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是从那只黑鸟开始的。
打开阳台门的那天早晨，宁鹭的脚步一滞——
他看见了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尖锐的树枝贯穿了黑鸟的胸膛，在地上挂蹭出刺眼的红。
宁鹭蹲下身，颤抖着去碰那摊血污中受伤的黑鸟。冷汗顺着他惨白的面庞滑落。
他知道……这是一份警告。
那个雨夜，他在巷口的路灯下等来了阔别半年的周余白。雨水在透明雨伞上画出珠线的帘，久别重逢的恋人在伞下相拥接吻。
他只顾着感受狭小空间里的潮湿爱意。
没能看见那双黑夜里睁开的眼睛。
噩梦般的瞬间，刺眼的手电白光带着惊呼与谩骂声穿破雨幕，骤然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这道光把他们照得惨白狼狈，也把他竭力建造的封闭乐园撕裂开巨大的疤口。
恋情意外曝露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
他的生活自此开始，逐渐破碎。
起先是自己的诗稿无缘无故被退回，合作多年的编辑支支吾吾的打来电话，告诉他固定合作取消的消息。
一夜之间宁鹭又成了原来那个用劣质墨水给他人做嫁衣的枪手，只能拿着微薄的稿费支付廉价的房租。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针对他个人的不幸。
事情却开始逐渐蔓延到出租屋里的其他人身上。
西文在工作的酒吧的男人们带着恶意调笑殴打，夜夜狼狈地带着伤回来。
周犀的升职机会被一张匿名照片彻底摧毁，他和阿芜的亲昵合照被寄到了公司，同样成了异样目光的漩涡中心。
出租屋门口平日里空空如也的信箱，如今被各种威胁和辱骂的信封塞满，阿芜冷着脸将那些东西一次次丢进垃圾桶，第二天却又有无数新的污言秽语填补进来。
宁鹭想的太过简单，以为只是单纯的冷眼与排挤，因为取向的偏见而被刻板对待。
却不知道这是所有人对困在乐园里的他们的一场围猎。
直到宁鹭看见那首被退回的诗，自我麻痹的生活假象才被彻底击碎。
他被退回的诗终于登上了杂志的专栏，甚至拿下了新人比赛的头奖。
可作者那一栏写的却不是他的名字。
他颤抖着撕下那页诗稿，带着愤怒的泪水一遍遍打给他曾经的编辑。
沉寂了数月的电话终于被接通，宁鹭得到的回应却只有一声嘲意的轻笑。
他们用他的诗摘下了诗人的桂冠，却将他轻贱地踹进泥潭。
所有的坚持在那一刻溃散，就像诗中被夜海吞没的太阳，光芒被冰封在了永夜。
宁鹭闭了闭眼。
窗外的夕阳坠入地平线以下，他提起笔，写下一封诀别的情书。
“白……”
他喃喃道。
灯光渐暗，演出已经进行到最后一幕。
宁鹭带着诗稿回了阁楼的房间，周犀站在台前念起独白。
一切都在正常按照剧本内容前进。
台下的陆汐冉抱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花束，和其他观众一起等待这个故事的结局。
就在这时。
二楼的观众席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在安静的剧场里格外明显。
许多观众被这阵杂乱的声响惊动，回过头茫然地看着剧场的二楼。
楼上的观众席间攒动着漆黑的人影，紧接着有吵嚷的女声传来。数个工作人员匆匆赶去楼上，想要赶紧平息这场混乱的意外。
剧场的天花板上忽然横掠过几道绿色的激光线。陆汐冉顺着线的方向看去，心猛地一跳——
那些光斑找准了目标，竟然直接落在了路知远的脸上！
观众席传来几声惊呼,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不安地看着舞台。
台上的路知远明显被这些光斑影响，偏离了光束下原本的站位，想要躲避激光笔的照射。
光斑不断在他的脖颈和脸上扫射着，台上本来就有舞台的追光，激光的刺激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正常演出。
陆汐冉焦急地关注着观众席上的情况，只能看见二楼的安保人员在混乱中不断变幻的模糊人影。
那几个偷带激光笔的观众和保安争执起来，他们手上的激光笔还没关闭，在剧场内胡乱扫射，划出道道刺目的光痕。
“什么人啊……”
“剧场保安在哪，台上还在演出呢……”
现场数位被光束刺激到的观众惊吓出声，剧场的安保人员迅速赶去楼上解决突发状况。
剧场的环境太黑，观众看不清二楼，保安的行动也被光线限制。陆汐冉紧张地盯着舞台，只希望演出结束后赶紧亮灯平息混乱才好。
周犀已经从台上离场，演出只剩下最后的几分钟。
