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靠着过硬的飘移技术，在山道上稳稳地把车重新飘回正轨。
“你很会开啊。”乌嘉熙夸奖道，“刚才这一手真漂亮，幸亏附近没有别的车……咦，前面来了一辆车，好像……”
反方向车道上，迎面驶来一辆造型非常抢眼的跑车。
这是盘山路，对面那辆车的驾驶速度，肉眼可见的超出了安全驾驶的范畴。
乌嘉熙双眼盯着对面的车，“不是好像，就是直接冲过来的，这人是想撞我们吗？”
管家：“嘉熙小姐，那不是别人的车。”
“……嗯？那是谁的车”
他深邃的黑眸，从她身上不明显的掠过，“那是齐思少爷的车。”
“齐思……齐思。”乌嘉熙恍然，“啊，是他啊。”
是刚刚那个穿着睡裤和凉拖来探病，然后在知道乌嘉熙要去婚礼了，眼眶红红跑出去后，还扣了她25点好感的茶褐色卷毛小竹马啊。
男人在后视镜中撞上了乌嘉熙的双眼，他漆黑如墨的双眼中，连流露疑惑的时候，都依旧沉稳优雅，“为什么你会突然认不出他的车？”
这个质问，让乌嘉熙感到意外。
男人轻声说：“今天的嘉熙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
乌嘉熙毫不心虚，稳稳的反问：“那你说，我还能变成谁？”
男人回应：“嘉熙小姐，你只是变相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并没有真正作答。”
他神色没太多变化，像是指出乌嘉熙做错了一道题那样平静，让人生不出一点脾气。
乌嘉熙露出了乖巧甜美的淑女笑，“好像是这样呢。”
她再一次的回答了，但好像也没有回答。
一种说废话的艺术罢了。
齐思的车迎面追来，见乌嘉熙没有停车的意思后，与她错肩而过后调转方向，从后面再次跟上了她的车。
乌嘉熙在后视镜看着那辆车追上来，思绪短暂的岔开了一下——真不知道齐思在狂踩油门的时候，是不是像刚才医院里那样穿着人字拖？
她没有自己开过车，但听说过能踩着人字拖开快车的，都是狠人。
不过从刚刚的那段对话里，乌嘉熙再一次感到了这个游戏里纸片人的高智商。
游戏中的女主角与齐思是发小，两人从小玩到大，理应该对彼此的车很熟悉。
就算不熟悉，只要玩了几天这个游戏，也不至于连齐思的车都认不出来。
因为齐思的车，实在是太好认了。
齐思身为男主角之一，虽然乌嘉熙继承这个存档的那位玩家看样子并没有特意去攻略他，但只是通过正常幅度的接触，他的个人档案上就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详细信息。
齐思——女主角的这位发小竹马身家优渥，本人又精通编程，是个技术宅大佬，随手写出来的程序可以融资数百万，半年干一单，一单够普通人吃几十年。
所以他有一台定制化的跑车，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齐思花了不少钱，将自己的跑车改造成了一款赛车竞速游戏中的造型。
二次元纸片人拥有二次元人设属性，听上去虽然有些套娃，但在看到这台拉风的跑车时，又会让人立刻将齐思的人设具象化。
——腾云形状的外置造型，乌云与金色雷电的喷漆造型，憧憬市仅此一台，只要见过一次这台造型独特的车，人们基本上都会留下印象。
管家刚刚的失误，仿佛只是一场稍纵即逝的幻觉。
他目视前方的平静神色，能让人从心底感到可靠。
气场这种东西，很难用科学去测量，更类似于一种本能的能量感应。
乌嘉熙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觉得他很会控场，从骨子里透露出的沉稳和可靠，这是他非常迷人的地方。
乌嘉熙在旁边，眼睛瞄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他手上仅剩一只的黑皮手套，另一只被乌嘉熙薅走手套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露出了原本皮肤的颜色模样。
好看，皮肤非常好，骨型更是优越。
怪不得会戴手套，这是手控无法抗拒和抵挡的一双手。
乌嘉熙看了一会，强行移开了视线，“咳，我不是手控。”
可是，越看她越怀疑，这个配置的纸片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NPC管家？
结合刚刚系统消息的提示，在游戏中满足特定条件后，会不会有之前不可攻略NPC，转成可攻略男主的可能？
“嘉熙小姐，除了今天你在婚礼上的处理方法外，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在她身侧响起，“在医院的时候，你对着我叫了谁的名字？”
乌嘉熙下意识道：什么？
下一秒，他完美复刻了当时乌嘉熙的发音和语调，“Tan……是谁？”
风速在窗外慢了下来，车里没有别的声音。
乌嘉熙看着窗外，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她转过了头，“你已经问了我很多问题，礼尚往来，你也应该偶尔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吧？”
男人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意，“当然，嘉熙小姐，请问。”
乌嘉熙：“你叫什么名字？”
“管家只是管家，管家不需要名字。”他平淡的回答，礼貌的维持着疏离的距离，“管家的指责是执行工作，而我的工作之一是，协助完成嘉熙小姐的一切心愿。”
“一切心愿？”
