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姐跟着小周走进厕所,看她关上门,不耐道:“你把我叫到这来到底要干什么?”
门栓轻轻卡进圆圈里,小周回眸。
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女生,就是小团体的中心,也是她一直以来苦难的根源。如今两人独处,换做曾经的她怕是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对方却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是认为自己不敢对她如何吗?
薛姐不知她心中所想。这些天她想方设法地报复时霁,却无一次成功,甚至每次都被反咬一口,以至于现在她看到对方就要绕着走。就连跟在时霁身边的小周都动不得。
她很是不爽,这丫头本来是自己的小跟班,一朝得势就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今天更是主动找上门来提出要和她单独谈谈。
哈,有什么好谈的?等那两个交换生走了,她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小周,让她知道谁才是老大。
思及此,薛姐某种闪过一丝快慰。
“薛姐,你在想什么?”小周凑近了她,微微抬头。她回忆时霁每次怎么对付他们的,脸上挂起如出一辙的乖巧甜美笑容:“让我猜猜,是在想等时霁她们走后要我好看吗?”
不得不说小周与这群人打交道这么久,薛姐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
薛姐被看穿心中所想,再加上这副笑容总叫她想起不好的回忆,不由得恼羞成怒道:“你少这副表情。她们护得了你一时,还能护你一世吗?现在离她们远点,再回来和我们好好道歉,我还能放你一马。”
唇线扯得笔直,小周不屑一顾。若是以前的她,吓上一吓再加上脑子总犯糊涂,说不定还真就信了薛姐的鬼话。
可她不想再过以前那种仰人鼻息的日子了。
小周摇摇头,后撤一步,给自己壮胆一般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直视曾经的霸凌者:“我已经把那天的事告诉王姐了。”
她口中的王姐也是小团体的一员。
由于薛家与王家在生意上有所重合,薛家略胜一筹,两家一直不算对付。当然小周并不知道这些生意场上的事,她只能看出来小团体以薛姐为首,王姐虽然地位不低,但隐约不太服她。小团体表面团结,其实就是一群富家子弟的抱团,实际各有站队。
那天的事对薛姐来说无疑是一桩丑闻,也正因如此她的家族才会亲自出手摆平。可若是这事叫王姐知道了呢?
薛家会如何对这个女儿,二者的平衡是否会因为这桩丑闻被打破?在小城市这种熟人社会,一切都很难说。
灵感还是时霁给她的,小团体并不团结,很容易就可以从内部击破。
之前薛姐一再威胁小周不许她说出此事,她当时被吓破了胆,完全不敢细想自己手里掌握了一个多么有力的证据。
这可是薛姐他们亲手递过来的把柄,她当然得好好利用。
“什么?”薛姐闻言一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一向温顺的兔子怎么就会突然咬人了呢?
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一把揪住小周的衣领,将人抵到墙面上:“姓周的,你不敢!”
饶是小周已经有所准备,薛姐突如其来的爆发还是吓了一跳,整个人撞上冰冷的瓷砖,面前人目眦欲裂的愤怒模样几乎又要让她骨子里的软弱冒头。她克制着颤抖,一边拉扯薛姐揪住衣领的手吸引她注意力,另一只手却顺着胳膊向上摸去。
“这里,对,就是这个地方,用力掐,可以叫她瞬间脱力还不留伤。”时霁教她防身技巧的画面一一闪过。
呼——呼——
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粗重的喘息充斥耳道。她只感觉眼眶一热,手上瞬间发力,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厕所。
薛姐捂住一边胳膊,惊恐地看着她,不住后退:“你,你怎么……”
天光自高高的窗户倾泄而下,打在小周后背。女生脸部隐藏在逆光的黑暗中,庞大的影子将薛姐整个人笼罩住,宛如苏醒的恶鬼。
“我怎么不敢。”小周畅快地笑起来,“看你们狗咬狗,我别提有多开心了。你猜王姐最近为什么老躲着你。”
她一步步靠近薛姐,恶魔低语:“你猜我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多少人。”
“别,别过来!”薛姐忽然大叫起来,一把将人推开逃了出去。
效果比预想中的还要好。
小周面无表情地想,所以自己以前是为什么会受他们欺负还不敢反抗还手呢?她试图回忆,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似乎就这样在她记忆中被冲蚀殆尽了。
“对不起,直到你死去,我仍在利用你。”她喃喃自语。
脸颊上有冰凉的液体流动。
小周本以为是欣喜之余留下的眼泪,抬手擦去,蓦地愣住——手上一片鲜红的血迹。
是不小心受伤了吗?可没感觉到疼啊。
她有些发懵,脑仁“嗡嗡”直叫唤。
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片血迹,像是要盯出一朵花来。
哪来的血……
小周慢吞吞地来到厕所的镜子前,看见里面自己的样子,顿时如遭雷劈。
女生惨白得不正常的脸颊上淌下两行血泪,而那血泪的源头,是一双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睛。
她缓缓靠近镜子里的自己,试图触摸那双漆黑无神的眸子。就在手指触上镜面的一刹那,墨色褪去,悉数回流进圆圆的瞳孔。
如果不是血泪还留在脸颊上,她几乎要以为刚刚看到的是幻觉。
原来我已经死了吗?
