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赢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巧的事,中彩票的概率恐怕就是如此了。
正当他愣神时,前方陈思远的声音忽然大了,刚才还相对散漫的气氛陡然凝固,双方人马不约而同上前,施明明拍了江赢一下,率先从木箱后的隐蔽处走出去,他眉头微动,也跟着往外移了两步,但并没有完全暴露身形,只能隐约看到这里站着人。
江赢忍不住抬手把口罩向上拽了拽,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来。
小巷旁边就是后街酒吧,正好到了营业时间,店内劈头盖脸砸下来震耳欲聋的音乐,所有人都是一愣,但这就像一个信号,不知道是谁在密集的鼓点中率先动手,血气方刚的少年们立马纠缠在一起,各自找了对手,群架打出单挑的气势。
两拨人看似凶狠,拳拳到肉,实际江赢直到要下场时才发现这根本就是小学生斗鸡,毫无水准可言,也就是看起来花哨点,和他往日参与过的“团建”一点都不一样。
他不能动手,不然非得把人打坏不可。
江赢原本随手抓了冲到他面前的一个北区二中学生的衣领,在看到人家挥过来的拳头都发抖时,非常无语的侧首避开一击,将这人翻了个面,一把推回人群中,他自己则又转身靠回箱子后面,从缝隙中观察战况。
这叫打架吗?
江赢看着牙酸,这大概叫闹着玩。
而且这帮人能力不足,倒是挺能吵吵,边打边骂,动静比酒吧里的DJ舞曲都大,江赢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感觉自己快聋了。
他一边留心施明明,一边看笑话,不多时就发现,场上没有参与打架的选手不止他一个,那位盛远也没动,站在远离战场的位置,保持相同的姿势靠在墙上,正低头玩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打在他脸上,不断变换色彩。
本来以为是明天才要见到的人,没想到今天提前见了,虽然是单方面的。
江赢微蹙着眉,突然从酒吧切歌的那几秒空隙中捕捉到一点不寻常的动静。
他愣了一下,就见盛远也猛地抬头。
江赢回头看去,发现巷口不知何时停了几辆警车,渐浓的夜色中红蓝光交织闪烁,能看见穿制服的警察和普通市民在车边交谈,市民怀里还抱着一只比熊犬,抬手指着小巷中,不知说着什么。
操,真是祸不单行。
江赢眼见警察朝市民点了下头,带着人就往巷子里走,他立刻从箱子后走出来,从人堆里刨出施明明,拽着他衣领朝反方向跑。
施明明今天穿着自己的限量款短袖,刚才混战中不知道被谁踹了好几脚,衣摆全是鞋印,此时上头的厉害,打红了眼,还不想走,反手握住江赢的手腕,被拖出去好一段距离,暴躁道:“江哥!你干什么啊?!赶紧放开,我今天就弄死这帮孙子,他妈的……”
江赢还没来得及说话,人群中先爆发出一声惊呼:“操!都停下,警察来了!”
施明明:“……”
江赢脚步不停,继续拽着他跑,抽空问道:“你能自己跑吗?”
施明明恍然回神,立刻动起来:“能能能……”
这架打得相当迅捷,最终仓促收场。
跑出来的没几个,大部分人都被当场抓获了,漏网之鱼们零零散散站在附近的公交站台上,打是不可能再打了,关系却也不会因此缓和,彼此泾渭分明站在两端,边商量后续怎么办边等公交。
施明明冷静过后已经不上头了,但还是心疼自己的短袖,在江赢身边哼哼唧唧:“我今天刚穿,标签剪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是我表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江赢挑眉:“你还有表哥?”
