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萱睡到九点才彻底清醒，从椅子上坐起来，嘴角沾着的纸巾掉到棉服上。
江芷萱一脸懵地拿起，上面还有水渍，是她的口水无疑了。
她什么时候垫上的，难道她睡觉流口水被林宇看到了？
想到这里，一股尴尬之感直击脑门，她抬眸瞥了眼旁边的林宇。
男人静静地仰躺着，双手交叠在腰腹部。胸腔处有规律地上下起伏，虽然脸朝向窗户那边，江芷萱也知道他睡着了。
她调座位时弄出了声响，杨婶伸手递了包瓜子和垃圾袋过来。江芷萱道了谢，把黑色垃圾袋放大腿上展开，一手嗑瓜子，一手捞起手机想刷视频。
看到微信右上角的红色小圈，她手指一顿，先点进去看消息。
林宇在她睡觉的时候发了好多消息过来，一张城市的照片，一大段文字。
她看着看着，拿瓜子的手停了下来。原来，四十分钟前，林宇看到了他的家乡，还把身世都告诉了她。
江芷萱知道他是一个小苦瓜，但没想到从少年时期就开始过苦日子了。少年的一次叛逆换来了接二连三的不幸，一直持续了八年。
江芷萱有些同情，一些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心里弥漫开来。或许听障也没什么不好，接收不到那么多恶意的语言，才能继续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心。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这些不重要的记忆以后都忘掉吧。只有这样才能装更多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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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进舞水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刘叔把他们送到家门口才离开。江芷萱双手推开院门，鬼鬼祟祟地往里望。
堂屋里亮着灯，但听到车喇叭声没人出来迎接。她扫了眼庭院，估摸着吴梅淑女士拿着木棍正躲在犄角旮旯处随时准备冲出来揍她。
她清了清嗓子，跨进院子，刚撒腿想跑，吴梅淑女士果然拿着棍子从转角处跑了出来。那健步如飞的样子哪像一个奔五十的人。
江芷萱可不想被瓮中捉鳖，脚步一转满院子乱窜：“妈，你有必要吗？还有客人在呢！”
吴梅淑女士挥舞着棍棒，紧追不舍：“小兔崽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老娘为了你整宿整宿睡不着，两眼一睁还得上课。不打你一顿出出气，我就不姓吴！”
“妈妈妈，奴才知错了~~~”
……
院子里鸡飞狗跳，林宇站在门口都看呆了。他把狗绳拴在门口，扎准时机抓住吴梅淑女士手里的棍棒，“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刚刚还上蹿下跳的两人瞬间停了下来，眼睛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江芷萱一惊，上前扶他：“我和我妈闹着玩呢，快起来。”
吴梅淑女士把棒子扔到一边，和江芷萱一左一右架起他往堂屋走。把他安置在沙发上，江芷萱把他的裤子掀起来，膝盖处破了皮，红了一大片，有些地方还有血渗出。
吴梅淑女士从房间里找了药给他擦。
“这孩子也真是的，人还没打着就跪下了。”
还惦记着打人呢！江芷萱默默离远了些。她检查了一下林宇骨折的左腿，没什么问题后。拿出手机劈里啪啦一顿打字。
【你眼前这位美丽的中年妇女是我妈，她经常这么和我打闹。以后可别这样动不动就下跪知道吗，骨折的地方好不容易愈合了，万一再裂开，痛的可不是我！】
后面跟了个凶狠威严的表情包。
