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枪是具有一定危险的运动项目，田径大家还能围到跑道旁边近距离加个油，标枪就不行了，划分了严格的安全距离，大家必须在规定区域内观看比赛。
新项目大家参与的积极性或许不高，但看热闹的积极性是高的，不一会儿观看区域就挤过来一堆人，也有人跑去看台占了个好位置，登高望远嘛，视野还比场下好得多。
温予一路跟着宋默，占到了一个前排的好位置，邱为他们来得晚，费牛鼻子劲都没能挤进来，最后急中生智，火杀屁股似的一边蛄蛹一边说“对不起有急事让一下”，还真给他们破开一条蜿蜒曲折的路钻了过来。
“哇，累死我了。”邱为又挤出一头汗，拎起衣领扇扇风，“到他们没？”
“还没，快了，高一最后一组了。”
陈才一指：“在那儿。”
宋默和张滨都排在候场区，宋默正抻着十指活动手腕手臂，一抬眸，精准地找到他们的方向。
邱为挥舞双臂：“加油啊宋默！加油啊张滨！”
张滨回道：“加着呢！”
温予上下打量邱为一番，中肯道：“你好像商场外面那种扭动的气球人。”
邱为：“那你来。”
来就来，温予高举双臂交叉挥动：“宋默——加油——”
邱为：“？”
邱为：“请问跟我的区别在哪？不还是抄我的？”
区别就在于，在听见温予的声音后，宋默笑了。
尽管那笑容浅淡，像一阵风，了过无痕。但邱为非常肯定自己没眼花。
“怎么还区别对待的？！”邱为吱哇乱叫地跳脚，青春期男生不服输的臭屁劲儿上来，拉上赵骏明和陈才一块儿当气球人，“宋默！！张滨！加油！！！你们是王者中的王者！巅峰中的巅峰！三班之巅！九中之师！”
温予看傻子似的看他们仨，对宋默的区别对待很是受用，像是往脑内打了一管鸡血，也跟着三个傻子舞臂嘶喊。
他们的声音太突出，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何况还有个尤其突出的帅哥混在其中。班上来观赛的不止他们，到后来其他人也把邱为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别班的同学不甘示弱，少年少女的声音融合在一起，朝气蓬勃地飘荡在赛场上空。
宋默的上场顺序排在张滨前面，三班的呼声在他上场时达到前所未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决出胜负了，实际上他刚摸到枪杆。
他拎起标枪，很随意地在手中掂了掂，像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然而就在这一瞬，温予的眼前无端显现出另一道身影，那身影缥缈得如同一缕错觉，几乎与宋默重叠在一起做着同样的动作。细看之下，又什么都没有。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
岁这裁判一声令下，不绝于耳的助威呐喊中，身形颀长的少年助跑、加速、掷枪……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充满力量感。
温予听见人群中几个女生骤然拔高的尖叫声。
或许是周遭的声音太过嘈杂，或许是愈接近正午，阳光便愈加晃眼，随着标枪扔出的刹那，温予不自觉地屏息，耳边嗡鸣一瞬，又看见了那道似有若无的虚影。
那虚影隐约穿着一身古韵十足的枣红劲装，长发束起，再一次重叠时，他获得了宋默的容貌与身形。他做着和宋默一样的动作，朝前方掷出一杆长枪——红缨随风猎猎翻飞，仿佛能听见那枪尖是如何刺破寒风的。
可落地时，哪有什么红缨枪，扎在草皮上的只有宋默投掷的那杆标枪。
又哪有什么虚影，站在那儿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宋默。
和宋默的目光在沸腾人声中相接时，温予才发觉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怦咚、怦咚……他甚至忘了要帮宋默加油。
“靠，太帅了！”邱为喊得嗓子是真有点哑了，“早知道我也报这个了！也没人跟我说过能这么帅啊。”
赵骏明比他好点：“我觉得可能不是运动项目的问题。”
陈才附议：“人的问题吧。”
“怎么了怎么了，看不起谁？等着吧，明年，明年爸爸一定来扔枪！”邱为立下豪言壮志。
察觉到另一人的沉默，邱为肘了温予一下：“鱼少，一起呗，明年咱们俩联手，扔遍全年级，让高一高二的小崽子们知道谁才是这个项目绝对的统治者——不过你不可以帅过我，我第一你第二，就这么说定了。”
他嘚嘚半天，给自己画了个不充饥的饼，结果发现根本没人接他的饼。
思绪骤然回笼，温予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但还要装作没走神，于是说：“滚滚滚。”
邱为不可置信：“滚？你叫我滚？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无人在意。
标枪一共投三次，取成绩最好的一次。宋默投完后交还号码下场，长腰一弯，钻进观赛区，和温予站在一起。
标枪的运动量还不足以让宋默大喘气，只有额角冒出一层薄薄的汗，大家加油的主角从他变成了张斌。可他没有看向场内，而是有些执拗地追寻着温予的视线。
那双漆黑的眼中映着天光，罕见地闪烁着。
温予有点被烫到。第一次，他们之间反了过来，想要躲闪的那个人变成了他。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
住在外公外婆楼上的李爷爷从前是军犬基地的训导员，后来一只德国牧羊犬跟着他一起退休，被他接回家里，温予去外公外婆那玩儿，经常看见李爷爷牵着那只叫烈日的德牧在楼下遛弯。
军犬性子沉稳，不闹不叫，紧紧地跟着李爷爷的步伐。凶狠的外表和沉着的步子，它看上去就像一个真正的军人。
