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坞舟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U2267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好登机牌,由37号登机口登机……”
登机播报声回荡在候机厅内,温礼拉着行李箱起身,跟着在人群后面,排队登机。
低沉的轰鸣声从起飞起就没停歇,在安静的机舱内,略显聒噪。温礼头有些晕,靠在座椅上看向窗外。
天空碧蓝如洗,机翼穿过薄雾,下方是陌生的城市轮廓,道路错综复杂,蜿蜒不绝。
上午十一点,飞机准时降落在坞舟机场。
温礼跟着指示牌前往出口,顺便打开手机网络,刚连上网,接连进来几条新短信。
是温明哲发来的,问她到了没有。
温礼低头打字:快了快了。
刚发送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安静的大厅内在某一瞬间变得躁动起来。
身边有人停下脚步,好奇问同行的人:“那是谁啊?”
“好像是个明星,有点眼熟。”
“我靠我靠!!是蒋让!!”
“啊啊啊,真的,快快快,过去看看!”
两个女生惊呼的话语落入温礼的耳中。
在听到“蒋让”两个字时,温礼的脚步蓦地停在原地,身体微僵,像被人从后面扼住了脖子,呼吸停滞。
周围热闹嘈杂的声音像潮水一般退去,温礼像是被置入另个世界,目光怔怔地看着远处那个被众人拥簇的男人。
因为身高的优势,那人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八年未见,他的模样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过后的沉稳和硬朗。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现场尖叫声连连,随行保镖走在蒋让左右两侧,维护秩序,工作人员拉着行李箱,紧随其后。
粉丝们热情似火,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向他递去礼物,有几个胆大的,还找他签名。
蒋让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带着几分没睡醒的倦意,他走得很快,时不时接过粉丝递来的明信片,低头签名。
距离在逐渐拉近。
像是有所察觉,男人落笔后,忽然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温礼下意识转身避开,拿起手机假装在打电话,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连手指都在颤抖。
很快,一群人从身旁擦肩而过。
没有半分停留。
温礼再次抬眼,视线黏在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上,心里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冲出来一个女孩,大概是跑得太快,没刹住脚,跟温礼撞了个满怀。
手腕一阵疼痛,温礼踉跄两步,看向女孩,微皱了下眉。
“对不起对不起……”女生匆忙道了个歉,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挎着包,往前跑去。
没一会儿,便混入了前方的大部队之中。
看来,也是蒋让的粉丝。
温礼揉了揉手腕,收起乱糟糟的思绪,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
温礼低头看向手腕,目光霎时凝住。
她的手链不见了!明明下飞机的时候还在。
难不成在路上弄丢了?
温礼在脑海里回忆一番,没有头绪,只好沿着来时的路寻找。
结果一无所获。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刚刚那个撞到她的女孩。
温礼抬头看向前方,但偌大的大厅内,哪里还有那群人的身影?
一时间,一股绝望的洪水将她淹没。
那条手链,是蒋让送给她的成年礼物,是定制款,并不是什么奢侈品,应该不可能是偷窃。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温礼缓缓平复心绪,点了接通。
“木子,你出来了没有?我跟三水在出口这里。”温明哲在电话那边说。
“爸,您等我会儿,马上到。”
“行行,不着急。”
挂了电话,温礼拉着行李箱去问询台,说明情况后,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客服人员微笑着说会帮她留意,但她心里清楚,希望渺茫。
温礼沮丧地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上次回坞舟,还是两年前。
那会儿温淼看着还跟小时候差不多,圆脸微胖,个子也不算高。这次回来,他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个头猛窜,已经高出温礼半个头,脸也削瘦了不少,逐渐有几分少年的模样。
温礼差点没认出来,眨了眨眼,直愣愣看着他。
温淼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在前面带路。
温明哲看着他的背影,好笑道:“昨天还吵着要来接你,这怎么见了面,反倒一句话不说了?”
