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内。
透过雾蒙蒙的窗户,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劈了啪啦砸在地面上,激起的水花又像盛开的花朵于大地上肆意绽放,幸一脸上的也分不清是汗渍还是水渍,竟也随着雨水的滴落而心事重重落在紧张的手背上。
他独自坐在报警室里,手肘置于膝盖不安地转动着拇指,焦急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民警,内心充满忐忑和惶恐,似乎在祈祷着什么,又不安着什么。
下一刻,门被缓缓打开,进来的是沈知雨,身上的制服已经被冰冷无情的雨水打湿,甚至还没来得及擦干头发上的雨水。
幸一见状急忙起身,顺手递给她一条没有用过的毛巾,急切道:“怎么样?抓到她了吗?我逃走翻墙的时候不小心引起了狗叫,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注意到,或者已经注意到,是不是已经逃走了?又或者是那个秦哥帮她们逃跑的,对!我听到了一个叫秦哥的人,他们......”
沈知雨拿着毛巾利落的擦掉身上和头发上的雨珠,和两个月前相比,利索的短发替代了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她拉过椅子坐在了幸一的面前,摆了摆手让幸一也坐了下去,“你先冷静,别激动”
幸一噤了声,但眼神还是透露出深切的期待。
“确实扑了个空,等我们到的时候,依据你的描述信息,我们并没有找到那个叫‘柳姐’的女人”
幸一有些自责,垂下眼眸道:“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是我打草惊蛇了?”
“这不怪你,经过这几次和她交手,我们发现‘平旦’这人特谨慎,就犹如一只老狐狸,随时随地留个心眼,生活的每一个地方都不留痕迹,根据殡仪馆老板秦康的指证,我们对‘平旦’生活的现场进行勘查后,发现什么也没提取出来,真不知道她一天都是怎么生活的,或者这么生活不累吗?”
幸一突然想到了之前她说过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佩服她谨小慎微还是胆大心细,但必须承认的是这个女人对自己是真狠。
“是真的,她亲口承认的,她承认了她就是霍弟子,她还说...”
沈知雨伸手打断了他,“你先等等,我拿个笔记”
幸一立马放松了如拉满弓的身体,慢慢道:“虽说她没有直接承认自己是‘平旦’,但是她提到了一个人...”
“提到了什么人?”
“黄昏”,幸一坚定地说。
沈知雨的手顿了一下,这个代号她听第二支队的副队长提起过,也是走私集团的主要人物,可是他却比‘平旦’还要神秘,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美是丑...可谓一无所知,因为根本没有人见过他,只是从犯罪嫌疑人审讯中偶然说起,确定不了真假。
而如今又从幸一的嘴里说出,可见此人确实存在,紧接着便快速地书写,以免漏掉重要信息,“这个‘黄昏’是代号还是真名?清楚吗?”
幸一空洞地摇摇头,“...她只提到要把我卖给‘黄昏’,其余没有多说,但这个人好像是在国外做拉皮条的生意...会不会她跑去国外躲避啊?”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但目前短时间内她应该逃不出荣安市,只要在荣安市她就有再犯罪的可能性,以前困于所掌握的有效信息较少,导致我们侦查方向开展困难,我刚刚和技术部门的同事打过招呼了,正好今天画像师还在,为防止她再一次更改面貌,一会儿就辛苦你一下将‘平旦’如今的相貌尽量还原出来,这样也方便我们及时出具通缉令”
“好...”,幸一犹豫了一下,好像落下什么东西。
沈知雨见他一脸困惑,询问道:“怎么了?还想起什么了吗?”
幸一咬了咬嘴唇,支吾说:“她说把我卖掉后,会去看我,我在想会不会她也经常出没那种场所?应该是那个‘黄昏’经营的会所也说不定”
“什么场所?她有提及吗?”,沈知雨问。
“好像叫什么人间的一个会所?”,当时他也没留意,“好像在金三角那边具体位置不知道,我记不太清了”
沈知雨思索着,金三角地区面积之广,地域复杂,人流攒动,知名会所更是数不胜数,更别说在鱼龙混杂的地方找到一个人了,山高皇帝远的如果真让“平旦”逃离到国外的话,恐怕以后就更不好抓住她了。
“好,我记下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你最近也要当心,时刻留意周遭环境,我担心她可能会再一次找到你,很有可能会通过你日常的生活入手,也可能从你认识的人、朋友同学之类深入...总之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或感到危险时,一定一定要报警!或者直接联系我也行,电话你也是知道的,我24小时待机”
幸一心又咯噔一下,对!同学!
