和妈还差点离婚。”

“……是啊,但还是差点的事。”徐君逸放下手里的笔,陷入回忆:“当时觉得,家里有那么一个重女轻男还无法沟通的长辈,简直没法接受,离了算了。”

“可是我没办法啊,房子上写的是妳妈和妳的名字,离婚官司孩子很大几率都会被判给母亲,我的收入本来就很微薄,根本无力支付离婚后每个月给前妻和孩子的赡养费。”

“况且这是我和妳姥姥的矛盾,不是和妳妈妈的,以后过日子也是和妳妈妈过……”

“所以妳妥协了。”赵无眠看着他,神色复杂。

徐君逸垂着眸,没有反驳:“总归是没有让胜钕叫莱妹。”

他想说反抗是有用的,但是想起赵胜钕这个名字除本身“胜过女人”的含义以外,还有一层“生个女孩”的含义,他又说不出口了。

赵无眠抿了抿唇,起身回自己房间,好像这段谈话从未发生。

只是在晚上和赵胜钕一起看肥皂剧的时候,她又突发奇想问了个问题:“赵胜钕,妳想改个名吗?”

赵胜钕吃着薯片不甚在意道:“好好的改什么名啊?我操!这男主是死了亲爹吧!纯纯的癫公!我——”

“听咱爸说,原本妳的名字应该是徐尽欢。”赵无眠看着他,说:“取自人生得意须尽欢。”

赵胜钕忽然安静了下来,默默咽下嘴里的薯片:“妳想说什么?”

“改名吧,妳也不喜欢妳现在这个名字不是吗?”赵无眠说。

赵胜钕忽然一笑:“赵无眠,妳不用担心我跟妳抢家产的,未来家里的一切都是妳的,妈爸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妳能把我的房间留给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笑得很嘲讽,甚至眼里已经带上了泪意。

“……”赵无眠沉默良久,说:“家里有两栋楼,我会留给妳一栋。”

赵胜钕没说话,继续吃着薯片,看着肥皂剧里女男主的爱恨情仇。

—20—

12年寒窗苦读,赵无眠终于考上了大学。

她大学专业选了临床医学和妇产科学,打算以后专攻妇科病、性病方向。

由于妇科病和性病易传播,赵耀祖还想让她换专业,但是赵无眠脾气死倔,怎么说也劝不动,最后毅然决然踏上了这条路。

因为不管是在赵莱娣的世界还是她的世界,妇科病和性病的受害者,一直是女性居多。

临近上课,赵无眠换上白大褂走向实验室。

“哎,无眠。”同实验室的师姐凑上来:“昨天我和老师去交流学习了。”

“学习了什么?”赵无眠问。

“学习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听到的八卦。”师姐两眼冒光地说:“妳也知道的,由于男女生理结构的关系,女性患上性病的几率是男性的两倍,男性患者传给健康女性的概率为60%,女性患者传给健康男性的概率为30%。”

赵无眠:“SO?”

“SO听说我们老师的开门大弟子就因为她男朋友染了HIV!我们学校的唐教授年轻时也被男朋友感染过性病!”师姐摇晃着她的肩膀:“这什么人呐!”

赵无眠被晃得头晕:“贱/人呗。”

师姐被逗笑了,靠在她身上:“哎呀,贞洁果然是男人最好的嫁妆,我以后要找男朋友必须是处的,我可不接盘烂黄瓜。”

两人穿着白大褂路过大厅里的义妁的半身雕像。

—21—

物理学院前,玛丽·斯可罗多夫斯卡的半身雕像旁,一群学生正在举行男权运动,有个男同学站在凳子上激情演讲。

“众所周知,玛丽夫人发现了放射性元素镭,成为19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那个男同学一只手举着大喇叭,另一只手抓着演讲稿在空中挥舞:“但为什么明明在她的丈夫皮埃尔也参与了研究,却在我们的课本中被一笔带过!”

“同样!埃丝特·齐默和丈夫开发影音接种法,但是获得诺贝尔奖的只有她!”

“如今提到总裁,法官,律师,医生,你的第一反应是女士还是先生?”

“这是这是社会歧视也是职场歧视!”

“还有……”

越来越多人围了过来——这样的线下男权活动可不常见。

赵无眠混在人群里,忽然问身边的师姐:“妳说如果在男权世界,女性的成就会不会也被一笔带过……甚至根本没有出现的机会。”

师姐名叫李智慧,韩国人,如今韩国女男对立严重,女权盛行男权也盛行,而她是出生在极端女权家庭的正常人。

某种情况来说,她和赵无眠的境遇很像。

李智慧仔细思索了一番,道:“有可能,甚至更严重,毕竟女性比男性更加感性,在女权社会也应该比男权社会更加……宽容。”

宽容吗?

在不公平的世界,宽容就成了恩赐吗?

