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空总是亮得匆匆。
白日的光线穿过透光的窗帘闯入房间,照得趴在桌上的身形动了动,随即伸手摁亮手机。
猛然强烈的光线让那身形不适应地眯起眼,挣扎对焦。
……这才刚过五点。
晏景医支起身子,轻揉发酸的脖颈。
昨儿看了一晚上资料,最后迫不得已只得拿书垫着应付一晚,说不累是假,但好歹有些成果。
他摸到一旁的眼镜,起身戴上,出卧室刚想洗把脸,打开卫生间的门又瞬间关上。
……里面确实不是什么适合直面的画面。
他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只得试探地打开了厨房的水龙头,虽然一开始有片刻堵塞,但好歹还能用。
简单洗漱后,晏景医从行李箱里翻出包之前被同事强塞的湿纸巾,随意擦了两下,显然心不在此。
时间还早,收拾完东西办完事,应该还来得及吃早饭……
等等,早饭?
他顿时抬头将目光锁定到了被自己冷落了一晚上的饭盒。
饭盒早就凉了个透。
晏景医掀开上边的盖子,里面放了十几个大小匀称的饺子,上面浇着层酱油醋,还零星撒了些葱花儿和白芝麻,盖子上很贴心地粘了双筷子。
成吧。
他对吃食向来没什么追求,年轻那会子还会偶尔追求追求形/式/主义,工作后更是常忙到吃一顿饿一顿,忙的时候,能吃上口热乎饭都是莫大的幸运,其它有的没的也就不重要了。
晏景医咬了口,这味道浓郁又熟悉,光是吃着就能脑补到做法——
猪肉做馅,热水下锅,上浮即捞,浅盘装递,而后咸香酸辣齐下,最后再撒把青嫩的葱花和炒熟的白芝麻。
是很标准的湖西做法。
皮薄肉还实,想来也只有自家做的才能这样,虽然凉了,但味道上却没有几分减。
可惜没时间供他享用,只是两三下解决了光,洗好装好便出了门。
听到门铃声时,刘巧玲还有些惊讶。
这才六点差半,谁会那么早串门?
她只好交代孩子他爹帮忙蒸锅,擦着围裙就去开了门,见是晏景医又是一惊,看到对方双手捧着的饭盒才恍然大悟,赶忙伸手接过,略带夸张地“哎呦”两声。
“昨晚睡得挺晚吧?咋起这么早?
昨儿我还忘问了呢,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远不远呐?找女朋友没?没的话要不要姨给你介绍个?……”
她待这种让自己看着赏心的后辈向来喜欢多聊几句,晏景医也不急,挑着拣着答:
“还行,不算晚、工作需要、不远、没有这个想法,谢谢刘姐。”
见对方确实一副收拾完善、准备出门的样子,刘巧玲也只好点到即止,又笑着摸了两下饭盒,忽得想起些什么,朝晏景医又是一阵絮叨和叮嘱:
“小景呐,你那锁找时间换换吧,都多久了,我看啊早该坏了!我和你说啊……”
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最近呐,咱们小区遭贼了!”
“贼?”
没由来地,晏景医想起昨晚撞到的那个身影。
“可不是嘛!哎呦…好几家子都被偷了!虽然都不是啥子贵重物吧,但大晚上还是怪瘆人的。”
见晏景医感兴趣,刘巧玲不禁讲得更起劲。
“咱这楼还好,好歹门禁都没坏,隔壁几栋可就惨咯,门禁都坏了多久了,硬是没人来修,哎呦,贼可不就逮着偷么?”
晏景医点点头,微笑着道声谢,又是简单的一顿寒暄,便告了别。
2020年6月27日上午6点整。
时间尚早,医院却早已人流密集。
病房外嘈杂喧闹一片,病房内的陈竹松则置若罔闻,只是攥着张新打出来的报纸,面色凝重。
突然听到耳边传来房门打开的声响,自然觉得是护士来查体温,于是头也没抬,把手臂伸了出去。
熟悉的“滴滴”声并未响起,他有些不耐烦,但没有收回手,仍旧将注意集中在报纸上。
“陈叔叔,好久不见。”
陈竹松猛地抬头,便见站在床边的男人笑着用手勾下口罩,露出全容,惹得他一阵不满,即使吃惊也还是厉声道:
“不准摘口罩!”
