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第一次月考,老师们显然是费了好一番苦心想怎么好好折磨他们,一场试考下来,学生们高涨的放假热情登时砍去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也葬送在了成绩公布的那一刻。
“再加上堆成山的作业,我放假的热情直接变成了负值,”蒋诗淇欲哭无泪生不如死,“我这是放假啊?我这是换了个地方写作业吧?”
窦途没背书包,双臂伸展开靠在走廊围墙上,和周围愁眉苦脸的众生形成了十分刺眼的对比,他心情是十分好的啊:“你不写不就好了?不写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假期。”
蒋诗淇仰天长叹:“站着说话不腰疼看人挑担不吃力隔靴搔痒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
谢昱宁嘴角一抽:“你那不到八十分的语文真一点没冤枉你。”
“胡说!我那文采飞扬的作文绝对是少给了,”蒋诗淇又对窦途恶狠狠的,“你等着吧!国庆节假来就是你的死期!”
窦途满不在乎地轻嗤了一声。
潘云葛打班上出来,就看到他们几个杵在走廊上,他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哥几个怎么还没走?”
“喏,”谢昱宁一指教室里,语气哀怨,“等我同桌呢!”
窦途笑:“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拖拉性子,没人治得了他。”
蒋诗淇勾住潘云葛脖子:“怎么说?我们班这次平均分还是比你们班高,怎么说?服不服气?”
上次决战文一之巅时两边球员不够,一班这边找个摸鱼的黄书朗,二班那边却找了个真会打的潘云葛,后面又在球场上碰见几次,他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那潘云葛哪里会服气,两人当即呛了起来:“就高了0.5分而已!零!点!五!有什么好嘚瑟的?”
“0.5分也是分!不好嘚瑟也没见你们班有啊?”
“那年纪第一还不是在我们班——689分啊!给你加一百分你都考不到!”
这话是真扎心了,蒋诗淇浪了一个月,这次月考成功创下历史新低,都不敢回家,心虚得看着潘云葛这张狗仗人势的脸也和蔼可亲起来,细声和他商量,“小潘啊,谢狗今天去凡哥家过节,豆子去大仙家过节,要不我们也一起出去吧,免得这美好的中秋夜变成案发现场。”
潘云葛却是红光满面:“不去!你知道我考了多少名吗?年级71!今晚必是我人生巅峰啊!我都不敢想我爸妈得怎么伺候我!”
“叛徒!”蒋诗淇和窦途异口同声骂道。
黄书朗这时候才收拾好东西出来,谢昱宁本来还害怕袁了凡会等得急了,下楼一看,这袁了凡物理考砸了还不交作业,被袁大头狠狠扣留了。
“你还要多久啊?”谢昱宁趴在窗户边看他,作业本上还空了一大片呢。
袁了凡急得头都没抬,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家吧,免得我妈等着急了骂我,反正有我没我你们都能吃饭。”
乐得不用等人,谢昱宁跟蒋诗淇他们勾肩搭背就走了,半点要装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校门口人多车多,公交车不好挤,私家车也堵得慌。蒋诗淇家住得不远,上下学都骑自行车,每到这种时候就会特别占优势。
窦途跟谢昱宁上下学都有家里的司机,黄书朗跟窦途的车,三个人就一齐在路边等。
“诶,豆子,那是不是你男神?”黄书朗用肩膀撞了下窦途,示意他看过去。
窦途眯着眼看了会儿,“好像还真是。”
谢昱宁也跟着看了过去看过去,视线在人群中扫了几遍,果然看到了许存真。
他还是穿着那身不合身的校服,推着一辆看着款式十分老旧的自行车,正从校门口出来。他的神色寡淡,总是像一个透明的人,让人很难去牢记,去挂念。
一个男生推着车从后面追出来,大概是喊了他一声,许存真停了下来。两个人聊了两句,男生递了沓卷子给他,然后就骑车走了。
黄书琅诧异道:“那是黎昭吧?他们俩居然认识,高一那一年表彰大会杀得你死我活的,私下竟然是能好好聊天的关系吗?”
窦途无语:“人家是学生争第一又不是大哥争山头。”
“还有,什么叫我男神?你当着人家面可别乱说,我只是觉得他很牛好吗?当代五好青年典范!”
