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猫最终还是上了林凇的车。
庭牧舟抱着猫坐在副驾驶。
松糕在庭牧舟怀里也不安分,刚探出脑袋要去抓行车记录仪上绑着的流苏挂件,就被庭牧舟提着后颈塞回怀里。
“别闹。”
林凇忍不住侧头去看。
板着脸教训猫咪的青年和怀里闹腾的松糕莫名有点反差萌。
松糕扑腾着想要从他的怀抱里出来,却被庭牧舟半强迫地摁着小脑袋顺毛。
猫咪对于主人这样的行为很是不满,抗议地“喵喵”叫着。
“回去给你开鱼罐头,安分点。”
松糕的耳朵抖了抖,立刻用尾巴讨好地蹭上庭牧舟的手腕。
果然对这句话很受用。
等待第三个红绿灯的空挡,林凇看向左边的反光镜,发现庭牧舟已经抱着猫睡着了。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像飞鸟收拢张扬的翅,那份生人勿近的攻击性被柔顺的羽毛覆盖。
前额过长的栗色刘海垂在脸侧,在路灯的光下打落一片阴影,柔和了五官锋利的线条。
林凇后知后觉地想起庭牧舟比他还要小几岁,睡着的他更像属于这个年纪的大男孩。
喇叭声不合时宜地在车后响起。
庭牧舟显然是睡得不太安稳的浅眠状态。刺耳的喇叭声响起的瞬间便有些不耐地睁开了眼睛。
林凇蓦地反应过来,匆匆移开视线。
抬头才发现远处的指示灯已经由红跳绿,后面被堵住的车辆三三两两按响喇叭声。
林凇有些慌乱地踩下油门,掩饰那一秒险些被发现的尴尬。
他的余光瞟向右侧,看见庭牧舟懒懒地伸出手指逗弄着猫下巴,应该是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心里居然意外地松了口气。
停车场离他们住的那栋楼有一定的距离。林凇在拐角处停了车,让庭牧舟抱着猫先一步离开。
他回到家打开门,一楼玄关和走廊的小灯亮着,并不刺眼。
庭牧舟应该是径直上了楼,二楼隐约传来几声细微的猫叫声。
林凇忙了一天,今晚还有剧本内容需要进行修改。他向来不习惯把应该完成的工作延后,准备去厨房泡杯咖啡提神。
打开灯时,餐台上一杯牛奶还在冒着热气。
林凇的脚步顿住,拉开放着杯子的橱柜门。
餐盘里摆放的玻璃杯少了两只。
他端着那杯热牛奶,在洗手台旁找到了缺失的另一只玻璃杯。
杯子被洗净倒扣在置物架上。
这杯牛奶是庭牧舟留给他的。
林凇看着手里的玻璃杯,思索几秒后放弃了泡咖啡的想法。他小口啜饮着杯中的热牛奶,走到客厅打开吊灯。
牛奶意外的甜,应该是加了几勺蜂蜜。
松糕轻巧地从楼梯上跳下,一溜烟到林凇面前,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手里的杯子。
显然是闻到了牛奶的味道,猫咪天性里的馋虫被勾起来了。
林凇蹲下身摸了摸松糕耷拉下来的尾巴。
猫咪不甘心地把脑袋凑到杯沿舔了一口,林凇被逗得有些想笑。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摸索着猫咪下巴柔软的毛,轻声道:“谢谢。”
*
停电的插曲像是一场夏季意外的雨,和新室友的关系在无意中有了向好的方向发展的苗头,在这之后林凇却很少见到庭牧舟的身影。
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却因为繁忙的工作安排而错开了生活作息。
月末,美院的展览如期而至。
这天正好是周末,林凇把修改完毕的剧本交给罗教授,让导师帮忙过目。他和罗教授的几个学生一起从办公室离开。
路过图书馆时,和师姐讨论着新剧的小师妹看见门口的海报目光一闪,凑到师姐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林凇和两个师弟看见她们转身走过来,眨着眼睛恳求道:“师哥,能不能待会再去剧场啊,我们想先去看看那个展。”
小师妹指着图书馆的大门,殷勤地卖安利:“这次的展览有很多美院特地请来的年轻艺术家。今天是周末,我们晚点去剧场应该也没事吧?”
剩下的两个师弟跟着点头。
毕竟上午被导师抓着改剧本改得头秃,下午还要去剧场讨论新的改编内容。大好的周末难得有一点午后的休闲时间。
原本只是顺便给点指导建议的林凇,现在被迫成了众人目光聚焦的主心骨。
林凇无奈地摆了摆手:“那一起去吧。”
“谢谢师哥!”小师妹说完立刻拉着师姐往图书馆跑,还能听见两人的兴奋讨论。
“师姐师姐,你知道美院那个超有名的学长吗?”
“听室友说了,那个推文里的照片也太帅了。”
“赶紧去吧,听说今天下午还会有活动……能见到他真人呢!”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凇忍不住感慨。
展览面向美院和戏剧学院的学生都不收取门票费用。
门口的志愿者递上这次展览的宣传手册,林凇点点头接过,跟着手册上的介绍顺序一路看去。
展览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在校学生的阶段作业,还有几位受邀的艺术家的个人作品。
现场有不少学生进入展厅之后直奔落地窗前单独僻出来的区域。林凇对着手册看了看,那里正是特邀嘉宾的展区。庭牧舟同样是这次展览的特邀嘉宾。
每一位嘉宾都有单独的用于交流展示的展板。嘉宾会来到现场,和感兴趣的观众现场交流。
林凇站在特别展区的玻璃柜前阅读作品介绍,几个女孩有些丧气地走向他这边,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面面相觑。
林凇随意扫了一眼,看见了那天在图书馆浇花的女孩。
此刻她正皱着眉头,“是谁说那个学长一定会来的?”