晏景医视若无闻,反看了眼报纸上有关“小型爆炸案”的新闻,挑眸一笑,接着拉过一旁的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自顾自地答:
“十几年没见,换个手机号发条短信,真以为我就没法儿知道是您?您到底有没在局子干过。”
晏景医语气轻松,像是在唠家常。
陈竹松却是越发紧张,脸上更是在一瞬间蒙上层细汗,他嘴唇哆嗦,眼神难忍心虚地从对方脸上移开,口中仍是一阵呵斥:
“收到短信,知道是我,还敢继续呆在这?你就是这样听长辈话的?我再说一遍,口罩戴上!”
“知道我回来了,陈叔叔还不愿意出院,您这长辈当得,也与我不相上下。”
晏景医发出几声笑,惹得对方顿时又上升了火气,又碍于还在医院,不得不控制音量怒问晏景医究竟要干什么。
自知惹火的晏景医笑意更深,他翘着腿,单手捧着脸,本就自然上勾的嘴角和眼角又真切几分:
“陈叔叔,我想请你帮个忙。”
……
冲锋号的起床铃一阵响,在警局里同样是凑合一夜的沈衡翳从满桌档案中猛然转醒。
虽说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好些天,但每次醒来,还是会被满屋子烟味熏到,他习惯性地扇着风起身去开窗。
昨夜又是场大雨,落得清晨空气一片清朗。
沈衡翳站在窗前伸了伸懒腰,算是清醒大脑,而后就为这一天中短暂的清闲告了别。
先是从食堂顺走些油条和包子回了办公室,刚拿起几份挑好的档案准备出去,他迎面遇上了正准备敲门的晏景医。
二人皆是一愣,而后由晏景医先行打破僵局∶
“沈队长,吃着呢。”
很平常的一句招呼,沈衡翳应了声,见晏景医手上同样拿着什么,显然比他的薄许多,他于是朝对方晃了晃手中的档案,示意说:
“聊聊?”
晏景医点点头:
“聊聊。”
两人把各自挑出的人铺在桌上,不出所料,沈衡翳挑出的人里,大部分与晏景医的重合。
沈衡翳比对了一下,率先开口:
“你觉得哪个最可疑?”
“你认为呢?你那块挑的人可比我的多。”
晏景医并没选择配合对方,反而反问道∶
“是我在问你。”
沈衡翳这次并未妥协,他用手轻敲了两下自个面前的档案,定定望着对方,一字一句道∶
“你先说。”
二人僵持片刻,紧接着,晏景医慢慢挪走目光,摊开自己手中的人员档案。
是一张姓名一栏写着“周中正”的成年男性的档案。
他将档案正面转向沈衡翳,同样用手点了点那份档案,最后停留在了“家庭情况”那栏:
“我之前说过,凶手是个变态连环杀手,并且渴望引起别人注意,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渴望?这是我所要追溯的。也就是俗话说的犯罪根源。”
“为什么?”
沈衡翳顺势问道。
“周中正的家庭档案显示的是家庭缺失,说明家庭主要人员不完整。
而家庭结构残缺,易导致孩子缺乏应有的管理和教育,更容易产生心理问题。
就比如我们提到过的,R国比茨维斯基公园那场案件的凶手,他的犯罪动机也是缘于幼时缺乏关爱所致。”
专业的差异会导致不同人看待的事物角度不同,此时正在分析同个人的二人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沈衡翳不专通对方口中的专业内涵,但作案动机这些还是熟悉的,便点头听对方继续道:
“根据案情看,每场作案中的死者,生前都遭受过粗暴对待。
我之前也说过,这类杀手几乎百分百都是虐待狂,而他们之所以会变成虐待狂,同样也有家庭因素在其中。
无论是家长的溺爱,还是粗暴对待,都容易使孩子走向极端。