温礼抿唇笑了笑,说:“可能是害羞了。”
前方,温淼似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脚步一顿,挺直的背脊略有些僵硬。
温明哲闻言也笑了两声,又问起别的:“你妈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温礼说。
“那就好。”温明哲点了下头,“工作呢?还适应吗?”
温礼大学读的是传播学,毕业后在一家华文媒体实习,专门给一些新闻欠发达的国家供稿,后来因为母亲生病而辞职。
两个月前,温礼无意间在网上看到北江广播电视台的招聘信息,回家的念头在那一刻,突然从心底生根发芽。
不管是坞舟,还是北江,都有她牵挂的人。
没有任何犹豫,温礼立即投递了简历,然后买了机票回国。
其实两年前温礼就打算留在国内发展,甚至还花时间考了普通话等级考试,但因为李蓉的病情,她放心不下,只好把这个计划一推再推。
这次她回来,就不打算走了。
“挺好,同事和领导人都不错。”温礼说。
入职后,她幸运地被分配了音乐频道,目前这个频道有两个栏目,她负责其中一个。前两周主要是熟悉环境,设备,以及跟直播。
直到上周,她才开始独立直播。
因为不用露面,倒也没有很紧张,很快就熟练起来。
“那就好,你们这个工作下班晚,你要多注意休息。”温明哲叮嘱。
“知道了,爸。”温礼笑,“那您呢?现在这个工作忙不忙?”
这几年温明哲身体不好,没有跑工地,自己接单搞维修,有活就做,没活就休息,比之前轻松不少。
“不忙。”温明哲感慨道,“你读书那会儿,想陪你没有时间,现在有时间了,你又不在身边。”
是不是人一旦到了年纪,就容易伤春悲秋?李蓉也是,生了一场病后,变得多愁善感,经常在她耳边念叨以前的事儿。
温礼挽住父亲的胳膊,笑盈盈地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温明哲眼眶温热,拍了拍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出了机场,烈日当头,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又是一年盛夏。
-
十分钟后,三人停在一辆银色轿车前。
温明哲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笑得有些憨厚:“去年新买的车,接送三水上学方便点。”
常年在外暴晒,温明哲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苍老许多,皮肤黝黑,布满皱纹,但那双眼睛却是笑着的。
温礼鼻尖涌出一丝酸意,被她强忍着压下去,她展颜道:“看来我也该去学个驾照了。”
“学!爸爸资助你学费。”温明哲爽快道。
温礼俏皮地挑眉:“好啊,谢谢爸。”
车子启动,空调发出细微的运作声,冷气逐渐充斥整个车厢,窗外的景色如同快速翻动的画卷,在温礼面前一闪而过。
半小时后,外面的街景逐渐变得熟悉,唤醒了温礼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小区外那条巷子依旧是老样子,那些早餐铺似乎还残留着他们奔跑的身影,清晰得仿佛近在眼前。
温礼收回视线,一抬头,撞进温淼探究的目光里。
少年像触电一样,蓦地转过身子,端正坐好。
温礼兀自笑了声,觉得他这股别扭劲儿,还挺可爱。
一路上,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进了单元楼,温明哲轻咳了声,说:“文秀知道你要来,一大早就去市场买菜,她这两年厨艺长进不少,一会儿你多吃点。”
他边说边注意温礼的脸色,温礼一向心思细腻,自然知道他这会儿提及宫文秀是什么意图。
见父亲脸上堆起的笑容里隐约藏着一丝紧张,温礼心里一软,应了个“好”字。
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进了门,温礼嘴角牵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把手中的礼物递给宫文秀,喊了声:“阿姨。”
宫文秀样子没变多少,只看起来胖了些,她愣了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下手,然后接过东西,局促地笑了笑:“诶,回来了,进去坐。”说完,朝温淼使了个眼色,“三水,给你姐拿双拖鞋。”
温淼弯下腰,从鞋柜里拿了双女士拖鞋,放在温礼面前。
“谢谢。”温礼扶着鞋柜,换好鞋。
