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窒息的空气扑面，刺骨的冷突然排山倒海而来。
这个冷是什么地方进了风，陈持下意识的裹紧衣服。不对，寒气是从体内往外绕过五脏六腑的冷。
发热了？
“走啊，别跟丢了。”秦游往后瞥了一眼，举着的蜡烛发出幽幽不正常的光。
陈持搓搓肩膀，“哦哦哦。”
“你又怎么了？走啊。”秦游听着后面的脚步好像又没了。
陈持眼前突然一暗慌乱抓住不知是不是墙的东西，像被一团雾笼了过去随之右眼火辣辣的灼痛，灼烧从眼眶冲击眼底，神经寸寸截断的剧痛。
呃
陈持疼的拱起背，指甲沿着手里握着的东西边缘狠狠磨下去。但为什么疼到这个地步却感觉心里一阵莫名的轻松，甚至开心。自己是疯了？
滴滴滴滴——
陈持深吐出口气好像没那么疼了胡乱捂住额头，分不出是手心本来就烫还是额头烧起来了。
周围是？竹绿色的窗帘被风吹起荡到蚊帐边。
家里，床上？
陈持撑着床坐起来，看了眼声音的来源摁掉床头闹钟。自己从来没有定闹钟的习惯什么时候定的闹钟，陈持抓了把头发忍不住碰了碰右眼，眼周冰冷有些湿漉漉的完全记不起刚刚的痛感是什么样的。
夜里十二点？！
刚放回床头的闹钟指针赫然交叠在一起，自己在半夜定了个闹钟？
陈持继续躺回床上，昨天晚上头疼的厉害的时候自己回家了？为什么记不得了，那个时候连着眼睛也疼的厉害，外面突然起风了还下着雨。陈持片段式的回忆了些，那个好像叫於玄的道士说子时初就可以开始了，那现在，陈持一惊如果子时初进这个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点。
寻辞。找到他了，可找到了然后呢。小说影视剧里不是说如果和一个人前世有缘见到时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看来和那个叫寻辞的人毫无缘分甚至有些并不怎么想见。
“早啊，上学啦。”楼下保洁的阿姨拖着地热情的抬头。
陈持礼貌笑笑尽量不在刚拖的地上踩出脚印，“早。今天还挺难打扫的，昨晚又起风又下雨。”
“啊？昨晚没有啊，昨晚闷的要死一点风都没有，要是能有点风还能好睡觉些，估计这天气难下雨……”
“没下雨？”陈持推开楼道门的手顿住。
“绝对没有，你看外面那个草地都是干的。”
小区的绿化地泥土干的泛着灰白，裂痕沿到绿植的根部。
“怎么……”
“怎么了小伙子？”打扫的阿姨还挺惊讶陈持今天多了话。
“没没什么。”
昨天没下雨没起风？怎么会，当时头疼的厉害雨水刺激眼睛连着眼睛都是疼的。对对对，卑筱悠的书，陈持边扯着书包拉链直接跨上自己锁在门边的车，那本语文书的后面有小片杂乱泥灰的印子，陈持松了口气，是雨滴沾上后干了的泥灰。
“学霸，早。”有些怯怯的声音犹犹豫豫的从后面响起，陈持骑着车不自觉的点点刹车。
“早，书还你，谢谢啊。”陈持右手还抓着书搭在车把上。
“昨晚下雨了，书后面有些弄潮了抱歉啊。”
“没事没事。”卑筱悠看都没看直接塞进书包。
陈持有一下没一下的反方向转着单车踏板，“昨晚风挺大的，还突然下了阵雨没那么热了。”
卑筱悠很真诚的点点头，“嗯，雨不大吹身上还挺舒服的。”
陈持侧头看了两眼边上的人，半张脸都埋在蓝色一次性口罩里，一双漆黑的瞳孔湿漉漉的干净的单纯。
和那个叫寻辞的眼睛不像一点不像。
宁中的学校铃声已经打响几遍，路上没有学生连鸡蛋饼摊也开始收摊。
夏天的热在这场不知有无的雨后真的减退不少。陈持连着接近一个月没有再出现过那么激烈的头疼，一切又回到了那场奇怪的梦之前井然有序。
每两周一次的周五二节课下放学。卑筱悠慢吞吞的收拾书包再小心翼翼的跟在陈持后面。
两人一路没什么话就这么骑着，“我走那。”陈持往西边红绿灯路口方向摆摆车把，盯了会跳动的绿灯淡淡解释句，“我今天去趟我奶奶家。”
“那那我先走了。”卑筱悠懵懵地点点头还是习惯拘谨的眨眨眼。
绿灯跳起，往西的方向过了招商场就只有一条空旷的废弃公路周边的店铺也倒闭了一半。陈持看了眼手表，左右车把往前拨了格一路骑的很快。
“你好，请问这是放学了吗？”陈持猛地刹车停在门口。空空荡荡的公路边阔气的写着智南职业中学，学校冷冷清清只有门卫室的保安还在。
保安还没出来，后面电瓶车的车喇叭沙哑的吧啦几声。