他开始紧张不安,眼神闪烁,呼吸急促道:“真的吗?沈...沈支队,她还会找上门么?那我同学要是也因此受到牵连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沈知雨见他情况不对,伸手去安抚,“幸一,听得到我说话吗?冷静一下!我是说如果,如果!不是真的,这还没有发生...不要吓自己!”
“如果?”幸一抓住关键。
“对,如果!”沈知雨说:“我只是在假设而已,也有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没准儿在她准备实施下一次犯罪前,我们就已经将她抓捕归案了,所以不要瞎寻思,相信我们,好好生活”
幸一双手紧握,没有回答,他接受不了如果!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潜在威胁都足以让他愧疚而死。他知道沈知雨说这些话只是在安慰他,也明白很有可能这些担心的事情还会发生,因为确确实实在现场亲耳听见的!
又在警局里呆了三个小时后。
幸一把自己所看见的,所听见的全部事无巨细的交代了出去,等他从警局出来那一刻,雨已经停了,一大一小的两道彩虹分别悬挂在房顶和天空,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他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放射菌的味道。
下一秒,王院长匆匆忙忙的来到了跟前,全身上下打量着确保没有坏事发生,担心道:“一一,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啊,哎哟怎么会又遇到这事啊,这都什么事啊?!你放心以后你去哪我都跟着你,保证......”
“王姨”幸一打断了她,目光依旧冷冷的望向彩虹。
王院长忧心忡忡的看着他,此刻异常冷静的幸一让她攥紧了手心,她不知道下一刻幸一会说出什么话,紧张到不行。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观察过彩虹,很美丽同时也很虚无,这么美丽的事物为什么要出现在人世间,留也留不住抓也抓不到,转瞬即逝的价值到底是什么呢?然后重重呼出一口气,从口齿中一字一顿,“我—好—累!”
他想怎么会这么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好像下一秒就会倒在地面上,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累咱们就回家,回家好好休息,王姨给你做好吃的”,王院长看着一脸困倦的幸一,心疼道:“好好睡一觉,不要想任何事昂”
王院长上下来回搓着幸一的手臂,紧张的话语竟让她有些颤抖,她知道现在幸一特别不对劲儿,尤其是这半年来的遭遇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的压力都让这个十七岁的男孩喘不过气来。
但幸一却抬起手拍了拍王院长因为担心的有些颤抖的手,好像在安慰,然后语气轻柔柔的说:“王姨,你还记得之前我问过你如果结局还是那样,该怎么办吗?”
王院长点点头,“记得”
幸一浅浅露出一抹笑容,然后抬脚下了阶梯,边走边道:“你说对了,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王院长想要说什么,可是望着那孤寂单薄的背影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仿佛是做了某种决定,话哽咽在喉咙中,然后渐渐淡于胸腔,最后化成眼角的一滴泪。
一天过后。
王院长替幸一办理了退学手续,至此幸一就再也没出现在任何人面前。直到接收到幸一短信的王思隻和贺盛才反应过来,已经联系不上他了,两人以最快的速度不约而同的来到了福利院,碰巧在大门口撞见了对方。
“这他么回事?幸一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走了,以后有关他的任何消息都不要相信,妈的这是什么意思啊?”,贺盛暴躁的说。
“你也收到了相同的信息?”,王思隻拿出手机短信给他看。
贺盛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两人像对账一样看着彼此的短信,“是啊,手机上也不回,打电话是空号,整个人间大蒸发了,咋回事啊?”
