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嗒、滴、嗒……”
只靠火苗飘摇的壁灯照亮的昏暗洞窟里,不断有水滴声回响。
响得这群穿着宽松校服的小孩儿格外心凉凉。
“过,过,过来啊,你你们,还在等,什么?”
离他们三四米远处,一个嘶哑的,结结巴巴的声音不断催促着。
背后的壁灯把这人的影子投映到他们脚下。
是人的身躯没错,但它四肢各个关节都长出了长短不一的骨刺,头颅更是宛如一个胀气的河豚一样变大了几倍,摇摇欲坠地挂在那根和大脑袋比起来,细瘦得宛如麻杆的脖子上——
这个小结巴明明几个小时前还是个和他们说说笑笑的正常人!和他们聊着聊着,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你们,怎么,了?”见没人回答他,突然一阵让人牙酸的“咔咔”声——这个怪物脑袋一卡一顿地向后扭了180度,两只没了眼球的黑洞洞眼眶直勾勾盯着他们。
陆思恒当即立刻回话:“你走太快了,等等我们咯。”
怪物:“……”
陆思恒强作镇定:“咋啦?”
怪物咧开嘴一笑,直接撕裂了下半张人脸,完全露出了所有白森森的牙和红艳艳的口腔肉,笑得裂开到了耳根,肥厚的舌头在半空中舞来舞去:“好啊,好啊,我等,你们,来吧。”
说完,就真的站在原地不动,像是要等着他们过去。
可如果真的接近了这个怪物,今天他们还能留着小命回家吗?
陆思恒眼疾手快地托住身边腿软得要倒地的同学:“好。我们来了。”
同时背过另一只手对着其他同学比了个1和5——
职祝局的救援最多不超过十五分钟就到,大家撑住。
一群小孩磨磨蹭蹭往前走。走到他们那位变得奇形怪状的同学身边一臂距离之后,它果真又一声不吭地领着他们继续往洞窟深处走去。
而那颗脑袋愣是没有再扭回去,仍然直勾勾的,像个监视器一样一刻不停地盯死了他们。
这宛如经典古早恐怖片的一幕中,见鬼者们心惊胆战,两股颤颤。
这群半大小孩的主心骨陆思恒背在身后的手不好再动。
于是他顺势又给大家比了一个1——
安全区内避险求生法则第一条:遭遇恚婴感染初期者时,应迅速联系职业祝师局寻求救援。同时,请避免激怒初期感染者,装作一切正常。
这群小孩倒是挺有默契,秒懂且立刻努力稳住了心态,愣是一言不发地跟着慢慢往前挪着走。
这河豚脑袋很明显并不打算作罢:“可你们,为什么,走,得这么,这么慢?”
陆思恒脑子转得飞快,往后一指,应对得似乎挺合情合理:“这不是有个晕血晕了的嘛,咱背着伤员,走那么快干什么?晃着人家多不好。”
河豚脑袋黑洞洞的眼眶往后瞅了一下,它的猎物们当中确实有个人被背着。
这一杆人看起来身形格外的瘦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过背她的人的肩膀垂下来,晃来晃去。
她碎发下露出来的半张脸也好,这只骨架细长的手也好,都是惨白惨白的,简直像个没有生气的纸人。
或者准确地说,确实就是没有活人该有的生气。
这让河豚脑袋很迷惑:“你们,带,带着,具,尸体,干,什么?”
陆思恒:“???”
其他人:“???”
一小姑娘颤颤巍巍伸手去探她的呼吸和脉搏,好嘛,啥都没了。
大家这才发现背着人的男生也面无人色,心惊胆战得满脸冷汗。事实上,他从半小时前就一直在拼命试图给大家打眼色:你们才发现吗?!!她尸体都凉了啊!
其他人接受不到一点他的眼色,并且继续满脸:“???”
不是,谁会晕个血直接就晕断气了的啊?搁这儿碰瓷呢?
同时,陆思恒突然感觉到自己肩颈边凑来一道腥臭的呼吸,不必回头都知道,来者必定是他们这位用头练体操的同学。
它凑近他的耳廓,声音嘶哑阴沉:“思恒,你,们,背着一具,尸体,干什么?”
陆思恒狂冒冷汗,但仍然试图挣扎一下:“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是咱们隔壁医学院的大体老师来着。”
河豚脑袋:“确实,有,这个可能。”
陆思恒稍稍松了小半口气,但他马上就知道自己这波属实是松早了。
河豚脑袋:“不过,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忽悠吗?”
它身上开始不停响起细碎的怪声,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再次疯狂抽条,“思恒,你们好像很怕我,刚才就一直不肯和我走在一起,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你们为什么要孤立我?”
它还挺委屈:“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
陆思恒:“……”还在这里问。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真是医学奇迹,感染个恚婴,这小子都不口吃了,甚至说话跟**似的暧昧缠绵。
河豚脑袋:“思恒?”