“在不违反法律和道德的前提下。”
乌嘉熙若有所思，并没有再继续追问。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上面的来电名称是“齐思”。
与此同时，后面那辆拉风炫酷的跑车再一次提速了，隔着车玻璃，都能听到它跑出了在跑车赛道的轰鸣。
动静不小，心思也很野。
齐思开着跑车不断追紧，愈发逼近，看这样子，要是乌嘉熙不接电话也不停车的话，他能硬生生超车到他们前面，来一个强制逼停。
男人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指节优雅的抬起又敲下，“需要我现在停车么？”
“嗯？”乌嘉熙瞄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懒洋洋道，“不，加速，甩开他，让我看看你的本领。”
他偏过头，终于和乌嘉熙对视，“……嘉熙小姐，你是认真的么？”
他们前面的路，是一段下行的盘山路，路面狭窄，且坡度陡峭。
乌嘉熙与展倾的结婚地点选在了山顶教堂，所以想回到市区，第一步就是把车从山上开下去，那么久一定会经过这段需要谨慎驾驶的山道公路。
乌嘉熙懒洋洋的，“你刚刚问我有什么心愿，那么这就是我的心愿，油门踩到底，我想看你在这里甩开他。”
“……那么，我知道了。”男人瞳中黑意深邃，声音比刚刚更为低沉，“嘉熙小姐，请你系好安全带，抓紧座椅扶手。”
原本稳健的车子骤然提速，那一刻急速飙升造成的短暂失速，令乌嘉熙甚至清晰感到自己的后背有一秒种悬空，身体离开了座椅。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悬空的身体被安全带抓了回来。
窗外的山与路变得模糊，耳边的风声急促到尖锐，几秒钟前的悠然闲适，已经荡然无存。
风驰电掣中，乌嘉熙调出了玩家面板，检查起bug第二面板《无尽之境》的配置。
她并不害怕车祸。
乌嘉熙可是带着另一个游戏面板的穿越者，如果这辆车真的从山道上掉下去，哪怕就是像滚筒洗衣机一样从山崖上滚下去再爆炸，她都能从残骸里毫发无伤的走出来。
NPC是看不到玩家操作界面的。
在纸片人的视角里，乌嘉熙是双眼注视着面前的空气，手还偶尔会在空气中拖动点拽，虽然这样子看上去怎么都不太对，但因为这是游戏，所以所有的玩家行为都会被合理化。
这一次，正在飙车的男人或许是无暇顾及，或许是触发了游戏硬性设定，他并没有对乌嘉熙的“异常”产生任何反应。
即使他给出的回应足够拟真，没有任何一板一眼的编程预设，但他依然不被允许注意到乌嘉熙的“玩家行为”。
充满AI的刻板痕迹，即使看上去再像真人，也终究有NPC的局限和古板无趣。
乌嘉熙有一刻，感到了一点说不清的失望。
明明拥有如此的智慧，却还是会受到这样的程序约束，这就是纸片人的世界。
管家。
档案分类里，他只是个NPC。
乌嘉熙把心思放回面前的飙车现场，她盯了一会管家的操作，心里就有数了。
她应该没有需要跳车的必要，这个男人速度开得凶，实则技术稳着呢。
他能在山路急坡的大弯前，以精准到毫秒级的预估踩刹车打好方向，在无限靠近背坡即将坠落山体的前一刻，危险又漂亮的飘移过去。
他们的车也数次在坠崖边缘摇晃，面对这样的危险，男人居然连脸色都不曾变过一下。
他冷静自若，看得出游刃有余的把握，仿佛只有这个程度的冒险，还不足以让他忧虑。
而在这个时候，他的袖子依然扣得稳妥，衬衫也不曾露出更多手腕的皮肤。
令人心率失速的危险飙车，不能让他脱下西装外套，乌嘉熙甚至没见过他穿衬衫的模样，可是看着这一只手，她却在想当他挽起袖口，再拧开几颗扣子，刚好露出喉结和锁骨的模样。
这一刻，他的克制与镇静，比展倾更像个一身威严清贵的贵公子。
但没有贵公子，会把车开得如此凶残。
轮胎在路面上擦出火光，也在地面留下黑色的轮胎匝痕，发动机发出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高亢轰鸣，她仿佛在空气中闻到了汽油的味道。
沉默中，他将车子惊魂动魄地开下了山。
离开了山路，来到了返回市区的公路上，乌嘉熙才能清楚看到他一骑绝尘的车技，将齐思甩在了多远的位置。
那艘张扬的跑车，在很久之后，都不曾出现在她的后视镜中。
车子载着两个人，他们向市区行驶。
但在即将进入市区前，乌嘉熙叫停了车。
路边有片类似于高速休息站的服务区，但风景优美，设施优良，人还不多。
“景色真好。”她喃喃道。
在这个游戏里，她看上去要度过一段时间了。
她看中了服务区的一家甜品店，店外甚至还带着一片露天草地和桌椅。她在车子上留下那双不衬脚的高跟鞋，赤脚走上绿色草地，坐在了草地上的白色桌子边。
找了个风景最好的椅子坐下，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两个世界的分割线之上。
向北望是绿意盎然、树木林立的自然山区。
向南而望，则是一座充满人工痕迹的、金属科技的城市。
远处的城市是陌生的，和现实世界有些像，却有泾渭分明的区别。
这座未来都市中有整齐的绿植面积，外面的每一栋高楼都能看到其中几层建造为悬浮绿植园，市区中也有冰冷而整齐的绿化区域，城市风格森严规整，像一座没有温度的机器，一切都按照精密的量尺自行运作。
整个城市有一种规整对称的美，却缺少炽热的温度。
这样很好，刚好可以让人分清楚虚幻与现实的界限。
男人从店中拿了蛋糕出来，乌嘉熙看了一眼他为自己选的吃食。
树莓芝士蛋糕切块，配上一杯花果茶。
乌嘉熙心中有些惊讶。
面前这些东西，她不确定是不是原设女主角的口味，但这确实是乌嘉熙自己喜欢的口味。
是巧合吗？
