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课老师被丢出去后，教室里的学生也不敢离开。战战兢兢地听着外面的打斗声，直到声波渐平，才敢探头张望。
目之所及只剩下浮戈一人，一名学生大着胆子问：“同学，老师呢？”
“死了。”
浮戈轻描淡写，斜睨他们一眼，独自离开，她得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问问那东西。
学生们面面相觑，他们该感激浮戈的。可方才还吓得直哆嗦，现在威胁没了，反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们能出去吗？”
“不知道啊。”
“试试吧。”
一群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缓慢挪步向教学楼外。
浮戈没管他们去往何处，径自爬到天台，破坏了锈迹斑斑的铁锁，撑开变形的门钻了出来。不顾地面的灰尘，直接席地而坐。
“出来吧，我们聊聊。”
手腕一翻，黑球在地上滚了两圈，一声不吭。血雾“咻”一声紧跟着飘出来，一把抄起它包裹颠弄起来，像是在玩弄猎物一般。
黑球被一通颠三倒四下来，忙不迭叫唤求饶：“别玩了别玩了，你要听什么，我说，我都说！”
血雾人性化地将它吐出来，团成一团趴在黑球边上。不知是不是鬼怪的错觉，这团东西摇着尾巴虎视眈眈，只差浮戈一声令下就要将它彻底吞下去。
它抖了三抖。
“说说你平常都干些什么？”浮戈没急着从它嘴里撬主线任务相关，反而揪着不那么重要的东西问。
“就，就是今天你看到的，把知识灌进他们脑子里。”
“……”好一个物理意义上的把知识灌进脑子。
“学生没事？”她继续问。
“不要紧的。”黑球想要摇头，奈何自己只是一个球，只能摩擦两下地面。它讪笑道：“虽然我们的技术比不上您，但他们出去之后肯定要聪明许多的，也不会记得在这发生了什么。”
它以为浮戈只是看不过它欺负学生，连连保证：“您放心，我们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学生性命，每一个进来的都完完整整出去了。”
难怪小周说废弃教学楼没什么危险，受害者自己什么不记得，成绩还有所提高，指不定认为全是进这一趟废弃教学楼的功劳。
虽然也确实是这样没错。
“一个月前进来的那批学生你还有印象吗？”
黑球停止了摩擦地面，似是在回忆：“一周得进来三十多个学生，而且每次都不重样的。大人您，给点具体的指示？”
废话，我要知道还用得着问你吗？
浮戈不答，报以死亡凝视。血雾张开了血盆大口。
“别别别，我想起来了！”黑球吱哇乱叫起来，费力逃离血雾一口就能将它吞下的范围，“一个月前有个女生，是因为缺考进来的。”
浮戈摸了摸下巴，直觉这个女生就是她们要找的那个“她”。
“继续。”
“那次周考她根本没成绩，肯定是缺考了。到这了她几次考试成绩都不错，所以没吃什么苦就出去了。”
黑球靠近浮戈，用鬼鬼祟祟的调子说：“我见过这么多倒一，她那个脑子，就是算不上上游，也是妥妥的中等生。绝对不可能考倒一的。”
“肯定是有人陷害她！”黑球信誓旦旦地下了论断。
浮戈似笑非笑的盯着它，只将鬼怪盯得浑身发毛，才慢悠悠道：“你很了解这所学校学生之间的状况啊。”
“那是，我以前也是这儿的老师呐。”黑球挺了挺自己看不见的胸脯。
“所以老师，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黑球卡了一下，极度心虚。进来的学生都是无权无势成绩还不好的，学生的恐惧会成为它们的食粮，它只管吓唬，哪会费劲去记名字。
能记得女生是因为缺考进来的已经很不错了，人吃鸡蛋也不会特意去认识母鸡啊。
“罢了。”浮戈叹了声。黑球以为她放过自己了，正要感恩戴德，却见她手一压，整个球便落进了一片红茫茫中。
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血雾嚼巴嚼巴，咕咚一声吞下。蹭蹭浮戈，好奇：不多问问吗？
“不用了。被学校淘汰了的老师，也就能说点外面讳莫如深的校园霸凌了。其他更多的也不会叫它知道。”浮戈揉着血雾，手指陷入一片棉花似的柔软中，她舒适地眯了眯眼睛：“再说了，它不是还有同伴嘛。”
那东西方才一口一个“我们”，她听得可是清清楚楚啊。
“话说，这鬼地方能出去么，不会要在这睡觉吧。”
浮戈靠着天台边缘往下张望，入口处聚了不少学生，看样子尝试了许久也没一个成功的。
得，真要在这过夜了。
眼角往下一拉，浮戈顿时蔫了。视线往回收，余光中她所处天台正下方地面上蓦地闪现一片大刺刺的不规整血迹。
像是什么东西砸出来的。
可当她揉揉眼睛再看时，那块地又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了。
幻觉？
浮戈神色凛然，直接从天台跳下，稳稳落地后抹了把水泥地，又嗅嗅指尖。
没有血腥气。
真是幻觉？
浮戈陷入自我怀疑，全然不顾目瞪口呆的学生，再次进入教学楼内。
鉴于鬼怪尚有同伙，虽然在她逼问同类、学生妄图离开教学楼时那群家伙都没有出来阻拦，浮戈也无意将自己置身于未知的危险中。
她于楼内闪现，双目微阖，手臂敞开，浓郁血雾以她为圆心弥漫开来，一寸寸舔过教学楼的每个角落，躲在暗处的鬼怪无所遁形，纷纷反击。