而粗暴对待,会让子女养成冷漠和粗暴的性格,假使凶手幼时曾经历过,那么在作案时,他会下意识以父母对待自己那样的粗暴残忍手段,同样地去对待他人。”
观察到沈衡翳脸上带有感到新鲜意味的表情,晏景医也已经放弃询问他那位曾担任顾问职务的陈叔叔是否讲过这些,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完全没有。
一通解释下来,自有对方的理。
沈衡翳却在对方说完后有阵短暂沉默,最后顶着晏景医持续的目光,翻开自己手底下的档案,上面的名字赫然写着三个字——
“周中正”。
人员对上了,可沈衡翳面上并未松懈,神情仍紧绷着,开始解释自己选择的原因∶
“首先,周中正是一中的保安,有充分时间在学校,也有充分理由拿作案工具。
我当时在一中的时候,路过保安室匆匆看了眼,案发当晚他不值班,没有不在场证明。不过这点有待取证,昨晚还没来得及查。
其次,档案上显示他的原家庭住址不在湖西,是近几年才搬来的,这点与你昨天说的相符。
最后,关键的一点,周中正的体检报告上显示,他的左腿畸形……
但是,”
话意刚尽而又起。
他昨晚熬了半宿,当然不是只考虑到这些。
沈衡翳将手定定指向了档案上,标着“家庭住址”一栏,上面清晰写道∶
“河清小区”。
在他印象里,父母辈曾说过,在民安河小区建设初期,用作警察小区的是相隔一河的河清小区。
如今虽早已转移,但据他所知,仍有不少在职或退休的老警察还留在那。
周中正搬来这接近三年,犯案次数不言而喻,莫非他真能有这么大本事和胆子,敢在经验丰富的老警察眼皮子底下犯案,还从未被察觉?
他犹豫了下,开口向对方说出问题所在。
恰好这时收到条消息,晏景医瞥了眼,便关上手机指着周中正的体检报告,继续讲残疾对罪犯心理的影响。
与此同时,某位被迫出院的陈教授并不晓得自己被那位“没礼貌的后辈”反复念叨。
见自己发的消息半天没个回信,陈竹松本就因大早上,被对方以“浪费医疗资源”为由强行办了出院手续、接着又莫名其妙收款去买了大包小包清洁用具,现在气喘吁吁地提着东西往对方家里赶的暴躁心情更加火上浇油。
他好歹是如今湖大的教授,常日里哪有年轻人敢这么和他说话,还敢指使他帮忙干活?!究竟是谁教他利用情感来使唤人的?!
想到这,他又是一股子气从胸口涌出。
尤其想到对方那句“为什么坚持去湖大”和“为什么不想当却还要当”的质问。
能是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小伙子在想些什么,谁料自己不争气,人家挖好个坑,自己傻子似的往里跳就算了,还不忘给自己盖层土!
原以为自己只是帮忙给人家扫个地就完事儿,可进了大楼后,他就开始感到不对劲。
直升到楼层,陈竹松见门口贴着的那副对联早早褪了色,黑字也已泛了白,他随手一摸就是厚厚一层灰。
……不会十六年来真没人打扫过吧。
他咽了口唾沫,嫌弃地打开门,又是一阵傻眼。
门框刺耳的摩擦声,紧随着铺天盖地的尘灰,随着开门的气流一概涌向他,惹得陈竹松一阵咳嗽,一边用手扫着灰一边挣扎地进去拉灯。
清冷昏暗的灯光却并不能起到好的照明效果,只是把空气中扬起的颗粒照得更清,他只得捂着口鼻穿过客厅去拉开阳台的窗帘,哪知刚掀开,便从窗帘底下蹿出好几只大黑耗子,把他惊得差点大跳。
这是人能住的地?!
不对,这他娘的是没多脏?!
晏景医当时是怎么说的?哦对,只是太久没住,落了灰,简单打扫就行。
陈竹松又环视了屋子一圈,愣是没看出到底哪里有只需要简单打扫就能完事的样,当即发消息质问对方怎么回事,结果便是半天没个响。
他看看屋子,又低头看看自己拎来的清洁用具。
怪不得之前对方发给自己那么多,原本他还以为是在东都待久了,忘了湖西的物价,搞了半天是蓄谋已久!