她心中思考着，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意外，她慢慢品尝着口感极好还不用承担热量的甜点，安静的进食和发呆。
所以当齐思开着车好不容易追上了他们后，就看到了那个穿着结婚典礼上的白色长裙，在风景秀美的草地上吃着蛋糕的女孩。
乌嘉熙坐在桌子前，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礼服，山风掀起裙摆柔软轻盈的裙摆，露出没有踩着鞋的脚，她似乎很悠然闲适，脚随着山风一晃一晃，气息安静悠扬。
她没有看到他，只出神的望着远方。
那一身白色长裙在风中飘着，面前的画面让人屏息，她在其中的模样，让齐思想到了那年在博物馆巡展中看到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古油画。
古希腊的爱神在绿地间休憩，纯洁、神秘又带着惊人的美丽，却永远让人抓不着，也留不住。
明明是从小相熟玩到大的好友，在这一刻，齐思却依然感受到了某种震撼。
有那么一个刹那，他竟然会觉得自己不认识面前的乌嘉熙……但是今天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让他几乎也认不出自己。
齐思收到了婚礼邀请，却没有出席乌嘉熙的婚礼。
但他并不是一直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与许多熟悉他的朋友猜测的正相反，齐思穿上了规整的正装，认真打理过头发，他亲手将自己的跑车开出市区，开上了前往山中教堂的公路。
然后停在了半路，在山坡下遥望那个山顶的教堂，远远的望着上面熙攘热闹的宾客和车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正如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不敢开到山顶，进入那个教堂。
齐思坐在驾驶位上，安静地凝望着表盘上的秒针走动，一直到分针摆动60次后，时针指向下一个刻度。
表盘上的时间，走过了请柬上印刷的那个时间。
婚礼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她在山上的教堂里，沐浴祝福与鲜花，是今天教堂中最美的女孩，所有人都会情不自禁的注视她，无法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而他在山下无人知晓的角落，在心中脑中，一笔一划勾勒着她的模样。
齐思本以为自己会在这里等到星夜入梦，等到婚礼完成，等着那对备受祝福的新人回到他们的新家，度过难忘的新婚之夜。
他没去想他要怎么办，这里的一切时间都停下了，他不想思考，更不愿被打扰。
直到他手机上传来震动音。
震动一声接着一声，无比急促，齐思按了静音想放着不管，可持续的动静让他已经无法忽略。
他烦躁的划开手机后，却看到了好友传来的乌嘉熙婚礼的现场直播。
齐思在手机的视频通话中，看到了前来抢婚的第三者，当场悔婚的展倾，和……毫不拖泥带水，反而狠狠报复了前未婚夫的乌嘉熙。
发生的一切，都让齐思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是他只敢在梦中奢想过的转折，怎么可能在现实里真正的发生呢？
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却已经笑了出来，如果这是梦……就先不要让他醒来，哪怕只有这片刻的慰藉，他也不愿意就此放开。
然后，他听到，她说——
她喜欢展倾的大哥？
齐思嘴角还带着没消散的笑，身体却坠入寒冷无光的冰窟。
梦不会这么转折。
这怎么可能是梦？
他迅速清醒过来，死死盯着视频中的画面。
他看到一张张惊诧至极的脸，就连展倾的父母都没有出声否认。
所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有一种完全脱离掌控的无力感，无论是当年她选择与展倾展开恋情，还是这段隐藏在更久远过去的，他从来都没有听到一丝风声的展家大哥……
为什么……他总是最后一个知道？
为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
她和展倾的大哥，拥有鲜为人知的过去……
假的吧，若是真有这种过往，他与乌嘉熙这样亲近，怎么可能全程都毫无察觉？
……她这么说，是不是只是为了故意气展倾那个混蛋？
等到齐思回过神后……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发动的跑车，也记不清自己是怎样疯了似的将跑车开来了山顶教堂，更不知道一会若是真的见到了她，自己该说些什么、又或者该问些什么。
他只能模糊的感觉到，有什么孤注一掷、一往无前的东西，正在他的心里变得滚烫发热。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必须见到乌嘉熙。
现在，立刻，马上。
每多一秒钟的等待，都变得无法忍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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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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