“远房表哥。”施明明说,“关系不近,我也没见过他,但他送我限量版就是好哥哥。”
江赢:“……”
他和施明明家庭关系都奇妙又复杂,因此也没觉得多奇怪,敷衍的应了一声,听这人继续和他哼哼。
后面施明明说了什么江赢其实并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都在北区二中那边,盛远也跑出来了,正被人群簇拥在中间。
江赢听到有人问他:“远哥,怎么办啊?左哥好像没跑出来。”
盛远在车站长椅上坐下,非常懒散,抬手将跑动时微散的鬓发拢到耳后去,一个动作并不显女气,反而有点少年特有的随性嚣张,他无所谓道:“不怎么办,你有本事去警局捞他吗?我反正没有。”
他声音很好听,音色非常亮,像电视剧里的配音演员,发声咬字似乎特地练过,有种特殊的字正腔圆,听着很舒服。
北区二中的人抓了抓头发:“那、那也不能就不管他吧……”
“怎么管?”盛远原本在看手机,闻言抬头,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人,能看出心情其实并不好,说话非常不客气,“不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事情?早听劝不就没这回事了……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左峰的事你也掺和了,趁我还没多生气赶紧滚吧。”
被训斥的人尴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倒是也没走,而是退到一边去,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盛远抬手揉了下脖颈,那点刚积蓄起的不满还没发酵,就轻飘飘散了,他缓和语气:“这件事到此为止吧,过后我会和左峰说的。”
众人不再说话,北区二中的圈子安静下来,连带着被这种气氛感染,施明明都消停了,不敢吭声。
天色彻底暗下来,夏季潮湿闷热,夕阳沉入长河,星幕挂上长夜,半空中有一轮勾月的隐约轮廓,路灯到点自亮,一盏接一盏嗡响,惊飞了暂时栖息的鸟雀,站台昏黄的灯光将少年们落在地上那点并不明显的影子略略拉长。
像是一场闹剧谢幕。
不远处车灯闪过,6路缓缓靠站,车门打开,江赢拉着施明明蹿上去,他们这边的人对视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车离开再说,纷纷跟着迈上公交,北区二中的人依旧在站台上没动,只是默默看着江赢他们离开。
6路车门发出轻响,嘎吱合上,公交徐徐驶去。
北区二中有人不甘心,低声道:“就让他们走了?刚穿黑半袖那个快把我头都薅秃了……”
“不然呢?”盛远扫他一眼,“你能打过他?”
说话的人道:“能啊,他打人猫抓似的,又不疼。”
盛远掀起眼皮,看傻逼一样看他,怜爱道:“没说黑半袖,我说他旁边戴口罩那个。”
“哦,他啊。”那人随口说了一句,却卡了壳,“他——”
“……不对啊。”有人反应过来了,疑惑,“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好像一直没看见他?”
“是啊,我特地等他们人齐数了一遍,是没看见戴口罩那个。”
“操,南城是不是想玩阴的?”
“我操,也太狗了!”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夏天里男孩脾气暴躁,声音越说越大,吵得人头都疼。
“好了。”盛远不耐烦打断各种猜测的声音,“是不是玩阴的不知道,但他一早就躲在箱子后面,我没怎么看清……不过就他最后碰见警察的反应速度,应该也是惯犯了,全场除了我,就他没动手。”
有人忍不住问:“那他为什么不动手?”
盛远低头看手机,随口说:“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怕把你们打坏吧。”
“……”
盛远看完手机,又默默补了一句:“不过他这个态度很嘲讽啊。”
语气微妙。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太水了,并且毫无价值可言,施明明赔进去一件短袖,彻底失去了对打架这件事情的兴趣,用了两站地的时间决定和江赢一起“金盆洗手”,从此退出这纷争不断的江湖。
到站前施明明还在嚷嚷:“限量版啊,这是限量版!”
江赢忍无可忍,亲手把他从车上推下去。
限量版到站了,但他还没到站,南城一中还要再坐一会儿才到,江赢缩在后排闭目养神,觉得看菜鸡互啄还不如多背两个英语单词来得有意义。
这么想着,他摸出手机,准备点开很早之前就下好的背单词软件,但手指在屏幕上晃过一圈,先点进了亮着红色角标的微信。
江书诚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半小时前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江赢皱眉点开看。
[。]:你爷爷今天去医院,检查结果不是很好,想叫你们几个小孩明天吃饭。
[。]:过两天江玉婷要从D国回来,你最好这段时间多在爷爷面前晃两圈。
[。]:他今天和我说起你,看样子想在你成年时给一部分股份,大概比你哥他们要多。
[。]:把握住机会,明天别去补课了,先回家吃饭。
公交后排没开灯,只有江赢这里是一片阴影,车窗外接连闪过几次明灭,还有被暑气蒸腾后蜷在一起的树影,偶尔靠站的时候会投下一部分暗色的婆娑。
车上太闷了,江赢一把将口罩拽下来,露出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难看脸色。
什么人才会在面对病重的父亲与叛逆的儿子时,依然用如此毫无感情的语气说话?人情味稀薄到根本感受不出这是活生生的人。
江书诚真的像个吸血鬼,冷漠到极致。
公交到站,长长的车身一阵剧烈晃动,缓缓停下,头顶响起报站名的声音,故意模仿机械感的女声语调起伏十分刻意,如同江书诚这几行字一样毫无感情:“南城一中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江赢攥紧手机,起身下车。
公交启动的声音在身后轰鸣,他冷着脸走到西墙下,宿舍楼还亮着灯,模糊不清的光线从几个窗户投射出来。
江赢在墙根下站了很久,准备翻回学校前终于给江书诚回了消息。
[WIN.]:不去。
盛远:很嘲讽,就很欠收拾。
江赢:不要搞事,不然搞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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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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