王思隻也不解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我特么也一头雾水,要不然能在这吗?赶紧进去看看”
等到两人推开大门,王院长好像未卜先知一样,早早的坐在院中抱着院里抚养的流浪猫静静等待着。
贺盛跑到王院长身前,便急不可耐的道:“王阿姨,幸一他...他在不在楼上?你别说他肯定是睡大觉呢是不是?都几点还不起来,我去找他去”
“幸一,幸一你出来,你给老子我出来,你个王八蛋的玩意儿,瞎发什么东西那是,给你三秒钟撤回来......”,贺盛边上楼梯便大声喊道。
王院长冲着那火急火燎的背影说:“别喊了,他不在这,没用的”
“什么不在这?怎么不在这呢?不在这,他又能去哪啊?您啊可别骗我了,我们自己上楼找”,王思隻心打晃的说,内心的不安感慢慢增加。
这时刘阿姨从侧门中出来,抬手掩帘的同时带着哭腔说:“他真走了,他不在这里了......”
王思隻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疑惑道:“什么?!这为什么啊?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念了?还给我们发那条奇怪的短信,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在王思隻一顿连环输出后,贺盛快速的从楼上跑了下来,呼哧带喘的说:“真没在楼上,而且他那小破行李也没了”
二人心中充满了疑惑,又找不到可以纾解的主人公,此刻越发郁闷。
王院长又慢慢抚摸怀中的小猫咪,肥嘟嘟的模样简直是猫中卡车,在王院长的摩挲下发出呼噜噜的声响,缓缓张开了口,晦涩道:“他知道你们会来,让我转告你们以后关于他的任何消息都请不要相信,也不要去探究,权当是骚扰信息处理,走你们自己的路,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过正常人的人生,该放松的时候放松,该学习的时候认真学习,好好复习,考个好大学,尤其是你...”
王院长指着贺盛。
贺盛一头雾水,“我?我什么?”
王院长继续道:“说你放松的时候也别太放松了,你就是对自己太好了,平日里玩不过去的游戏就放一放,别整天整宿的干,等考上了导演以后,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贺盛鼻子一酸,冷哼一声,“我爱干嘛就干嘛,有种就让他当面和我说,背后说算什么呀,像个老妈子一样,他又不是我妈操这心干嘛”
王思隻却是很能理解幸一这么做的原因,叹气道:“他要是能当面说,他就不是幸一了”
贺盛也理解幸一这么做的理由,只是过过嘴瘾罢了,他“切”了一声,扭过身的同时顺势甩去一滴泪,强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王思隻无奈的挠挠头道:“那他去哪了,您知道吗?一个大活人说走就走了,总该有个去处吧,还真想和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啊”
“他也没告诉我,我和你们一样,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王院长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怀中的小肥猫似乎是感受到此刻的气氛有些沉重,也想伸出小手掌去拂拭王院长眼中的泪水,“他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他的离开对谁都好”
贺盛忍不住,终于爆发了出来,哭嚎道:“草!这狗日的!要死早点死,死我手机里干什么?我手机是墓地吗?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清楚吗?不说我们怎么帮你啊”
他们知道幸一一定是发生了很大的事,不然不会这么不告而别的一走了之,拳头打在棉花上的那种无力感深深围绕在他们身上。
下一刻,福利院的大门再一次打开,所有人的目光被巨大的声响所吸引,傅若辰失魂落魄的跑了进来。
他和王思隻贺盛的情况一样,傅若辰等了他一天,在接到短信的那一刻,脑皮唰的一下像过电般麻起,于是抄起衣服直奔福利院,抬眼扫视了一圈情况后,黯然失神道:“他走了是吗?”
王院长轻轻“嗯”了一声,其他人都没有说话,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大神,你说幸一他这是干嘛啊,连你都瞒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哎哟可急死人了”
这时候,傅若辰的手机微信响了起来。
或许是幸一发来的。
他赶紧拿出来查看,没有或许,也没有如果。
是南天发来的信息【辰哥,你有空来一下网吧,哥留了东西给你】
很快,傅若辰到达了网吧,自从上次闹事把幸一带走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家网吧。推开门的那一刻,南天很快的注意到了他,“你来了,辰哥”
傅若辰微红的眼眸,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什么东西...”