这声音绝对是辆破车，陈持右腿支着地往边上挪了挪，电瓶车上的人年龄不大拿下头盔的头发锅盖一样贴在头上。
“哥，你怎么来了啊。”
陈持听到声音有些意外，一时想不出这个是表弟还是堂弟的弟弟叫什么名字，“哎，还蛮巧，我就来问点事。你怎么在这？”
“我等人。哥你什么事，你问保安他们哪知道什么啊。”电瓶车上的小伙子捋了捋一头秀发潇洒一甩。
陈持看了眼已经走空差不多的学校，门卫室的保安丝毫不想出来端着杯子往外看了看。
“问你打听个人高二的，现在应该转学走了，叫卑筱悠。”
小伙子冥想片刻，“卑筱悠？……不认识，压根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啊。哥你确定是我们学校的？”
陈持坐在车上自然的紧了会刹车，“应该……我也不知道，就问问。他性格不是张扬的不怎么说话，你确定都认识？”
“我们学校高二和我一届的一共五个班，其中两个班都是女生，两个班男女混合，一个班都是男的。也没多少人我基本上都认识。你等会我现在就来问问同学。”
学校已经放学走空了，连着铃声都已经关了。校门口陈持和他弟站在校纪校风牌子的边上略显突兀。
“哥哥哥，卑筱悠这几个字怎么写，哪个筱啊。”
“竹攸筱。”陈持比划着虚空写了遍。
筱悠，筱、悠，这两个字还挺类似。
“哥你自己写吧，我都以为是大小的小。但我跟你说估计没这么个人，卑这个姓本来就不多见。而且职中转高中还在高二转怎么转啊。”
陈持揉了揉太阳穴深吐出口气，果然卑筱悠那小子就是胡乱指了个地方，西边西边哪来的西边。
“哥我就说没这人，我都把前几届的花名册都要过来了，没有。”手机□□上一连串的不知道，这谁啊，还有一个花名册的Excel表。
“谢啦。哎，寻辞你知道吗？”
几辆电瓶车兜了几个圈又转回学校前面拉了卷闸门的店铺门口，车上的人半站在车踏板上喊：“徐星远快点那边都快关门了。”
“来了来了。我打包票绝对没有，这个姓更少见。哥我把花名册发你你自己找啊。”
电瓶车贴着地面一个大转弯呲溜一下走了。
陈持敲了敲门卫室的窗户，“您知道这个西边还有什么学校吗？”
“西边……城西中学还有就这个。”保安探出头说。
天色已经见黑，阴天天黑的更加早。职高再往西不远就是墓地，一阵阵有些降温的风吹过，陈持小半个月没有的头疼又从神经末端炸了上来，右眼突突疼了两下再睁开眼睛视野前像是褪色一样，渐渐渐渐的进了灰白。陈持身后瞬间起了一层汗急刹停在路边，手在眼前晃了晃，灰白色彻底变成灰白色了。
陈持手心里全是冷汗冰凉的捂住已经毫无痛感的右眼，左眼前突然一片模糊。
“哎哎哎，借过借过啊。”陈持松开捂住右眼的手，看到的还是灰白好在右眼还看得见。
一个佝着背的奶奶举着好大的篮子从陈持身边侧身走过去，篮子上盖着花布褂子像是怕篮子里的东西撒了或者冷了。
原本荒到离谱的路挤满了人，路也窄了很多，坑坑洼洼好多裂开的痕迹。边上停着小板车支了块板卖豆腐茶干的，地上还摆了很多蔬菜。
“来块豆腐，就这块。”
“好好好。”
“素鸡有没？”
“有。”
地上的蔬菜似乎是，菠菜、红苋菜……灰白渐渐褪去。
……
“陈持你不走吗？”清清冷冷的声音。是谁？好像在哪听过，但好像又不对。
清冷的声音卷进风里，一阵像是薄荷混着蒲公英泡水的味道。
“走啊，天快黑了。”有些急促。
陈持怔了怔神左眼的模糊渐渐褪去，右眼铺天盖地的撕裂疼但转瞬即逝。
“你怎么会在这？”眼前热闹的小街散去，职高面前的宽敞大路一路往前空荡荡的能看到很远地方的红绿灯隐隐约约在跳。陈持勉强稳住车把模模糊糊的看了眼边上，边上是？卑筱悠？
“我过来买书的，正好看到你。”卑筱悠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微颤，“报刊亭都拆了，问了好几家才问到这有……”
陈持看了眼卑筱悠左手抓着本花里胡哨封面的书，车把歪歪扭扭的握着，语气缓了些：“刚刚是你喊我的？”
“嗯。”卑筱悠眨巴着眼睛点头。
好像他都没喊过自己的名字都叫着学霸学霸的，刚刚他是叫了名字所以会感觉不一样吧。
陈持忍不住往刚刚莫名出现市集的方向看一眼，天已黑路灯还没来得及亮起，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窸窣的树影。前面卑筱悠套着的外套被风吹的扬起，他出汗了？里面的浅色T恤有些浸透的薄透，现在不是已经早晚凉挺明显了吗？他这么热怎么不脱外套。