“诺。”坐在中间的女孩往右边一指,“她。”
戴眼镜的女孩忙摆手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把宣传推文分享给你们看了嘛,按道理来说,作为特邀嘉宾应该会出席的。”
“谁知道那个学长连块展示的展板都没有……”
林凇闻言朝不远处看去,这次展览有五位特邀嘉宾,有四张电子展板立在那里。他翻开宣传手册上的名字一一对照,发现少的那个人是——
庭牧舟。
林凇:……
噢,原来他就是那个能让两个学院的女生都惦记上的神秘学长。
先前皱着眉头的女孩还在闷闷不乐:“难道是那个学长太忙了还没回国?”
“有可能啊。而且听说那个学长脾气挺怪的,可能也不喜欢这种公开交流的场合吧。”
想起自己那位确实脾气古怪的新室友,林凇无言腹诽道:有可能只是不想多一件麻烦事。
“毕竟混血帅哥又不止是美院这一个,我们学校表演系也有嘛。”女孩的室友安慰道。
“不过他的作品真的很酷诶,我以前没有想到雕塑还能做成这样……”
没有见到那位学长,几个女孩又把注意力放回这个展览和作品本身,她们听了一会其他嘉宾的分享,陆续去别的区域参观了。
林凇继续向玻璃展柜的尽头走去。
一件特别的展品吸引了他的目光。
半只轻盈的羽翼被细丝牵引着落在展柜的绸缎之中,它的尾羽如蝉翼般透明,伸展出脆弱的美感。整只翅膀被黄昏时深沉的暮色覆盖,间或染着些灰与蓝,像是被日光灼烧过后的痕迹。
简介中提到它的主要材料是不锈钢与黄铜,这些精细的金属网却在雕塑家手中呈现出透明感。
“你觉得它怎么样?”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林凇侧过头,不知何时庭牧舟站在了他的身边。同样低头看着展柜里的这件作品。
这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特邀嘉宾出现在这里好像也并不奇怪。
“嗯……”林凇顿了顿,“它和其他的作品都不一样。”
庭牧舟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了林凇半晌,又指向场中间的一座大型室内雕塑。“和那个比呢?”
庭牧舟指的是他做的一件有关解析时间与空间概念的雕塑作品。这件同样以金属为主要材料的作品曾在多个大型展览中展出,行业内还有数篇关于它的剖析解读。
林凇在第一眼看见那件名叫“Ⅲ”的作品时,同样被雕塑家的奇诡想法所震撼。
“Ⅲ”是关于时间的描述,他用几根深海蓝的金属绳立成一个栅栏的形状,时间穿过金属杆之间的缝隙,像是衍射的光一样拥有了流动的银色实体。几颗金属球或悬挂或浸没在这条银色的海洋里,正如容纳千万光年的宇宙星河。
但身后静躺在玻璃展柜中的金属羽翼却是点燃他内心一隅的火花,是伊卡洛斯迎着光张开的翅膀,在日暮时分热烈地燃烧。
它用永恒的尺度,表现稍纵易逝的美感。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攥住了他的心脏,鬼使神差地,林凇转过身,伸出手指向面前的玻璃柜。
他说:“平心而论的话,还是它吧。有一种轻盈的力量感……不可思议。”
庭牧舟低头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林凇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巴黎的那个下午,他坐着双层巴士闲逛时,第二次遇见庭牧舟的时候。
青年坐在街角的公园写生,隔着人海车流,满街夏叶梧桐,无意间与他目光相碰。
因为那个无声的笑,他在耳机切歌的空档期怔怔出神。
……
思绪发散的几秒间,庭牧舟已经微微侧过身,让林凇能够看见展柜角落里雕塑家的落款。
「Alain——Ting.」
“它是我最喜欢的作品。”
庭牧舟顿了顿,补充道,“我申请巴黎美院的时候,它就是我作品集的封面。”
庭牧舟在桐城美院学了一年油画后,申请转学到巴黎美院继续学习纯艺,重新选择了雕塑作为主要方向。
当时面试官听完庭牧舟对于这件作品创作意图的阐述,笑着盖下了Offer的印章。
“巴黎美院?”
林凇敏锐捕捉到庭牧舟话里的关键词,想起在图书馆和方才角落里那几个女孩的交谈,面色不免有些古怪。
他咳了两声,问庭牧舟:“那个……你是混血吗?”
庭牧舟的样貌是西方线条和东方古典美的结合体,只是那对剑走偏锋的眼睛带来的冷淡疏离感实在过于惹眼。
不怪林凇一开始没有往这方面想,毕竟戏剧学院里许多人同样有非常好的外貌条件。
不过他大概也能够明白那群女生对这个传闻中的学长的狂热。
或许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庭牧舟今天的穿着风格有意和平时区分开。
上半身的做旧款牛仔衬衫随意敞着,露出里面的印花白T恤,下半身是简单的休闲裤和高帮帆布鞋。
鸭舌帽反扣,遮住了他标志性的小揪头发,鼻间还架着一副透明厚框眼镜。
实在是……非常招女生喜欢的学长类型长相。
“我爸爸是法国人。”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庭牧舟挑眉不解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在我们学院,挺有名的。”
林凇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决定忽略掉庭牧舟眼里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探究意味。
*关于作品的描述有参考McKinney的雕塑作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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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暮色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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