小周神色恍惚。
镜子里,女生打开水龙头洗干净脸上血渍,如同没事人一般走了出去。阳光落在胳膊上,泛起一阵不真实的灼热感。
她就这样回了教室。
“小周?”时霁一回来见到的就是她独自一人呆坐在座位上,脸上还有未干的水迹,神色迷茫。
她抽了张纸递给小周,“你怎么了?”
不是说要去操场上玩吗,怎么这副样子回来了?又被那些人欺负了?看衣服上的水痕,脸上的水应该是洗脸时沾上的,眼睛也不像是哭过的样子。
“没事。”小周擦了擦脸,对同桌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出了太多汗,去洗了把脸,洗完发现身上没带纸,就回来了。”
这话半真半假,时霁仍有些狐疑,就见她凑过来与自己耳语:“我今天用你教的方法教训了薛姐,她以后都不敢找我麻烦了!”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全然一副与好友分享喜悦的样子。
“是么。”时霁也跟着笑了,“那恭喜你啊,脱离苦海。”
“嗯。”小周用力点了点头,拉着她手臂:“走吧,我请你吃饭,就当谢谢你教我那些防身术了!”
她拉着同桌跑出教室,感受风抚上脸颊的力度,迎着夕阳用力睁开眼,任由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仿佛在向世界证明,我还活着。
……
第二周周日。
夜色拾级而上,星子点缀夜空。
浮戈将最后一张纸钱扔进火堆,火舌席卷,黄色纸钱很快化作明亮的火焰,跳跃起舞。
梁月耐心地等待纸钱燃烧殆尽,这才缓缓开口。月色沁出点点凉意,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作和,清越的女声娓娓道来。
要从哪里开始说好呢,就从梁月进入四班开始吧。
作为复读生,她是没法进入一班那样的重点班的,尽管她的成绩放在一班也名列前茅。但梁月从来不在乎这点小事,复读仅仅只是因为没考上心仪的学校,在哪里复读都一样。
反正这次她一定能考上。
一进学校她就像憋了一口气,玩命地学。
周围人如何,与她无关。
四班并不算一个多么优秀的班级,各方面都不算。这个班学生之间抱团严重,小团体相互倾轧。最为臭名昭著的就是由那群富家子弟纠集起来,以薛姐为首的小团体。
他们之中部分人的家庭在这个小城市赫赫有名,俨然地头蛇。
好在这群人不是傻子,不会主动招惹梁月这样备受重视的好苗子。她因此安生过一段时间。
班里被霸凌最严重的,是普通家庭的非优等生。他们中的大部分惧怕小团体的背景,只能胆怯又窝囊地任人欺辱,甚至不敢合起伙来反抗。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怯懦,有一个女生,一边把朋友护在身后,一边发疯般的反击,叫小团体都只能悻悻作罢。
她勇敢且善良。但她那个朋友总是怯生生的,霸凌者最爱欺负这类人。于是她也一次又一次的陷进去。
梁月目睹了许多次,知道了那个女生叫黄梦——她就这样走入了梁月的视线。
梁月犹豫过要不要伸出援手,直觉告诉她不要管,袖手旁观最好,别忘了你还要考心仪的大学。
可良心不允许她多次视而不见。
某天黄梦再次被舍友赶出寝室后,她将人带了回去。
因为是后面进来的复读生,梁月没有舍友,自己单住一间。自然也没有人反对黄梦入住。
只有一床被褥,梁月就将自己的床分一半给她。
太久没有接受过这般直白的善意,黄梦当晚哭了半宿。
梁月实在不会安慰人,一边给人擦眼泪一边绞尽脑汁地安抚,结果眼泪越擦越多,女生哭得更凶了。
梁月:算了,还是让人哭吧。
一问才知道,黄梦的朋友被小团体头头收为小跟班,每天帮着跑腿干活换取不受欺负的机会。
黄梦认为这样不行,天天跑腿干活,学习怎么办?可朋友哭着说她也不想啊,有什么办法呢。
是啊,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分道扬镳了。
唯一算得上幸运的是,黄梦自己不是个软弱性子,甚至可以称得上睚眦必报。这性格不合群,但小团体也不想沾上她。她就这样被孤立了出来。
好在梁月很欣赏她的性格,于是黄梦刚失去了老朋友,马上又交到了新朋友。
新朋友学习很好,在老师那得到的关注也多,连带着黄梦的成绩也逐渐升了上去。两个女孩儿的关系日渐亲密起来,她们缩在同一个被窝里密语,畅想着同一片未来,相约考到同一个城市。
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某次周考,黄梦忽然缺考了。没有任何预兆,又恰逢梁月感染流感休假,她们失联了一周。
不断错过。
直到,直到梁月病愈回到学校,黄梦的座位已经人走茶凉——
他们说,黄梦学习压力太大,心理素质不佳,跳楼自杀了。
一个本应圆满的故事戛然而止。
可梁月不甘心,她不相信,不相信黄梦这般坚强的人会背弃两人的承诺,更不相信校方给出的狗屁理由。
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她坚信。
她要求学校与老师彻查,却只得到车轱辘话与踢皮球。她只是一个学生,胳膊拧不过大腿。梁月眼睁睁看着学校将消息压下,看着黄梦存在的痕迹从校园中被一一抹去。
他们讳莫如深。
但梁月仍在坚持……
“我知道你们是来调查真相的,”她说,“我希望你们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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