南天似是被他这模样有些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人现在无精打采好像失恋般惆怅地站在那里,“你没事吧辰哥,是不是感冒了?身体不舒服吗?你这表情好像我欠了你八百万一样”
“东西呢?”,傅若辰没有搭理南天的话,
见气氛有些沉重,南天也不再啰嗦收起了玩笑嘴脸,从休息室抱来一个纸盒箱,放在了傅若辰身旁,小心翼翼的纸盒箱中抽出。
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宠物箱。
他矮下身来,顺着侧边的缝隙看去,里面空无一物,歪过头又从另一边瞧去,就在他歪头的瞬间,一只毛茸茸的好似小挂件的猫猫头探了出来,与他四目相对。
南天也欠下身来,用逗猫棒吸引小家伙的主意,“辰哥,你小心一点,这家伙凶得很,前几天晚上差点把我抓伤了,可厉害它”
傅若辰看着小白猫,还有些胆怯趴窝在航空箱口,问:“这是?”
南天没经过思考,脱口回答:“猫啊”
傅若辰:“......”
南天说完回过劲儿来,“哦哦,哥之前说是给朋友准备生日礼物,一直寄养在宠物店前几天打完疫苗就立刻送过来了,我真没想到原来那个朋友是你啊,早知道我也给你准备一份好了”
“给我的?”傅若辰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前几天哥还兴高采烈的说要来取,还说生日礼物马上就能面基了,当时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哪知昨天晚上就突然告诉我让我把猫转交给你,紧接着就联系不到人了,真是奇怪”,南天似乎想到了什么,拍了一下脑门说道:“对了,哥还留了一封信,我去拿,你等着”
傅若辰好奇地往里面瞅了瞅,小家伙很小,通体白色,但圆鼓鼓的眼睛极具吸引人,好像墨蓝宝石镶嵌在雪白的大理石上。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的放在舱门口,小猫歪了歪炸毛的大脑袋,眼睛瞪得滴溜圆,一点点的往那指节根根分明的手掌靠近,先是嗅了嗅,傅若辰没有动,可能是感觉到没有恶意,也可能是柔软的手尖很温暖,胆子逐渐大了起来,整颗脑袋都蜷伏在傅若辰宽厚的手掌内,蓬松的手感让傅若辰稍感愉悦。
拿回信的南天,看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愤愤道:“这太不科学了吧,我都喂了它好几天了,都是拿屁股对着我,从来不正眼看我,小没良心的”
傅若辰没有抽回手,用另一只手置于南天身前,“信呢?”
“这呢,给”南天说。
说是信,其实就是一张贺卡,没有过多的装饰,就是最简单最朴素的那一款。
傅若辰:
生日快乐!之前你问我金吉拉是不是我们班的,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记忆,不过我想你应该记不得,就算记不得了也没有关系,因为它现在出现了,无论以后是同学还是朋友,它都会一直陪伴着你,我也......
你总说你一个人很孤单孤单的(我也不知道你孤单什么),这个礼物我想了好久,感觉很适合你(你要好好养!不然我揍你)......
虽然这个礼物晚了一些,但是它很漂亮对不对(不对,也憋着),最后希望你永远不孤单,还有...
幸一
有几段被划掉了,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这怎么都划掉了?哥是不是拿错了?把写废的那一版不小心拿来了,没事,我现在就联系他”,南天掏出手机,他不想让幸一在别人面前丢了面。
“不用了,你应该联系不上他了”,傅若辰小心收好贺卡,将猫的大脑袋小心往里面推了推,关上了舱门。
南天疑惑问:“对啊,从昨天开始哥就不回我信息了,怎么回事?你两吵架了?闹掰了?”
傅若辰站起身,艰难的说道:“他退学了,不知道逃到哪了”
南天更加困惑了,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答应了他今天要来赴约的,可是幸一又再一次的消失在人海中,这个骗子!他暗中发誓一定要手刃血刃强刃这个无情无义不负责任的渣男!
傅若辰小心翼翼的抱起宠物箱,神情黯然道:“猫我就带走了”
南天看着一人一猫孤孤单单的背影,道:“那永远也见不到幸一了吗?”
傅若辰推开门那一刹那,转过头,晚霞烧红的光线,轻轻照射在清澈的脸庞,仿佛决心在熊熊燃烧,留下一句话,“永远?除非真有那一天”
对于一个回避型人格来说,一旦和别人产生联系,就是必杀,一击必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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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这个渣男还真是让他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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