“哥我就问问，你问那个卑筱悠还有什么寻辞干嘛，男朋友？打听底细啊。”陈持一到家刚开电脑就蹦出几条□□消息。
“滚，我就问问，纯属无聊。”陈持点开上面几个小时前发的Excel花名册，滑拉着鼠标。
徐星远一边呼朋唤友中一边敲几个字：“那个卑筱悠，我不知道是不是啊，我可能初中时候听过他。”
陈持滑着鼠标的手指一顿。
手机同时间震动。
一串陌生号码。
“喂？”陈持习惯摁开免提。
“哥，我徐星远。我在外面呢就不跟你打字了啊。那个卑筱悠我初中听过这个名字，但听的同不同名我不知道，我初中不是在市区那边读的吗，那会好像听班上同学提到过什么卑筱悠来着。“徐星远电话里头呲呲啦啦，正在推门往外走。
“那他和你同校？”
“不是，但他是在市区那边上的初中，哪个学校我就不知道了。但哥我跟你说这人多半是个风云人物，你想啊我都不和他一个学校都能听班上人提到过名字，啧啧啧，这个。”
陈持盯着面前的书愣了会。
“哥，哥？听到吗？……信号这么差的吗……”徐星远听不到声对着手机一通摇晃。
“听到。”
“那我先挂了啊，哥你真要打听他高一估计得到市区那边学校问问。”
手机的通话界面退了回去。陈持拨了拨面前的书，又是语文选修三。
摊开的一页正好是梦游天姥吟留别。
终究是那句最豪迈的一句：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陈持扫了眼诗满脑子全是下午的场景。今天卑筱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他看到那个市集了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后面？后面不是墓地吗，他去墓地买书的？……
“哎哎哎，听说宁中国庆就放一天。”
“那我们不会也放一天吧！”
整个教室闹哄起来。
“不至于吧，我们什么档次宁中什么档次，我们哪配。”
江思陆撑在后面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着卑筱悠的书问：“你们国庆去哪？”
“我去市区。”陈持在刚发的作业上写着名字。
“啊？”我去陈持竟然主动接话了？江思陆目瞪口呆的合上扒拉过的书。
“市区那边有好玩的吗，但国庆节人肯定多。”
“去市区那边学校找个同学。”陈持往卑筱悠脸上扫了眼，边上人似乎没听到满脸纠结的还在忙着理从前往后传的假期卷子。
“你看学霸果然是学霸……”江思陆拍拍卑筱悠肩膀，挤眉弄眼救场。
“嗯，是学霸。哎你眼睛怎么了？”卑筱悠懵懵地抬头认真地看着死命冲自己眨眼睛的江思陆。
“没没什么，有虫子飞进去了。”
下午的两节课阳光明媚，风吹着窗帘一阵阵有规律的节奏，空气中似乎真的有阳光的味道。整个教室甚至一栋楼都充斥着一股躁动。
班主任抄着胳膊站在讲台，“国庆七天假一个个别给我往疯了玩，假一结束第一天就月考。二节课下放学，路上注意安全。”
班主任的后半截话已经完全淹没在教室爆发的躁动中，隔壁班已经有同学背着书包往外冲。
“你在看什么？放学了。”陈持有些意外的看着还坐在位置上没动的卑筱悠。
“哦。”卑筱悠合上书。
又是那本语文选修三，陈持动了动眉头。
“没上语文课你还开着语文书啊。”
卑筱悠抖了抖书页鼓着嘴笑笑，“刚忘收起来了。”
书页上面是？寻辞？
陈持一把抓过书，卑筱悠手悬在半空问：“怎怎么了？”
书的扉页空荡荡，没了？刚刚就是那个行草的寻辞名字，怎么会不见了？
“没什么。对不起啊。”书的封面有些抓皱了。“你这书上面有写过寻辞吗？”
卑筱悠摇摇头，“还是你上次问的寻辞？他很重要吗你总是在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从梦里出现陷于幻境却又想在现实里找到蛛丝马迹。
教室已经空了，锁门的同学索性把锁放在后排给他们两自己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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