客厅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那张布艺沙发依旧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在岁月的洗礼下,面料微微泛黄,墙上挂着的那幅山水画,墨色已有些斑驳,这里的每一处都透着岁月的气息,让人想念。
宫文秀把菜端上餐桌:“饿了吧,去洗手吃饭。”
温礼从回忆里抽身,“嗯”了声,去厨房洗手。出来时,菜已经全部摆好,五菜一汤,都是家常菜,香味浓郁。
吃完饭,温明哲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出门。宫文秀把车钥匙递给他,叮嘱:“开车慢点。”
温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虽然没住人,但被打扫得很干净,她当时出国走得很急,只带走了一些衣物和窗边那个风铃,其余物品几乎原封不动地保留在这里。
床单和被褥闻着有股清新的味道,温礼躺上去,盯着天花板出神了一会儿。
早上着急赶飞机,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困意袭来,她很快便陷入沉睡。
醒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
温礼迷糊地翻了个身,半睁着眼,摸到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上显示——
徐梦琪来电。
这些年,两人一直都有联系,前段时间还建了个群,把周颜和单玲玲也拉了进来。
“木子,你回坞舟了?!”徐梦琪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晚上来‘雾里’玩啊,咱几个好久没聚了。”
温礼移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5点14分。
“好啊。”她打了个哈欠,声音里还带着倦意,“几点?”
“大家都在,你随时过来。”
温礼从床上坐起来,捋了捋头发,语气随意地问:“还有哪些人?”
蒋让也来了坞舟,他会不会去?
“彭哥,周颜,还有周颜他老公。”徐梦琪停顿了下,调笑道,“你打扮漂亮一点啊,姐姐我给你介绍男人。”
温礼婉拒:“别,留给你自己吧。”
“我不缺男人。”徐梦琪笑声娇柔,“早点来,二楼包间等你。”
挂了电话,温礼的目光逐渐黯淡下来,她知道蒋让和以前的老同学还有联系,可她回国这么久,他一次都没联系她,全然不关心的态度,让她望而却步。
或许,他早就忘了吧。
温礼自嘲地笑笑,起床梳洗打扮。
出门时,正好碰见刚买完菜回来的宫文秀。
“我今晚不在家吃饭,跟同学有约。”温礼挎着包,说道。
宫文秀上下打量着她,表情微微诧异。
温礼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扯了扯裙角,犹疑道:“怎,怎么了?”
宫文秀笑起来:“没事儿,你这么一打扮啊,特别漂亮。快去吧,难得回来一趟,是该跟朋友聚聚。”
温礼松口气,莞尔道:“好。”
-
徐梦琪大学那会儿本来想学摄影,但家里不同意,非要她报财会专业。毕业后她在一家私企当会计,干了三年,还没别的部门新入职的工资高,一气之下,她裸辞了。
这几年她换了无数份工作,辗转奔波在几个城市间,最后又回到了坞舟,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彭海洋,最后成了‘雾里’的调酒师。
圆台上的驻唱歌手早就换了人,悠扬的歌声弥漫在整个酒吧里,复古的吊灯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薄雾之中。
温礼停在吧台边,拉开高脚椅坐下,目光环视一周,托着腮看着正在忙碌的徐梦琪。
她剪短了头发,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眼影在灯光的映射下闪闪发亮,一身干净的制服,动作熟练又专注。
“荔枝醉金。”徐梦琪将调好的酒递给温礼,示意她,“尝尝。”
温礼端起来,这杯特调酒颜色淡淡的,只有一片柠檬点缀,香味清淡迷人。
她低头尝了一口,抿了抿唇,给出评价:“好喝。”
徐梦琪露出得意的笑容:“也不看看是谁调的。”
温礼被逗笑,忽然觉得,她身上那种熟悉感在多年之后,依然存在。
“我第一次来这,是你带我来的,你还记得吗?”徐梦琪倚在吧台边,回忆起往事,“那时我就觉得调酒师这个职业很酷,没想到,竟真的让我当上了。”
“记得。”温礼握着酒杯,被勾起的回忆在脑海里如电影般闪过,每个画面都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会不记得。
“祝贺你,得偿所愿。”温礼由衷道。
徐梦琪察觉出她嗓音有些低落,晃了晃酒杯,试探地问:“你跟蒋让,有联系吗?”