—22—

李智慧追欧美娱乐圈,最喜欢的女星是海德维希·基斯勒。

“因为她是WiFi之母,没有WiFi我一天都活不下去。”李智慧这样解释。

而赵无眠则更喜欢玛丽莲·梦露:“她很聪明不是吗?智商高达168,而且我很喜欢她的身材,丰满性感。”

李智慧上下打量着她:“妳也很丰满。”

—23—

大三,学校组织献血,赵无眠和几个班上要好的女生一起去了。

在她挽起袖子时,李智慧问她:“妳手上这条疤是怎么回事?”

赵无眠一愣,看向手臂上那条泛白的疤痕,忽然发觉一件事——

她开始遗忘赵莱娣了。

那天下午,赵无眠翘课回寝室,找了本本子拿笔在上面重复写着三个字——赵莱娣。

赵莱娣赵莱娣赵莱娣赵莱娣赵莱娣赵莱娣赵莱娣赵莱娣赵莱娣赵莱娣……

窗外从明亮变得昏暗,夕阳西下唯一的光源也消失,寝室里变得一片灰暗。

咔哒——

室友回来了。

“诶,无眠,妳在呀,怎么不开灯?”说着,打开了灯。

在开灯的那一刻,在世界终于明亮的那一刻,赵无眠发现,她在本子上写的字已经不再是赵莱娣,而是……

赵无眠。

不知从何时起,赵莱娣成了赵无眠。

—24—

大三寒假,赵无眠回家,路过公园时看着公园里的苦楝树光秃秃的,愣了片刻,又低头看自己左手腕上的纹身。

“诶,妳纹身了?”帮忙搬行李的赵胜钕看着赵无眠左手腕上的纹身挑了挑眉:“赵莱……娣?谁是赵莱娣?这名字好男权啊。”

赵无眠左手腕上的纹身,赫然是方正书宋简体的“赵莱娣”。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粗暴的,记住赵莱娣的方法了。

此树苦楝树,斯人未归人。

—25—

大学毕业后,赵无眠开始读硕士。

毕竟医学专业不本硕博连读,以后根本找不到工作。

学校给赵无眠分配的硕士导师,是一个资历很老的女教授,姓唐。

唐教授年纪很大了,但还没结婚,因为年轻时被男友恶意传染过性病,所以后来她始终对男人抱有敌意。

但是她又很喜欢孩子,所以经常请实验室里的年轻女孩到她家做客。

有一次,在唐教授家的花园里,唐教授忽然问赵无眠:“无眠,能问一句,妳手上纹的是谁的名字吗?”

“……”赵无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手腕上的纹身,笑:“一个朋友,女孩,死的很早。”

唐教授又问:“怎么死的?”

赵无眠垂眸喝了口咖啡:“被压迫而死。”

唐教授:“被男人压迫而死?”

“……可以这么说,但不准确。”赵无眠放下手上的咖啡,苦笑:“被社会压迫而死。”

被父权社会压迫而死。

—26—

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变淡,而忘记一个人,最先开始忘记的,是她的缺点,然后再是容貌声音。

26岁那年,赵无眠已经忘记了赵莱娣身上的鱼腥味,忘记了赵莱娣黝黑又敞亮的面容,忘记了赵莱娣明亮的声音。

她只记得赵莱娣和她很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她。

—27—

27岁,赵无眠博士毕业,进入一家三甲医院妇科实习。

有一次去妇产科移交文件时,一对穿着很体面的妇夫突然拦住了她,在她来不及反应时往她手里塞了个红包和一张B超单。

“医生,妳看我们这孩子以后是当官的,还是泥腿子?”女人和男人殷切地看着她。

“……”赵无眠一笑,把东西都塞回她们手上,举手做投降状:“我不是妇产科医生。”

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重女轻男。

“那啥,其实我挺想要男孩的。”女人似乎没信,笑道:“妳说我能梦想成真吗?”

“我不知道。”赵无眠看着她,问:“女孩男孩有那么重要吗?”

女人讪讪笑了笑:“也对也对,现在不是主张女男平等吗?”

女男平等?

赵无眠垂下眼眸,心想:可是女男平等这个词本身就不平等。

—28—

赵无眠32岁那年,赵耀祖和徐君逸都退休了。

赵无眠很主动想接她们到自己家生活养老,但是她们不愿意,说她还没有结婚,还要照顾她们二老太麻烦了,于是双双搬进了赵胜钕家。

赵胜钕年前已经结婚了,妻子是体制内,很争气。

对于二老的决定,赵胜钕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妳们的两套房都是留给姐姐的,现在却要我给妳们养老,这不能够,除非把其中一套过户给我。”

赵耀祖气得大骂赵胜钕,徐君逸没说话。

赵无眠却很干净利落地瞒着母父带弟弟去办过户手续。

迎着弟弟惊诧的目光,赵无眠耸了耸肩:“我说过的,会留一套给妳。”

“我以为妳只是说着玩的。”赵胜钕讪讪。

“我没有说着玩。”赵无眠笑:“只是以后要麻烦妳照顾父母了,我会每个月给妳打生活费的。”

“妳不照顾她们?”赵胜钕皱眉问。

再一次迎着弟弟不信任的目光,赵无眠只是很温和地说:“我把我的简历投给了无国界医生组织,下个月我就要启程去东帝汶了。”

—29—

大半生过去了,赵无眠做不到女权,也做不到男权。

她被两个世界荼毒着、压迫着,没有长成真正的压迫者,却也没有资格反抗压迫者。

她几次矫枉过正,几乎要疯掉,直到渐渐开始忘记赵莱娣,她才回归过一段时间的正常生活。

但是她无法真正忘却,无法忘却她曾被另一个世界压迫到死掉,又在自己的世界属于压迫者的行列中。

女权不公平,男权也不公平,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平等可言。

但是为什么呢?