他还想着买这么点就够了,剩下钱直接退回去,现在看来,估计还发少了。
陈竹松冷笑着又往另几个房间走,主卧提前说了不让开,他也就没动,在左右两个房间之中看来看去,最后选择开了右侧的,一开门,顿时僵在原地,“砰”的一声猛地关回门。
得,买的东西不仅不多,估计连打扫间卫生间都不够。
为了避免出现干到一半“火力”不足的可能,陈竹松只能重新下楼买用具。
超市离小区不算远,但相较大路,小路的路程更短,再加上陈竹松没开车,为了省力又省时,便选择走了小路。
他拐进几栋建筑间的小巷,巷中光线昏暗,他只得举着手机,眯眼寻着光亮处出去,忽地被什么软乎乎的玩意绊了一下,下意识吆喝了声,却感觉那东西软中存硬,转而便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扑鼻。
不对劲。
他缓过神,不住咽了口口水,缓慢转头,便见到一个人形靠在墙上一动不动,顿时把他又是一阵惊。
陈竹松生平最不喜接触尸体,尤其是带血的。
奈何碰到这种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状况,他踌躇半天也只好颤着手掏出手机准备报警,皱眉忍不住又看了眼,忽然注意到身形赤 裸的上半身貌似呈现出起伏状。
……还活着?
他提着的气顿时松了大半,转而改为了打“120”,又借着手机的光,凑近了些瞧。
受害者是个成年男性,看着邋里邋遢的,血腥气来源……
陈竹松左看右看也没瞅见正面哪里有什么明显外伤,犹豫后也只好嫌弃地用衣物包着手,小心把人往上掀了掀。
他没有整个翻面的打算,只是试探地看个大概,兴许是在还压着的另一边。
这人身上乌青挺多,大小都有,新鲜程度还不同,但陈竹松依旧没看到实质性伤口,倒在肩膀偏上处看到了最为显眼的棍状乌青。
以及……
他顺着皮肤裸露部分扫去,视线最后停落于一片阴影聚集处。
光线阴暗,陈竹松本就视力不佳,只得隐约辨出个大概。
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迫不得已之下,他还是举着手机凑得更近。
那片阴影由大片棕褐色点状疤痕相聚而成,虽然看着应当有些时间了,但陈竹松还是在细观一瞬后,顿时意识到那是什么,下意识退半步远离,面上嫌恶之色明显,不愿再靠近。
他正打算远离继续等车,起身间,却注意到墙上好像沾了一抹红。
陈竹松立即定神,眯眼瞧了瞧。
好歹也是真的进局里干过的,当然能看出这种呈擦拭状的血迹,可照理讲,人躺在这,那血迹应该得指向身体在的位置啊,这、这分明方向反了。
陈竹松顺着血迹逐渐变浅的方向一路走,快走到巷口时才停住,这段距离算不上很近,墙上的血迹只存在了短短一段,他想了想,便开始低头返回。
——果然。
地上赫然出现几滴干涸血迹。
握着手机的手又紧了紧,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拨打了另一个电话,简单交代完现场情况后便挂了机,犹豫后又是对着几处血迹一顿拍。
恰在此时,救护铃声纷纷从某个方向传来,他摁下发送键,收回了手机,无可奈何地接下了这份重担。
另一边,又同沈衡翳进行了新一轮猜测的晏景医再次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扫了眼后却没有关上,而是迅速解锁,将收到的图片放大。
“怎么了?”
沈衡翳见晏景医表情不对,下意识问去。
对方将手机伸过去,把照片完整呈现在他眼前。
“有位热心市民告诉我,我们要出勤了。”
沈衡翳看过去,先是几张干涸的滴落状血迹的照片,载体是地面,在之后,则是颜色由深变浅的羽毛状血迹,载体应该是墙面,出血量不大,并未出现流柱,血迹数目也少,推测受伤程度低。
他正想开口询问,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一看,是林郁青的电话,不用想就知道有正事,还是急事,立刻接起,了解情况后便挂了机,顺手捞起那几份人物档案,朝晏景医抬眉示意。
“走吧晏顾问,简单出趟‘远门’。
——湖西人民医院。”
二修记录:
2023年8月1日,一案第九章二修。本章主要修改的依然是分段问题,以及少许同义词的变化,对剧情影响无影响。
以下是一修的作话∶
其实一开始想写的是汤饺,但冷掉的汤饺真的不好吃……(喝汤爱好者的抹泪)
说到皮薄肉实我就想起学校卖的馄饨,皮薄我认了,肉我是真的好奇得怎么剁才能那么小,拒绝使用童工的好嘛(但是粉真的不错)
这章偏短,我很抱歉[真诚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棋盘09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