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在雪白宣纸上勾勒出来的一样器具,摸样如一盏小灯,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他闲暇时候摸索出来的。
芷衣认得,“这是……时时应灯。”
她第一次来到寨子里的时候,给过她一些惊讶的器物。当时,卉星和她,那是燕翎年少研究出来的。看来眼前,也就是曾经的他研制时时应灯的年少时光吧。
夜色渐黯,小少年手里的器柄也逐渐有了图纸上那模的模样,没有神火鼎炉,第一次尝试做这样一样东西的他,用的是自身的灵火,其耗费的灵力和精神力巨大。
小少年脸色唇瓣也都泛着白,一看就是极其难受,可他的专心致志,却让他忘却了身体上所有的不适。
“失败了!””但第一次时时应灯出来的时候,却没有像后来那样的灵敏,芷衣便下意识地嘟囔出声来。
芷衣捂住了自己的唇,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可他到底是没有醒来。
芷衣不出声,在这时时应灯渐渐朦胧的满室灯光里,夏夜静谧,只有窗外草地里那声声虫蛩。
小小少年一时皱眉,眼中的警惕并未消散。
上次也是,难道还是自己的错觉?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只觉眼前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仿佛曾经就已经发生过。又仿佛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对记忆力拙劣的模范。
记忆?
从脑子里冒出来奇怪的形容。
他眼底的迷惑、迟疑也越来越浓。
芷衣全都在看在眼底。
难道是说,就要醒来了?
别啊,她还想继续看下去呢,能对那个冷漠的青年再多一点了解也不错。
比起后来的倨傲高冷,还是现在的小少年更加可爱。
有什么比知道原来他也是一个小可怜,更让她觉得有机可趁。
况且才从噩梦里挣脱出来,看着他也在自己的噩梦里挣扎,这样一想,也就觉得更加的愉悦了。
梦里的时间跳跃得总是无序的,在这个蜃梦里,燕翎是一个小可怜,没有人愿意和他相处,而他也习惯了孤僻一人。
那盏时时应灯,已经被他研制成功。在他的身边,永远还不乏别的研究项目。新画的符箓,才制作了一半的阵法图盘,翻了一半的古籍……乱七八糟的,把并不宽敞的书房竹楼映衬得更加狭窄了。窗外竹海森森摇曳,破碎光影像一潭游跃的鱼。
“还真是心灵手巧。”芷衣无形的手摸过,看过这些东西以后,也怪他以后什么都精通一些,就连燕焉说起他,也骄傲地说阿兄就是天才。
是天才也没错,不过如此年轻就能甘愿寂寞地一人修习,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她俯身的时候,肩头洒落的发丝正好掠过桌面,也恰巧那小少年伸过手路过去拿拿银杏叶金书签,纤细的指尖也正好掠过,淡淡的凉意,丝滑若匹缎般的触感。
一触即逝。
“又是你?”小少年语气冷冰冰而突然。
芷衣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也发觉他的视线根本就没有聚焦,看来到底在自己的梦中,她这个身外人也能被他察觉。
只是因为他抓不到自己,此刻芷衣的行为多少有些肆无忌惮。
就旁观着,笑话着,眼见着小少年眼底的冰寒愈来愈有后来燕翎的风姿。
“这蜃梦真是奇怪,明明我们在一个梦中,你却看不到我?”芷衣自言自语着,也不是现在才开始探究这个问题,她心中猜想是燕翎的神智强过自己,对自己形成了屏蔽作用,她无法对他的梦造成影响……但现在呢?芷衣嘴角微勾,那就不一定了。
如果燕翎这个梦主都主动对她这个外人生了探究之心呢?
“你在说什么?”小少年紧跟着,问。视线在屋里探寻。
看来还是不死心地想要找到她,可惜他现在离醒来还远着呢,芷衣幸灾乐祸地抿唇笑,但又忍不住试探地又说了一句:“你在找我?”
“你到底是谁!”果然,果然他能够听到她的声音。
循着声音,小少年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不要再找了,你是找不到我的。”女子的声音轻盈,仿若也带着轻轻的笑语。
果然也就等不信邪的小少年找了好一会儿,明明能够感觉得到她是在这里面的,但就是怎么也找不到她实际存在的痕迹。
那落在指尖微凉的感觉,仿佛只是错觉。
“你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莫要诓骗我!否则我叫人了!”
“你这一连串的话,叫我如何回?”罢了,反正燕翎迟早都是要醒来的,芷衣也没想着隐瞒自己的存在。
对现在还想着自己解决不了还要告状的小少年燕翎,也是从来都没有的新鲜感。
“你倒是可以去叫人啊,只不过……”芷衣轻笑道:“只不过,你真的能找到人吗?”