林宇端坐在沙发上，抿唇看着膝盖上的伤口，嘴唇随着吴梅淑女士上药的动作轻颤。看到江芷萱递过来的手机时，视线在那个凶狠生气的表情包上久久没有离开。
江芷萱挪开手机，林宇下意识抬头看她，眼圈比之前更红了。
他不会要哭了吧！我凶他了？
江芷萱看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的郁气快速消散：【我没骂你，以后不要伤到自己，知道不？】
林宇眉间舒展开来，乖巧点头。
林宇刚上好药，江耀平牵着耶耶进了屋。
看到多出来的两个人，他摸了摸耶耶的狗头：“我说门口怎么拴了一条狗，原来是我宝贝女儿回来了！”
江芷萱扑进他的怀里，赶紧告状：“爸爸，你为我做主呀，吴梅淑女士用那么长的棍棒撵得我满院子跑，她不爱我了！”
“嘿，小兔崽子，”吴梅淑女士开始挽手袖了，“有本事你再说一遍！别以为二十多岁我就不敢打你，信不信你到八十岁老娘还撵着你跑！”
……
闹剧最后以江芷萱一句“我饿了”告一段落。
早就做好的四菜一汤从厨房里端出来，江芷萱扶着林宇上桌吃饭。
木耳炒肉，辣子鸡、腌辣椒炒猪心……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江芷萱吃得满嘴都是油，差点热泪盈眶。
北漂了一年半，终于能吃到这么正宗的家乡味，她真的太幸福了！
吴梅淑女士刚刚还一副悍妇样，这会儿满脸柔情给她夹菜，就差把母爱刻脑门上了：“乖崽，多吃点，我看你都瘦了！”
江耀平也给江芷萱夹菜，看着林宇吃饭吃得少，又给他夹：“多吃点，你这小伙子瞧着都没我姑娘壮实！”
他知道林宇听不见，说话那叫一个震天响。江芷萱隔着一个座耳朵都受不了。
“爸，你说话小声点，他耳朵本来就坏了，你再这么大声说话把他耳膜震破了怎么办，以后要是做手术都做不了就怪你。”
江耀平默默噤了声，一边吃菜一边含混道：“倒是维护这小子，也不见得维护维护我。”
江芷萱起身给他夹了块鸡肉：“我不聋，听得见呢！多吃点。”
……
饭桌上一片祥和，再加上大家对林宇都多加照拂，林宇第一顿饭吃得很香。江芷萱趁此机会也探了探他的喜好，不挑食，就是好像不是很能吃辣，两块辣子鸡就把他辣红了脸。
耶耶第一次来林家也受到了优待，吃到了热乎的蔬菜和鲜肉。江芷萱用废棉布自制了一个狗窝放在客厅，供它睡觉用。
林宇的房间是原来存放东西的地方，已经被吴梅淑女士收拾了出来。摆了新床，铺上了新床单，原来没人住的时候连窗帘都是破破烂烂的，如今已经换上了新的木色小窗帘。
房间不大，但住一个林宇也够了。
江耀平同志看林宇只身前来，什么也没带。再加上天色已晚，他们住的地方虽然是城郊，但奈何他只有一辆摩托车，零下几度的大晚上出去实在不安全。
家里装了两个浴室，卫浴一体，是之前江芷萱上高中时总是抱怨吴梅淑女士早上和她抢厕所装的。
于是她十七岁就坐拥一整个卫浴，现在林宇来了，她本打算大方一回让他共享，但被吴梅淑女士拒绝了。
说什么男女有别，坚决不肯让他俩公用一个卫浴。把林宇推进另一个浴室里，吴梅淑女士拉着江芷萱就往房间里走，江耀频同志也在。
吴梅淑女士坐在床边面色严肃，父女俩排排坐在书桌前对着她。
“今天咱们就林宇这个事必须要开个家庭会议！”
江芷萱点头，也想听听父母对于林宇住进来的看法，如果实在不妥，她就把他养在外面，呸，给他租个房子住在外面。
吴梅淑女士继续道：“第一，为了避免你这个死丫头还闹出别的事，我和你爸愿意收留他一段时间，但人必须得有工作，咱们介绍也好，他自己摸索也好，反正不能在咱家当个废人一样养着。当然，这件事也不急，年后考虑也成。”
“第二，明天必须要给他做个全身体检。”说到这，她瞪了江芷萱一眼，“某人最好留个心眼，全身体检出来前保持一定的距离。”
“等一下！”江芷萱举手，发表意见“林宇没有身份证，可能体检不了。”
江耀平也举手：“这个没事，现在电子身份证很方便。”
吴梅淑女士给了老江一个赞许的眼神，转向江芷萱时，说了句“土鳖”。
江芷萱：“……”