宁鹭抱着诗稿出现在阁楼上。他一步步走到阳台边，看着太阳沉没在地平线下。
沉默间，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阳台。
在二楼和安保人员争执的人仍然没有松手，突然，几道尖锐的女声伴随着东西摔碎的声响从楼上传来。
“喂！你在做什么？”
“你们别碰我东西……滚开！”
“抓住她！”
二楼前排人影攒动，不少观众都皱眉不满地回过头。还有人起身帮忙，想和保安一同止住那几道挣扎的人影。
混乱之中，一道绿色的激光直直射向了林凇的眼睛！
他来不及躲闪，半只脚已经踏出了阳台边缘。
眼睛的刺痛让他脚下一松——
宁鹭从阳台上倾倒，轻盈地坠了下去。
数不尽的诗稿从他的怀里四散在空中，好像逃出乐园的伊卡洛斯被太阳融化了翅膀，漫天纷飞着白色的羽毛。
他的诗会被风带去更远的地方。那里有着温和的太阳和皎白的月亮，有包容一切的无边海洋。
他闭上了眼睛。
——却骤然被拥进了一个温暖怀抱。
赶在宁鹭落地的最后一刻，归来的周余白抓住了那片衣角。
他跪坐在地上，在漫天诗稿中垂眼看着那个在信中与自己告别的爱人。
时间在这一刻停摆。
乐园的钟声响起。
舞台被黑暗淹没。
幕落。
灯光亮起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重新将场面控制住，带着那几个制造混乱的观众离开了内厅。
这样演出事故极少在剧场发生，演员谢幕之后，学院方面的负责人亲自上台向观众道歉。《乐园》剧组也临时加了交流活动来安抚观众的情绪。
但从谢幕开始，饰演宁鹭的林凇却一直没有出现。
“怎么一直没看见他人？”陆汐冉不住探头四顾，焦急地在剧组的人群中寻找着林凇的身影。
“连谢幕都没有上台，林林人呢？”
“你别急，我给他发了消息。”江城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机，微信界面只有他发出去的整版消息，对面的人没有回复。
“这里信号不好，我们等会去后台问问。”
因为意外事故的影响，散场将近迟了半个小时。
陆汐冉径直拉着江城跑向了后台，气喘吁吁地拉住一个剧组工作人员问道：“你好，有看到林凇吗？”
被陆汐冉拉住的男生摇了摇头，“林哥好像是摔下来的时候受伤了，但我没看见他人。”
“什么？”陆汐冉忙从包里拿出手机，刚拨出去，又被剧场内仅有一格的信号直接中断了通话。
她没忍住轻骂了几句。
这里的信号没防住偷摄小人，反倒在紧急情况下碍事。
陆汐冉和江城找剧组借用了后台通道，直到出了剧场信号恢复才打通林凇的电话。
接线的嘟嘟声把等待的时间拉长，几乎是在接通的瞬间，陆汐冉已经向电话那头的人问出口：“喂，林林，你现在在哪啊？他们怎么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没有，只是小伤。不小心被木板划了一下。”林凇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
显然是不想让陆汐冉担心，他安慰道：“而且已经在去医院的车上了，真的没有事……嘶。”
“这是没事？”电话那头一个淡淡的男声传来。
这个声音陆汐冉之前听过，是林凇的室友，庭牧舟。
“林林怎么了？”她赶忙问道。
陆汐冉已经不相信林凇了，这句话是朝庭牧舟问的。
那头的林凇还想把手机拿远，但也挡不住帮他上药的庭牧舟和他靠的近，拿远了电话那头的陆汐冉也听得见。
“他脚扭了，大腿上还有伤。”庭牧舟说。
“什么？！”陆汐冉一下子拔高了音量。“林林，你们去哪个医院？我现在就往那边赶。”
“三院……没什么大问题的。”林凇叹了口气，无奈报出了医院地址。
“好，我马上就到。”陆汐冉听完医院地址，直接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林凇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抬起头瞪着眼睛看向庭牧舟。
他就是不想让陆汐冉担心才那么说的。
没想到庭牧舟一开口，直接垮台。
顶着林凇有点责问意味的目光，庭牧舟不为所动，手上的酒精棉球轻轻碰了碰林凇的伤口。
不出意料地听见耳边传来的吸气声。
林凇忍着疼，轻轻拍了庭牧舟一把。
庭牧舟也没躲，“别闹。”
还握着他的小腿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方便上药。
……林凇耳朵都在发烫。
被他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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