“你看看你看看,没说两句就夸上了,你这不是小迷弟是啥?你说是啥?”
这两人碰到一起就吵嘴,来往的学生三三两两看过来,谢昱宁默默往旁边移了两步,头偏向一边,装作不认识他们。
——
“你真不来干妈这吃饭?”谢昱宁又问了一遍。
“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 on board this flight to Hongkong. Please place all hand luggage in……”
电话那头传来起飞前的航空播报,谢晓青大概正在处理文件,迟了半晌才回,“不来了,你不也听见了吗?别说我后面要去香港,就算是我现在赶回来,这中秋夜也过去了。”
“哦……”
谢昱宁有些心不在焉的,手指在栏杆上来回摩挲。
姐弟俩僵持了一会儿,直到室内传来曲折桂的呼喊声,“宁宝!饭菜好啦!别在阳台上吹风了,你快进来!”
“哦!知道了!”他应完,又回过头来想继续讲电话,“姐,我……”
那头的背景音在提示乘客关闭手机了,谢晓青言简意赅道,“好了,先去和干妈吃饭,有什么事回来再说,我这边马上要起飞了。”
电话挂断,谢昱宁抬头望去,今天天有些阴,月亮的形状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片不大的、朦朦胧胧的白光。他收回视线,推开玻璃门走进室内。
屋里开了冷气,电视上正在重播昨晚的中秋晚会。
餐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的,曲折桂正边跟着电视哼歌边摆碗筷,谢昱宁赶紧过去帮忙,“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啊干妈?还有客人吗?”
“没有客人!但是啊,要好好庆祝一下,我们宁宝第一次考进前一百呢!”曲折桂美滋滋的,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子。
其实是卡在一个九十九,谢昱宁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考个前一百有什么好庆祝的,又不是年级前十。”
“年级一百怎么啦?那袁了凡那兔崽子连前三百都没进!可气死我了!”
谢昱宁笑,“那文科和理科不一样嘛,理科人比较多。”
“这些都是外部原因,他要是不天天抱着他那电脑!多背两首诗,他那个语文,也不至于要考八十分的!”
说着,曲折桂一口气又顺不下来了,转身走进厨房,“袁振东!我说了让你把电脑从他房间里搬出来你是记不清楚是不咯!你再不搬出来我明天就砸了!”
“现在搬现在搬!”袁振东从酒柜里拿酒的动作一顿,闻言赶忙安抚道,“你别老生气,为了那个臭小子不值当。”
“就你惯的!”曲折桂转头瞪了他一眼,勉为其难道,“好吧!大过节的,我就不说那个不争气的了——”
她转而笑了起来,捉住谢昱宁的手,拉着他坐下,“宁宝,干妈问你呀,那小子昨晚跟我说,晓晓谈朋友了?你还亲眼看见了?你快给我说说,那人生得好不?有多高啊?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是不是本地人……”
不等人回复,她自己一个人就把事情都想完了。
谢昱宁头痛,这下他知道为什么袁了凡没让他等他了。
“好了干妈,您再说下去,我姐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他拍了拍曲折桂的手,无奈道,“我那天只是远远瞟了一眼就被我姐赶进家门了,那人长没长鼻子眼睛都不知道呢。”
再说,他对那个男的实在没什么好印象,而且就那天那个情形,他估计这两人离分手也不远了,只是这种话怎么好讲给曲折桂听呢?平白惹得人担心了。
接收到谢昱宁求救的眼神,袁振东赶忙倒了杯酒递给曲折桂,“行了,宁宁上一天课多累啊,快吃饭吧!”
“对,先吃饭,”曲折桂心疼地看了谢昱宁一眼,“高二很累吧,黑眼圈重得喔!脸上的肉都掉没了,你像小时候……振东,你记得吧,他小时候那个脸啊,肉嘟嘟的,老招人疼了。”
袁振东点头,“看着是瘦了点。”
谢昱宁:……
小时候,那是多小的小时候了,他上初中的时候婴儿肥就全掉完了好吗……
“来!多吃点!小时候你最爱吃干妈做的排骨了,什么都肯让着那坏崽,就是排骨不能让,一抢你就哭。来,刚好今天那臭小子被留堂了……”
“啪嗒。”
曲折桂正不停往谢昱宁菜碟里夹菜,门忽然很清脆地响了一声,三个人抬头看去,袁了凡正站在门口。
他手还握在门把上,迟疑道 ,“我……是不是不该出现?”