温礼微垂下眼,摇头:“没有。”
唯一的联系是,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蒋让寄了一条手链给她。
徐梦琪在心里叹口气,没敢告诉温礼,今天彭海洋私底下联系了蒋让,邀请他来喝酒,但没得到回复。
两人正聊着天,身旁忽然落下一道声音。
“小学妹?真的是你啊。”彭海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温礼,啧啧感叹,“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啊。”
“彭哥,好久不见。”温礼笑着打招呼。
她今天穿了一件露肩的紫色长裙,化了淡妆,笑起来时温婉动人,惹人注目。
彭海洋扬扬下巴:“二楼改成了包厢,可以K歌,上去玩玩?”
“好啊。”温礼拿起包,起身。
“梦琪,你也去吧,这里交给我,一会儿阿德过来,我再上去找你们。”彭海洋声音柔和道。
徐梦琪:“谢谢老板。”
包间很大,温礼和徐梦琪坐下没一会儿,周颜带着于易安姗姗来迟。
温礼注意到周颜的小腹微微隆起,惊讶道:“你有宝宝了?”
周颜跟于易安对视一眼,眼里溢出幸福的笑容:“嗯,五个月了。”
于易安扶着周颜坐下,让服务员倒了杯热牛奶过来,细心地试了温度,才递给她。
老友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叙旧。
茶几上摆满了水果小食,徐梦琪叉了颗葡萄放进嘴里,随口道:“单玲玲和李源快要结婚了,婚期定在10月份,木子,你到时候会来吧?”
“应该会。”
“咱们四个,就你没对象,你可得抓紧点啊。”
“……”
温礼默默喝了口酒,岔开话题:“你男朋友呢?怎么没来?”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徐梦琪身子前倾,一把捞过手机,在温礼面前晃了晃:“说曹操曹操到。”
“喂……”她接通,“楼梯左手边那个包厢,快来吧。”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门被推开,进来两个男人,长得都不错,个头也高。
徐梦琪冲过去,抱住其中一个,转身向温礼介绍:“这个是我男朋友,周晋,那个是他朋友,宋文琮。”
又跟他们俩介绍温礼:“我最好的朋友,温礼,单身可撩哦。”
最后几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温礼眼皮微跳,很快琢磨出来徐梦琪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宋文琮自看到她起,目光就没移开过,嘴角轻勾,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周晋看好友的表情就知道,这是看上了的意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语气,说:“去啊。”
打完招呼,徐梦琪拉着男友去点歌,周颜和于易安凑在一起看手机,温礼落了单,只好捧着酒杯,小口地抿着。
余光中,那个叫宋文琮的男人挪了过来。
“可以加个微信吗?”他说,“听说你是从北江过来的,我老家也在北江。”
“是吗?”温礼客气地笑了笑,“其实我是坞舟的。”
“哦。”宋文琮摸了摸鼻子,掏出手机,仍旧不死心,“哪儿人无所谓,交个朋友呗。”
温礼咬唇,正绞尽脑汁组织措辞,包厢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彭海洋鼓掌引起大家的注意力,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兴奋:“暂停暂停,重磅人物来了!!”
说完,他侧身一步,让身后的人进来。
温礼抬眸,整个人怔在原地,周围的一切也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走进来的那个人是清晰立体的。
蒋让像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赶过来,一身裁剪得体的深色西装,将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完美的勾勒出来,黑色西裤下包裹的双腿笔直欣长,隐在碎发下的眉眼在光怪陆离的幽光里,深邃迷人。
他直直地看过来。
四目相对。
温礼的呼吸短暂地停了一秒,心跳逐渐变得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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