思恒不搭理它,并且接过他的同学背着的那具女尸甩在背上——这要是丢下这具尸体被这初期感染的祟妖顺嘴啃了,怕是下一秒就能直接让它原地进化出三头六臂,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再把他们几个活人串成叉烧一口闷了。
他当即领着自己的小伙伴们拔腿就往原路跑,哐哐跑,气喘如牛地跑。
昏暗的洞窟里,地面坑坑洼洼的,湿滑泥泞,这群半大小孩溜得飞快,眨眼间就把身后那个愈发非人化的怪物甩开老远。
今年是新历七十年,也是天地灵气复苏的第七十年,人类的身体素质、体能等在浓度日益提升的天地灵气的浸染下,到了今天,连未成年的半大小孩都能跑得和最好的猎犬一样快。
然而,在新历元年突然出现的这种怪物——恚婴,就像是大自然为了平衡日渐混乱的生态似的,成为了自诩生物圈顶端的人类的天敌。
恚婴会无差别地感染任何生物的大脑,被感染者则称之为祟妖。
任何物种变成祟妖后,都会像是某些杀不死的病菌一样,受伤后恢复速度极快,只有彻底杀死寄居其中的恚婴才能完全杀死一只祟妖。
基于感染恚婴的生物本身的不同种类,大量祟妖聚集的地方还会进化出多种生态形式。但无论是什么形态的祟妖,都能以任何其他生物的血肉为食。
在它上入天下入海的广阔食谱上,最钟爱的猎物还是人类,毕竟人类基本上都是群居,量大管饱,皮薄血多,大部分普通人还无甚自保的爪牙——
“小心!”
陆思恒眼疾手快地一把把身边的男生脑袋摁低下去,躬身蹲下。
几人只见旁边的黑暗处突然弹出来一支骨白的尖刺。
如果稍晚小半秒,这骨刺怕是就会直接穿透这男生的太阳穴。
几个小孩立刻远离那处狭窄的黑洞,甚至一时半会不敢动弹。
“大家小心点,咱们现在慢慢走动,躲避偷袭。”陆思恒一面警惕四周,一面狂拍手腕上的手表上紧急求助的按钮。
手表被连续拍了十来下后突然亮起红光,随后传出一个英气的女声:“重阳区市民你好,我是实习祝师陆思旎,现正前往你的位置,请简要说明你那边的情况,我的队伍配有高级医师,请不要惊慌,冷静……”
不等她说完,陆思恒一时间双眼亮得像俩灯泡,仿佛忽然得到了件功效卓绝的外骨骼似的,少年人尚且单薄的脊背唰的一下,挺得特别直:“姐!你来我们这儿实习呀?”
“?”女声卡顿了小半秒:“小恒子?”
陆思恒露出个有恃无恐的幸福微笑:“是我是我!”
然后突然回过神来,笑容立刻垮掉:“姐姐姐!救救我救救我!我和我同学六个人、哦不对,五个活人,在被一只初期感染的祟妖追杀!”
陆思旎沉默三秒,咬牙切齿:“几个月不见你胆子都这么肥了?非要跑山区里溜达还撞上祟妖了?陆思恒,你很能耐啊!”
陆思恒:“不是啊姐,我是看到有个小孩被妖物拖走,过来救人的……”
陆思旎:“哟,救人啊?挺好的。那你救人救到底吧,还找职祝局求什么救?一会儿祟妖追来了,你就扑上去挡着给你的小同学们争取逃命时间哈,加油~你是最棒的!”
“滴……滴……滴……”
通讯被直接挂断了。
旁听到这么冷漠的话,其他小伙伴心都凉了一半。
陆思恒却如释重负地笑了。
刚才被他护了一把的男同学以为他终于也疯了,颤抖着手搂着他想给他一点支撑,“思恒,你没事儿吧?这……她还来不来救我们呀?”
陆思恒继续笑眯眯:“你没听到刚才我姐说的嘛?”
其他人:“啊?”
听到了,但她让你去送死啊兄弟!!!
而某些姐控自有他自己的滤镜和脑回路:“她说我是最棒的耶~”
其他人:“啊?”
陆思恒:“嗐,没事儿。她就是爱开玩笑而已。同志们放心放心!既然来的是我姐姐,既然她都直接把我电话挂了!那很明显啦~三分钟!最多五分钟!我姐必来捞我们!”
“真的吗?”
陆思恒:“那必须的!我了解我姐~”
“可我怎么觉得你活不了五分钟?”
陆思恒:“嘿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晦……”
等一下,这凉飕飕的声音是谁来着?
下一秒,就又是熟悉的腥臭的呼吸,喷在他侧颈的皮肤上。
这一次,可就真的太近了。余光能看到那张裂开到耳根的血盆大口就搭在他肩膀上,还伸出一根腐臭味浓烈的长舌,迅速绕住他的脖颈一圈。
陆思恒反手就把刚才搂着他的男生推了开,当即对他们比了个手势:跑!