这句话成功让小少年的身体都僵硬了片刻。
显然被芷衣说中了,孤僻一人住在这竹楼里的他,又能找谁?就如可以,以他的性情恐怕也不会去。
小少年如玉的面孔上染上些许的薄红,但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这样的他也有了以后那位翎公子的雏形。
“你想做什么?”
“难道我就非要做什么?”芷衣反问,也问得他一愣,精致漂亮的五官间也多了些费解。
就这样,在废话里,在蜃梦里飞速流逝的时光里,小少年变成了一位少年,青涩的面孔少了孩子气的柔美,多了少年的英俊。长高了很多,就像是一枝在春天焕发生机的翠竹,距离后来峻拔成熟的身形还差得远,但也隐约看得出来往后的无双风姿。
寨子里的同龄人还是对他有着排挤,对过于孤僻冷傲的他,有一挫其气势的打算。但一如既往,每次都会被他洞穿,避免,亦或者是实在避免不了,就令他们吃掉这个亏。少年总是那般不动声色,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惊动得他,也没有什么能够为难到他,如此早熟的他,落在了少女们的眼中,渐渐的多了很多双爱慕好奇的眼睛。可不论是勇敢告白的,还是体贴照料的,亦或是羞涩腼腆的,少年的眼中永远没有她们。
渐渐的,那一双双的眼底多了怨恨。
可少年永远还是那样,就如孤崖独自绽放的冰莲,不可亲近。
“这么多青春少艾,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动心?”想起现实当中爱慕他的笑笑,已经香消玉殒的笑笑,难得多管闲事的芷衣也问得很唏嘘。
已经习惯她在身边了,正在厨房边下厨的少年,听到她这句话,皱眉,但还是手脚麻利地把花椒撒了下去。
“动心?”注视着她应该在的方向,看着热锅沸腾的少年,仿佛有点不能理解她这句话。
“为什么要动心?”
“差点忘记了,你修炼着太上无情、太上忘情篇,超然物外,别说男女之情了,就连世俗的亲情都觉得麻烦?”
“这一点你说错了。”少年淡淡地说:“我虽以它们为心法,实为明心见性,并未修炼什么无情道,再说太上无情非绝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是,这世人谁在意过谁?
除了燕焉,就连你姨娘燕明月怕也不在其中。
芷衣笑笑。
“你在笑什么?”
“我没笑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看着少年利落地把一道做好的麻椒鸡盛出来,香喷喷的,就连她都被勾动了馋虫,虽然知道这里是蜃梦当中。
但很无奈的是,她被隔绝其外,就连在梦里想要尝尝都不行。
少年似乎也听到了她嘀咕的不满,这次难得地摆上了两只碗,这种体贴行为在他也是少有的。
可她有吃不到!
芷衣怨念的目光,少年都能接受得到,嘴角也弯了弯。“吃不了,看看也好。”
芷衣嘴角抽抽,眼前这个燕翎简直比外边那座大冰山,呸,那个不近人情的翎公子还要可怕。
这顿饭他吃得心情愉快,就连越来越肖似后来那张冰冷容颜的脸也都带着轻松惬意。
只是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也是,燕翎都没有从这个蜃梦里醒来,可想而知,困住他的东西却非可以小觑。
芷衣也期待着看见他那个秘密。
不知何时,和风细雨的世界忽而一变蜃。
蜃梦带着整个世界的时间在倒退,她看见少年左手大拇指上佩戴着的红石戒指,又和那时一样流露着宛若鲜血般沸腾鲜艳的颜色景象。
少年按住了自己的手,在挣扎,也在极力地反抗着。
是她现在住的竹楼!
但宛若是在黑夜里,那个房间里盛放着像火焰般辉亮的颜色。
透过窗纸,仿佛就能看见里面的场景,在那床上的少妇眼底的悲戚,临死前泣血地指着那襁褓之中的婴儿,在窗前站着的年轻女子也是那么眼熟。
“到底怎么……”她这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眼前世界开始破碎!
局裂。
少年冷冰冰地注视着她。
芷衣的心一下凉塞塞的,一个眼神就让她认出了他们的不同。少年的眼底还是有温度的,苦闷,但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些向往。但翎公子不会,后来的翎公子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世事,已经把一颗柔软的心都磨砺得如刀似剑。
在他大拇指间像是心脏般跃动的那戒指,仿佛也就惊醒了梦外的他。
破碎小界当中,维系着整个蜃梦的蜃珠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它被一道古怪的红色光芒贯穿了。
少年渐渐和梦外那个青年男子重合,他大拇指上的红石戒指僵化了,平静如石。
“看够了?”冷冷沉沉的声音,听得出来,他是多么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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