出生可以不平等,家世可以不平等,但性别至少应该平等,因为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应该平等的……

哦,连“她们”也不平等。

她做不到面对,于是选择逃避,逃去当无国界医生,一当就是十年。

—30—

尼日利亚丛林里。

42岁的赵无眠给几个得了性病的女人开完药,自己也吃了两粒。

她也得性病了,因为有男人用她的内衣自/慰。

她穿着白大褂走出墨绿色的临时帐篷,听见有女人在凄厉地哀嚎,问身边的助手:“Iyan预产期提前了?”

“是的,已经生了一下午了。”女孩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说:“当女人真难。”

忽然婴孩的哭啼声响彻营地。

“生了!生了!”

这是希望的声音。

在尼日利亚这样的国家,新生儿永远代表希望,代表民族传承。

“是女孩还是男孩?”

又是这样的问题。

赵无眠这些年已经听过了太多太多,本以为已经免疫了,但还是会生出羞愧和痛恨的情绪。

“是男孩。”

一个扫兴的回答。

那天晚上赵无眠睡不着,出来散步,忽然发现今天下午刚生产完的孕妇Iyan正抱着一个婴孩悄摸摸钻进丛林里,往河流的方向。

赵无眠见过了太多次这样的情景——因为是男孩,所以就要溺死。

曾经她每次都会阻止,但都会以失败告终,次数太多得她几乎要麻木,有一次甚至还被当地土著围殴捅了一刀。

这一次,她当没看到转身,心想:不过是个男孩。

但是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她的身体猛然顿住。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啪——

赵无眠给了自己一巴掌,十足十的力让她把自己的脸给扇扁了。

她突然就想明白了:她一直在逃避,逃避到最后她甚至开始接受,可是这是她的初衷吗?

不!这不是!

Iyan离开的声音越来越轻,她会把孩子溺死的。

如果这个孩子是这个世界的赵莱娣呢?

赵无眠颤抖着深吸一口气转身投入丛林之中。

尼日利亚丛林地形复杂,但是在这十年间,赵无眠已经在不知多少个热带雨林里活动过,她在丛林中狂奔希望追上Iyan,Iyan也发现了她,越跑越快。

Iyan不敢在夜晚的丛林中大声喧哗,赵无眠也不会这么傻。

她们相继跑到河边,赵无眠终究晚了一步。

扑通——

孩子被扔进水中。

Iyan小声哀求:“赵医生,别救了,活不下来的。”

“我是为了救人而来,不仅是妳们,还有他。”赵无眠越过她,只身跳入湍急的河流之中。

湍急的河流中她找不到那个孩子,她只能奋力往下游,忽然河水不再湍急,水中也突然变得明亮澄澈。

她抓住了那个孩子。

与此同时她也明白,这不是她的世界——这是埋葬赵莱娣的海。

于是她想送男孩出水的动作一顿。

她要送他出去吗?

这是赵莱娣的世界,一个父权社会,她的行为会为这个世界创造一个压迫者吗?

……

她要。

她身上还有白大褂,她是一名医生,她无法违背希伯克拉底誓言。

她抱着孩子向上游去,借助海浪将孩子送上沙滩,自己却被卷入乱流,被卷入更深的海底……

—31—

在深蓝色的海底,赵无眠睁开酸涩的眼,面前正静静漂浮着一个女人,对着她笑:“好久不见,赵无眠。”

好久不见,赵莱娣。

她终于在死前与自己和解。

——

=全文完=

——

1.义妁,西汉著名女医。

居里夫人原名“玛丽·斯可罗多夫斯卡”,后来嫁给皮埃尔居里改名为:玛丽·斯可罗多夫斯卡·居里。

埃丝特·莱德伯格,原名“埃丝特·齐默”,与丈夫乔舒亚·莱德伯格共同进行实验研究,最后获得诺贝尔奖的只有她的丈夫。

安东尼娅·诺韦洛,美国第一位外科医生。

WiFi之母海蒂·拉玛原名海德维希·爱娃·玛丽亚·基斯勒。

玛丽莲梦露真的智商168。

其实还有其他很多女性科学家,和不同领域的女性,都经历过玛蒂尔达效应。

她们的价值被弱化,研究成果被窃取,成为男人的附庸被遗忘,但是她们不应该被遗忘。

2.人生得意须尽欢,出自李白的将近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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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赵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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