“第三，既然连身份证都没有的话，明天去补办。再给他买点必需品。话先说在前头，这些钱他要么自己出，要么找咱们借。我可不想真养一个儿子。”
江芷萱：“知道了。”
吴梅淑女士发言完毕，给了爷俩三分钟问问题的机会：“有什么想法快说，免得又说我独裁！”
吴女士打了个哈欠，眼神扫过面前坐着的父女俩，二十多年的教龄让她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不过这也只能唬得住老江同志，对于江芷萱只是间歇性有效。
比如现在，正是失效的时候。
她站起来，左手虚握成拳凑到吴女士面前，压低嗓音：“亲爱的妈咪，看到此情此景，她有没有回想起曾经带老江同志回家的场景，有何感慨？”
吴女士一听，眼睛瞪圆了，气得捋起袖子就想揍她，被老江同志拦了下来。
“你再说一遍，你这能跟我和你爸比？我那时候带你爸回家是来结婚的，你这是什么，是带人逃命来了。”
“小兔崽子，竟然敢调侃你妈来了，你别拦着我，还有你，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玩脱了，江芷萱滑跪认错：“妈，我错了，我就知道你和我爸情比金坚。你永远是我的榜样！”
退到门边，她打开门一秒窜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门。
自从高中以来，她和吴女士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都成了江家传统。老江最开始还很头疼，后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要时再当个和事佬。
吵架无伤大雅，反正最后还会和好。江芷萱觉得她牙尖嘴利怼天怼地的性格，八成都遗传她妈。虽然在职场上也就占个嘴上优势，但好歹比闷葫芦好一些，至少看起来不好惹。
江芷萱揉了揉脖子，哈欠打到一半时与角落里蹲着的林宇四目相对。
他穿着老江的蓝色套装睡衣，毛上衣的领口有点大，脖子下面的一大片都露了出来。
江芷萱不好意思地撇开眼睛，走上前才注意到他正蹲在耶耶窝前，左手正给耶耶顺毛。
【怎么还没睡？】江芷萱蹲下来，拿出手机交流。
林宇开始右手比划手势，相处了这么久，江芷萱在手语方面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基本看得懂林宇比划的意思。
【它想跟着我回房间睡，可以吗？】
林宇满是希冀地看着她，等着她表态。江芷萱抿着唇撇开视线，双手比了个叉的手势。
不可以！
林宇一下就蔫了，看到耶耶想从窝里站起来又把它按了回去。
这人一向心软，江芷萱索性自己当起了恶人：【你先回房吧，房间小通风也不好，你不准偷偷把狗带进去！】
林宇瞥了好几次她的脸色，见丝毫没有缓和，便三步一回头走进房里。
耶耶见他要关门，马上站起来想跑过去，被江芷萱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套上狗绳往后扯。
林宇还露着半张脸在门外不肯进去，江芷萱站着不动盯着他看了五秒，他便缩进去关上了门。
真是一个两个不让人省心！
她费了老大的力气把耶耶拉回窝里，狗绳的另一端拴在窗户栏杆上。
眼看着耶耶耳朵尾巴耷了下来，她握住了狗爪子，柔声道：“乖乖听话，咱们以后就睡客厅，不能像以前一样在房间里吃喝拉撒了知道吗，今天先委屈一下，明天我给你买豪华狗窝。”
耶耶趴在窝里不动了，嘴里哼唧哼唧发泄着它的不满，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叫唤。
这一点倒是和它的铲屎官很像。
江芷萱笑着摸摸狗头，也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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