可惜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不过一刻钟，便一个不落地被血雾裹挟着扔到了浮戈面前。
她一一问过去，关于女生的名字却像是被统一从它们记忆中抹去了一般，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不出所料。
浮戈挥了挥手，血雾饱餐一顿。
入夜。
百无聊赖之际，浮戈再次爬上天台，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星辰作点缀呢喃夜话。星光自指缝间漏出一两分，她莫名想到了与时霁初见时的笑。
细碎的阳光，和人类身上那股澧泉般甘甜的气息，对她这种长年不见光的厉鬼而言，不亚于久旱逢甘霖。
“咕——”腹部十分应景地叫唤了一声。
啊，想吸人了。
正回忆着与时霁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聊作安慰时，天台入口处的铁门忽然发出声响。警铃大作，因人瘾犯了警惕性骤降的浮戈暗自唾弃了一把，翻身坐起正对上一双错愕的眸子。
“你是谁？”
“你怎么在这？”
两声质问几乎同时响起，前者来自浮戈，后者出自来人。
她还认识自己？
浮戈眉毛拧作一团，打量片刻想起来，这不是她们班的周考第一，梁月么。怎么跑到流放倒一的废弃教学楼来了？
她如此问道。
梁月嘴角牵动，满不在乎：“这又不是你们的专属，我为什么不能来。”
说的也是。
“那也不对啊，你怎么进来的？”
梁月闻言古怪地瞧她一眼，似乎在说倒一的脑子也没这么不好使吧：“躲开保安走进来的。”
“……”她当然知道躲开保安，问题是上周就算她们避开了保安也进不来啊，这废弃教学楼就和学校不在同一个空间。难不成又是游戏捣鬼？
见她脸色变幻不定，梁月直觉自己无法理解，索性放弃交流，变戏法般掏出一沓纸钱。
浮戈：？
又掏出一盒火柴，“嚓”一声，火苗呼呼燃起。
浮戈：？？
“不是，你哪来的纸钱和火柴？而且在学校里烧纸钱，这是校规允许的吗？”不得不说，她着实震惊了。白天一天没在教学楼里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敢情晚上有这么大个惊喜在这等着她。
“校园外有小商贩，钱给够什么都能丢进来；至于校规允不允许，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梁月淡淡道。
浮戈的确不是打小报告的人，但她仍觉得不可思议：“你可是第一名诶，说这种话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唇线扯出讽刺的弧度，梁月人如其名，如天边凉月一般淡漠：“优等生不等于好学生。”
真是，好有道理。
浮戈啧啧称奇，直到梁月飞来一记嗔视：“安静些。”
火舌舔上纸钱，橙红的光点亮这一方冰冷的世界，也照亮了梁月脸上悲戚的神情。
哀伤、迷茫、愧疚、悔恨，这还是浮戈头一次在一个副本npc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表情。她不由得放缓了呼吸，将静谧归还给耽于苦痛的女生。
火苗减弱，只余一地温热的灰烬，如同那颗冷寂的心。
梁月盘腿坐在余烬前，沉默良久，忽的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浮戈眨了眨眼，意识到她是在和自己说话，方才晃晃脑袋：“有啊，可多了。比如你在祭奠谁，为什么在这里祭奠……可现在的你愿意说吗？”
当然是不愿意的。
梁月笑了笑，眉眼也似月牙弯弯，月光照拂下竟透出些温柔缱绻的味道：“我知道你们在查些东西，如果接下来的一周你都能和我一起陪陪她，我就告诉你，你们想知道的一切。如何？”
浮戈暗自吃惊，这番话信息量巨大。听她这意思，竟是知道她和时霁为何而来，这副本里居然存在自主程度如此之高的npc吗？
但仅仅是陪她烧几晚纸钱，就能得到线索，如此划算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没问题。”眸光闪烁，浮戈满口应承下来。
并不意外的答案。
梁月满脸意料之中。
优等生做事干净利落，烧完纸钱还将灰烬清理了。浮戈咂舌，难怪自己先前没发现。
人都要走了，浮戈才一拍脑袋，拉住她：“等等，帮我带个信。”
她摸遍全身上下，嘶了一声，没带纸笔。梁月默然，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笔递给她。
“多谢了，优等生。”浮戈眼睛一亮，撕下一张纸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了篇小作文。大意是不用担心，她这边很好，梁月是关键人物，要注意。最后表达一番自己对朋友的思念。
想得要馋死了。
写完将信工工整整叠好交给梁月：“麻烦给218的时霁，和你一个宿舍楼的。不要看哦。”
梁月接过信，不在意她最后那句明显已经飘了的话，若有所思道：“你和她的关系还挺不错。”
“是啊，我可馋……想她了。”
梁月：？
好像有什么不能听的东西进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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