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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空谷

相府侧巷,夜黑风高,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训练有素的上墙进院,两个人都是猫着腰,在灰石小径上,一阵急速的奔走。

跑了一段路后,昱横嫌昱竖的速度太慢,理所当然的一把将其捞在手里,接着往前跑,这里是昱横没来过的地方,昱竖在这里足足呆了两个晚上,已经到了熟门熟路的程度。

他明确的指着一个方向,两人很快到了一处深院高宅之前,昱竖下了地,踮着脚尖道:“这里大概是姚自量的卧房,我看他每次一来就先到这里。”

如昱横所猜,今晚姚自量没有来,但还需防备着点,万事总架不住万一,他背过身四下打量了一圈,再转过身轻轻推了下门,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他又侧耳听了听,四周静悄悄的。

昱竖也学着昱横的样,将耳朵贴在了门上,他个子小,接着把脑袋挤在了门缝里面,屋里黑洞洞的,看不太清楚,他小手在木门上一搭,把门缝推得大了一点,整个人不经意的挤了进去。

昱横刚想说你别走太深,却见昱竖拿起了门边的一只烛台,手中不知什么东西在上面撩了撩,昏黄的火光瞬间就亮了起来。

昱横一只手拉过昱竖,另一只手接过烛台,十分谨慎的对着屋里照了照,照了一圈见确实没人,随即闪身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没接着往里走,而是将烛台放在了地上,照亮了脚下一丈见方的地方。

他蹲下身,缓缓的向前挪去,他不想让屋里过亮的火光吸引到外面的人,昱竖并不需要蹲下,他只是稍稍弓起了背,昱横来到桌案前,将手中的烛台递给了昱竖。

昱竖稍稍举高了些许,昱横看到桌上摆着几本书册,还有一些朝臣们上报的奏折,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转呈给皇上。

他随意的翻了翻,都是几天前的,应该是出事之前姚自量收到的,估计现在已经顾不上了,随意的丢在了桌上。

虽然奏折内容都没有涉及到两国战事,但也不能说不重要,关乎到国计民生,或许对姚自量来说,因为有了更为重要的事情,这些奏折才被遗忘,或者干脆是置之不理。

昱竖像是读过几年书,凑过来瞧了瞧,但还是有很多字不认识,很多道理也没弄懂,片刻后就缩了回去,将手中的烛台搁到了桌上。

他挤到昱横面前,仰着头,小声问道:“无痕哥哥,这些重要吗?”

昱横将奏折放在一边,神色肃然:“重要,但估计这段时间就算给了皇上,皇上也没时间管了。”

他拿起烛台走到了不远处的书架前,昱竖靠近了窗口,扒着窗户朝外望去,片刻后,扭头对昱横道:“现在还没人。”

意思很是明确,他现在是一个放哨者,现在还有些时间,你可以放心大胆的慢慢看,昱横将烛台从上到下缓缓移动,他眼力极好,快速的在这些书本上扫过,见没什么特别的,昱横心里很清楚,不过屋里就算有什么,也不会光明正大的放在明处。

他开始寻思屋里是否有什么地道,或者是机关,不紧不慢的四处查找,可仔仔细细的找了一通,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不过他还是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就是在姚自量书案旁的地上,留下一块长方形的印记,像是一只箱子留下的痕迹,明显的是这只箱子经年日久的放在此处,之后被抬走,还没来得及擦拭。

昱横默然片刻,不管箱子里有什么,终究是被人带走了,他只能走到窗前:“没找到,我们换个地方。”

忽的门外有个黑影闪过,昱横迅速吹灭了蜡烛,拉过昱竖,两个人躲到门后,大气都不敢出,不过两扇门没关严实,这时被人轻松推开,一道月光照进了屋。

这人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屋,背对着他们,昱横侧了侧脑袋,看到那人竟是晴无夜,松了口气,诧异道:“怎么是你?”