电视正在重播昨天的秋晚,安静的客厅里回荡着悦耳的歌声,“生命多聚散,分别无长短,今日会故人,知心长久远……”
“明月当空悬,花香美酒伴,此时人间暖,花好月正圆……”
曲折桂回过头拿碗去添饭,朝袁振东投去一个眼神。
袁振东正喝了口酒,被她这一眼看得差点呛到,连忙清了清嗓子,温和道,“你说什么傻话呢?快去洗手吃饭,我们正等你呢。”
袁了凡扭过头去,伤心欲绝,“我不!我果然,一点,也没看错你们!你们果然已经开始吃了!不仅不等我还不想给我留菜!我……我死了算了……”
“啪!”
曲折桂放下筷子,屋子里三个人都抖了一下。
袁了凡老实了,但仍然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我知道了妈妈,我这就去洗手吃饭。”
一顿和和美美的晚饭过后,袁了凡开始在家翻箱倒柜,“妈!月饼呢?我们家的月饼呢?!”
晚上谢昱宁在这住,曲折桂正在他房间帮他铺床,听袁了凡哭天喊地的很是烦躁,“什么月饼?我们就没买那玩意儿!没买!”
“没买?!”袁了凡趿着拖鞋来到谢昱宁卧室,震惊又可怜地,“怎么能没买呢?妈,中秋节怎么能不吃月饼呢?!”
“我,你爸,还有宁宁,我们都不爱吃这甜腻腻的东西,就你这个小变异种爱吃,”曲折桂说,“想吃自己拿钱到超市买去,门口那篮子里拿钱。”
“哦!谢谢妈妈!”
袁了凡又开心起来,转身就往门口冲,曲折桂叫住他,“带着宁宁一起去呀!今天晚上橘子洲有烟花,你们可以一起去看。”
“哦哦!那我多拿点钱!”袁了凡正在门口换鞋,闻言兴奋地冲谢昱宁招招手。
谢昱宁本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闻言也是立马起身,“干妈,袁叔叔,那我们就出去玩了。”
袁家离市一中不远,最近的商业街也是新天地。
商场里,袁了凡推着购物车,边走边往里面扔零食,谢昱宁跟在他后面,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看下手机。
袁了凡看了他几眼,忽然道:“谢小宁。”
“干嘛?”谢昱宁被吓了一跳。
“爸妈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已经从小豆丁变成大魔王了吧?诶,你哥我很想知道啊,你面具戴这么厚不累吗?”他说着,伸手要往谢昱宁脸上捏。
谢昱宁“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嗤笑一声,“你不是来买月饼的吗?”
袁了凡边甩手边笑,“这就装不住了?我很失望啊?”
“呵呵!”
两个人磨磨蹭蹭逛到月饼区,袁了凡果真买了一大堆。
不仅散称了一些,还买了两个大礼盒,谢昱宁瞠目结舌,“你不会真是变异种吧?这么甜腻的东西你买这么多?能吃到明年了吧?”
“不是,这些才是买给我自己的,”袁了凡举起那一袋散装,很不满,“你没看到这里面每一个味道都是我刚刚精心挑选的吗?”
“那这些……你不会要去贿赂袁大头吧?”谢昱宁惊恐万分,“你可慎重!!贪污**不可取啊!”
“腐你个头!”袁了凡往他肩上捶了一拳,“你少害我!!我根红苗正好青年!”
“那些是拿给琳琳姐的,你还记得不?就我们开学时候去吃的那家烧烤店的老板娘。”
谢昱宁点点头,“送给她?”