温予初生牛犊不怕虎，完全没被站起来比自己还高的猎犬唬住，每次都像块年糕似的巴过去。
而见过大风大浪的退役军犬也格外欢迎这块年糕团子，总对他摇尾巴。温予很喜欢跟它玩巡回游戏，球、飞盘或是一根树枝，李爷爷握着他的胳膊教他扔出去，烈日便甩着尾巴朝目标狂奔。起身一跃，一咬，将它们带回来。
外表凶悍的猎犬在他面前乖乖坐下，葡萄似的眼珠黑亮黑亮，等着他给予一句夸奖。
就像现在宋默看向他的模样。
正想着，宋默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
然后他像从前一样，比温予先移开了目光。撇下去的眼帘隐隐透出一股难言的委屈。
温予心想我好像没干什么吧？
难道是对比赛结果没信心？不能够吧，眼睛没瞎的都看得出宋默扎得多远，说是断层都不为过。
这下，温予不太确定宋默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宋默装若无事，说完闷了两秒，再次开口，“只是想告诉你，我尽力了。”
“干嘛说得好像输了一样，”周围太吵，温予靠过去，“我看着呢，你肯定是第一。”
宋默眼帘抬了抬，又落下，温予听见一声很轻的“嗯”，然后他说：“跳远好像快检录了。”
说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广播遥遥传来，在一众呼喊声中奋力挣扎：“请参加男子跳远的运动员现在前往检录处检录……”
陈才也听见广播了，扭头扯着嗓子提醒：“温予，好像在叫跳远了！”
温予回他一句知道：“那我先走了！”
邱为：“你先去，张滨这比完我们就去找你！”
温予比了个“OK”的手势。
这时宋默说：“你们看，我和温予过去。”
“行！”
跳远的场地不大，在田径场外围，三班的人这下几乎全都涌过来了，占据了一块视野极佳的风水宝地，看见温予就喊：“班长班长你最棒！两腿一蹬冲天炮！飞入九中上云霄！沙坑堆里你笑傲！”
温予：“？”
看见温予懵住的表情，领头的邱为找回场子似的勾着赵骏明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大家也笑作一团，夹杂着“温予加油”“班长再给大家拿个第一”的声音。
去年温予参加的也是跳远，和第二名的四班体育生就差了一厘米，完全是险胜。
四班的同学们也不服输，叫着自家全村希望的名字；“张齐！！你直接从温予头顶飞过去！加油啊！！！”
三班不甘其后，两个班开始比谁家嗓门更大。
但是一年过去，体育生训练了一年，温予做了一年的习题卷子，运动量跟人家根本没法比。初赛很遗憾地拿了个第二名。不过个人的名次固然重要，集体的总分才是最关键的，只要决赛保二争一，他们班的总分不会差。
大家多少还是有点遗憾的，因为温予的成绩和四班体育生就差了那么两三厘米，要是运气再好那么一点点——可惜，体育竞技是运气最难生存的地方，场上实力说话，行就是行，差一截就是差一截，好运就算见缝插针地钻进去，很多时候也不一定有用。
两个班赛场上叫得凶，比完了硝烟味却没那么浓了，张齐下场时还朝温予竖了个大拇指：“牛的兄弟。”
温予反客为主：“你也不差兄弟。”
张齐爽朗地笑两声，挥挥手走了。
三班的同学们跟一群羊似的，这里的草嚼完了，被名为运动项目的牧羊犬赶去另一个地方吃草，温予和宋默不知不觉就落在了队伍后面，慢悠悠地往看台走。
太阳烤人，温予拉着他往阴凉处走；“走这儿，凉快些。”
宋默没骨头似的任他拽。
从标枪开始就没怎么看手机，温予边走边掏出来看了两眼，班级群里发比赛照片的、哀嚎广播稿怎么这么难写的、询问项目时间和场地的，还有给自家运动员们疯狂打CALL的，提及最多的就是宋默和温予。
温予乐滋滋地拖了个小猫表情包发出去：[走路嚣张，丝毫不慌.jpg]
退出去，好友申请居然多了一排新鲜的红点，有的表明身份有的没有，一溜下来居然有男有女。
“又是谁把我微信号泄露出去了？”温予纳闷地嘟囔，一个个地点进去拒绝，回绝理由都写得客气礼貌。
“经常这样么？”走在他身侧的宋默只瞥了一眼。
“偶尔吧，平常没什么大动静，就还好，”温予边打字边说，“去年运动会的时候比这还恐怖，我差点都要换号了。”
宋默蹙了蹙眉：“怎么不关一下添加设置。”
“唔，那段时间是关了一下的，后来发现不太方便，而且别人也没恶意嘛，大多数我拒绝之后不再搭理，他们也就没动静了，很多都是一时兴起，能理解，过了那一阵子就好了。”温予口吻真诚。
宋默没说话，抿着唇情绪不太高的模样。
温予不知怎么就有点心虚，可他自认也没做错什么，却还是在拒绝完这一溜好友申请后，点进设置里把添加方式关了。操作完，他抬眼去看宋默，果然看见他微微拢起的眉头平缓下去。
于是他的心情也莫名被风吹得飘起来了一点。
刚切回消息页面，还有一些消息红点等着他处理，比如许星洋的。
温予戳开聊天窗口。
许星洋：[图片]
许星洋：[图片]
许星洋：[学长，我刚刚来看你比赛了！]
是温予刚刚跳远的照片，他大概是来晚了，被拦在人群外，看着像是在人群里努力举起手机拍的。
许星洋：[太帅了！]
许星洋：[星星眼.gif]
温予笑了声，点开表情栏挑挑拣拣自己的表情，不假思索地说：“小学弟还挺可爱的。”
话音刚落，身侧的温度骤降。
怎么回事，有点冷冷的，他扭头寻找冷冻源。
才解开的小疙瘩，不知怎么又在宋默鼻梁上面打了个结，挂在上面摇摇晃晃，衬得他冷冰冰的脸色活像是吃了只苍蝇。
感谢灌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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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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