真正直面生死危局,这小孩脑子里瞬间就一片空白,只留下一个念头在反复轮转——
也不知道老姐来不来得及赶过来给他收个全尸。
其他小伙伴们泪汪汪,一个个的怕得要死却居然还都不肯走,甚至捡地上的石头砸向这个变得几乎没什么人样的恚妖,开始了做无用功、并且非把自己的小命也一起留在这儿的典型白送动作。
可惜由人感染恚婴变的祟妖短时间内会保留人的正常智力,它目的性无比明确,完全不搭理其他人。
绕在陆思恒脖颈上的长舌突然长出大小不一的尖锐骨刺,齐齐刺破脖颈处脆弱的皮肤,细密的血珠当即渗出。而后被绕上来的第二条细小的舌头吸食而去。
“思恒……思恒,果然,你闻起来,就是要比别人香啊~”
这只祟妖无比陶醉地细细品味血食。
陆思恒勉强笑了笑,一边眼神示意其他人赶紧溜,一边试图和这位貌似还有一点人的神志的祟妖拖拖时间:“嘿,小结巴,你记得吗,我们……嗬……”
身形修长的小帅哥突然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发出某种濒死的气音——这祟妖不再话多,招呼都不打地一骨刺贯穿了他的脖颈。
骨刺收回,被切断的大动脉顿时迸溅出腥味浓厚的温热液体。
他迅速流失的生机全部进了这只祟妖的肚子里,使它身上外露的骨节再次抽条,变得愈发狰狞凶恶,没个人样。
“思恒!”
小伙伴们纷纷哭喊着扑上来,却被一层又一层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骨刺刺穿四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时间,这昏暗的洞窟成了这只新生的祟妖天造地设的猎食场。
嘴边正被它进食的猎物无比美味且富有生命力,如果把他完整地吃掉,必定能让它直接长成更高等的形态。
就算不够,也还有另外几个储备粮可以凑活吃吃。
“思恒啊,思恒。”它只觉得无比愉悦,“你总是叫我小结巴,我不喜欢。但我挺喜欢你的,也爱和你交朋友。毕竟你总是自信又开朗,每天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每天都是,每天都是啊!”
“那为什么这样的生命力,不能是我的呢?思恒?”
陆思恒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四肢都好像已经凉透了。
大动脉断了,就算现在的人类身体素质大幅提升,这个血流速度,人没了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儿。
还真是活不过五分钟。
据说人死后尸体发冷变硬就是从四肢尖端开始变凉的。
等等……
好像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尸体?
他刚才背在背上的那具女尸呢?
怎么回事?
为什么现在四周突然这么安静?他的听觉都开始丧失了,难道他真的已经死透了?
他的视角是看不见的,但被钉在他眼前的其他小伙伴瞧得清清楚楚,并且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因为祟化方向是骨骼增殖,这只新生的祟妖本来身高已经超过了两米,且全身处处都长出了狰狞的骨刺,只能大概瞧出来原本是个人形。
可方才某个瞬间,这厮突然断成了两截。
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大刀腰斩了似的,随后就是四肢,像烤鸭拼盘的配菜大葱似的,眨眼间就全被切成一段一段的。
零碎的骨骼哐哐当当掉了一地。
而它那颗膨胀的巨大的脑子,现在正被一只瘦长的手扣住了脑门,丝毫都动弹不得。
这只手看起来惨白得毫无生机,骨架很漂亮但没什么肌理,仿佛瘦弱无力得被轻轻一掰就会直接折断。
而事实则是,像切黄油一样,下一秒这只手无比丝滑地直接怼进了这颗巨型脑子,精准地揪出来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而后指节狠厉地迅速收紧,一把将其掐散!
恚婴已死,手的主人转过身,没再搭理身后那堆不再动弹的零碎骨架与断成几截、内容物流了一地的妖尸。
她及肩碎发下露出的那张脸,简直是比快死透了的陆思恒还惨白,俨然就是那刚才被他们背了一路的女尸。
好嘛,诈尸了。
“女尸”一只手上沾满了红红白白的脑部组织,露出衣领的那一截苍白的脖颈上,不知何时画了一道某种意味不明的、鲜红色的纹路。
瞧着像是用血画的,诡异渗人得很。
随后,她很快注意到地上抽搐着拼命捂着自己的脖颈的小男生,又相当随意地勾着陆思恒的后衣领,一只手就将他提溜起来。
漆黑得有些诡异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脖颈上狰狞的伤口。
明明脸还是他们相处了好几年的同学的那张脸,通身气质却完全变了,连统一样式的、青春洋溢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都莫名显得阴森又病态,像个裹尸袋似的。
与其说是个穿校服的学生,乍一看这其实更像是一套校服挂在了一把立得笔直的骷髅架子上。
她形容苍白且枯槁,浑身没半点活人气,活像个渴血的僵尸。
到底是刚才那只新生的祟妖可怕,还是这个手段狠辣的、目前尚且还不知道是个活人还是个死人的“僵尸”可怕,这很难评。
一群小孩绝望得脑子空空,只剩一句: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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