“嗯。”袁了凡推着车往收银台方向走,“维子不是转学了吗?跟着他妈去广州了,他放心不下琳琳姐一个人,就托我们多去照顾照顾她。”
陈琳和陈维的爸爸下岗以后就做了个体户,在临街的地方开了家烧烤店。
陈家姐弟长得很像,性格品性却是天差地别。陈琳早慧,却不爱读书,中专毕业了以后就在店子里帮忙,陈维成绩却很好,从小就好静爱看书,不仅考上了重点高中,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早几年陈父去世,陈琳就全权接手了烧烤店的生意。陈母在广州打工,今年暑假的时候再婚,就说要带着他们姐弟俩一起搬去广州。
陈琳不肯去,要做烧烤店的生意,陈维怕他姐姐一个人受欺负,本来也不肯去,但是姐弟俩也舍不得伤妈妈的心,陈维最后就还是去了。
陈维生得又瘦又小,性格又木讷,不爱说话,朋友不多,比较亲近的,也就原来一个学习小组里的人了。
所以在去广州之前,他十分郑重地请袁了凡他们吃了顿饭,求他们没事的时候多来店里面坐坐,别人那些渣滓以为店里面只有陈琳一个女人忙前忙后好欺负。
“豆子和大仙本来也要来,但是大仙不是出了点事吗?就剩我一个了。”
谢昱宁点点头,表示了然。
黄书朗家里本来就不乐意他选文科,之前分科的时候家里就吵得厉害,还是黄书朗说他学文科分分钟年级前十才换取的一线生机。
只是他的数学实在是差,摸底本来就只考了年25,这个月他拼了命学,月考还是只考了年17。晚饭窦途还在的时候气氛就不太好了,饭后窦途一走,黄父黄母就押着黄书朗开始讨论转科的事。
黄书朗当然是不肯,他文科数学都只能考七八十分,学理科不更加死翘翘?
他试图把道理和他爸妈讲清楚,可他爸妈却说,他要是把时间都花在看书刷题上,不看闲书不出去瞎逛,又怎么会学不好呢?这话一出,黄书朗当即气得大吼:喜欢成天看书写题的不如买个机器当儿子养!这下黄父也气得不行了,抬起手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然后黄书朗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连窦途来劝都不理。
“奥对!还有许哥,差点把他忘了,”袁了凡一拍脑袋,“许哥也住在附近,他跟琳琳姐本来就认识,琳琳姐挺照顾他的,他应该回过去。”
“不过肯定不冲突,他应该不会送月饼。”
许存真也住在紫荆街?难怪上次在烧烤店碰见他,他还和店主很是熟稔的样子。
“那这么近了,他们两家为什么不一起吃饭?”谢昱宁追问道。
“许哥家里四口人呢!这还是他爸爸在广东打工,没回来的情况,”在排队结账,袁了凡压低了声音,“你没看他平时穿得校服都不合身吗?他家经济条件不太好,比琳姐差多了,琳姐哪好意思去他家蹭饭?椅子估计都坐不开。”
谢昱宁惊诧:“哪有这么夸张?上次他请我到玉楼东吃饭,一顿饭吃了两百多,还还了我五千块,比你都阔。”
“五千??!”袁了凡瞪圆了眼,“你在逗我笑吗?哈哈哈,你成功了,快说你是开玩笑的。”
“我没事跟你开他玩笑干嘛?我跟他很熟吗?”
他说完垂下眼睛,有些心不在焉。
吃饭那天,许存真把那五千拿出来的时候,谢昱宁也吓了一大跳。
“不是说还四百吗?你怎么拿这么多?”
“你钢笔的价格应该比这更高吧,这些估计都不够。”
许存真将那一叠纸币往他面前再推了推,“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没理由。”
“这需要什么理由?大家都是同学啊……啊,我说的是那只笔本来就……哎呀……”
谢昱宁脱口而出想要解释一下,可在对方含笑的目光中,他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只是懊恼地拍拍额头。
“收下吧,你不收下,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许存真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很轻很浅,依然是很温和的口吻,开玩笑道,“就当是为了我那虚无缥缈的自尊心?”
回想起上次两人的对话,谢昱宁突然有些脸红,第一次觉得自己有时候说话是真的臭。
最后他收下了对方的赔偿。
那时只想着,如果有家庭支持,五千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五千,这对一般的普通家庭来说都不算是一笔轻松的数额。
谢昱宁难得有些犯难,拿不准自己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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