听到声音,晴无夜这才转过了身,一身白衣在月光的流渡下,竟有了一些出尘的飘逸,昱横皱眉:“你这大半夜的,这不是招人吗?”

晴无夜见他还拉着一个男孩,瞳孔微缩,疑惑的问:“这是谁?”

昱横干脆拉着昱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大一小站在门口,昱横言简意赅的陈述:“昨晚捡到的,就在这里。”

昱竖看的都有些发呆,半天才喃喃出声:“这位哥哥好好看!”

昱横却没趣的打断了他,好整以暇的道:“好看什么好看,这大半夜的,偷偷闯入别人家里,还一身白衣,不怕被人发现。”

晴无夜挪开目光,转向别处:“这里没人,我看过了。”

昱竖却无来由的说了一句:“有个姐姐住在这。”

晴无夜又挪回了目光,看向他们的眼神意味不明。

昱横跨过门槛,从善如流的说:“是姚戚戚,姚自量不住在这里,我和他过来打算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

晴无夜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姚戚戚也不在。”

昱横停住脚步,看向晴无夜,诧异道:“不在,那她去哪了?”

晴无夜也皱眉:“你是来找她的?”

昱横和晴无夜对视片刻,不知他们之间为何要讨论关于姚戚戚的事情,他一字一句的道:“不,是,不过我还是需要问一下,她去哪了?”

晴无夜睫毛动了动,介绍道:“姚自量在城外有一处宅院,应该是在那里,姚戚戚既然活着,肯定是要跟着姚自量。”

昱横看着前方:“之前几天姚戚戚一直住在这里,姚自量也是每晚都来,这两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就是在销毁各自的罪证。”

晴无夜在白天已经知道姚自量带着姚戚戚出了城,之前他刚去了趟小院,发现昱横不在,猜到昱横会到相府,虽然没走正门,他也没像昱横他们翻墙,只是走了一道侧门。

晴无夜朝前走去,拾阶而下:“我前天晚上来过,尸体当时就已经被全部拖走了,我一直等到他们走后,就进来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证据。”

昱横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你当时拿到那封信,是在何处?”

晴无夜站在阶下,回过身来,他抬手指了指屋中央的桌案:“就在桌上。”

听到这话,没出屋子的昱竖回到了桌案边上,又一次在书册和奏折当中一通翻找,昱横一阵无语,只能返身走了回去,阻止了昱竖毫无用处的寻找。

昱横反手搭在了案边,他的脸隐在了黑暗之中,不悦的问:“我就搞不懂了,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晴无夜默然,他明明记得之前自己是想告诉昱横的,是昱横自己不想让他说,为何现在却好像是他的不是。

可是现在,就算他想说也不能说了,昱横身边还站着个孩子,男孩的底细一时还摸不清楚,沉默半晌后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昱横垂眸扫了一眼身边的昱竖,昱竖正仰头看他,昱横冲着晴无夜扬了扬下巴,没来由的负气道:“冲着这件事,我还真怀疑你是姚自量的人。”

“你知道我不是。”晴无夜的脸在月光下闪着皎洁的光晕,俊秀的五官异常分明。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昱竖突然插话道:“那封信就在桌上,会不会是有人专门放过来的,是给姚自量的。”

或许是一封威胁信,姚自量还没看到,就被突然造访的晴无夜给抢先拿到,姚自量自是不知道还有这封信的存在。

晴无夜意味深长的去看昱竖,难以置信于这孩子有着和他年纪相违背,那种超乎寻常的洞察力,刚想开口问这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昱横抢先道:“我也挺惊讶的,还有他和我说,他看到了在那天晚上看到过的一个人,和姚自量提到什么任务和目的,还提起对姚得志的死表示愧疚。”

忽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这声音阴森,还有些鬼魅,像是一个女人在唱歌,如幽灵般的伸手抓向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直叫人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但又一时脱身不得。

“闹鬼了?”昱横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他还是决定去看上一看。

没有征询晴无夜的意见,昱横带着昱竖出门后,把昱竖推到了晴无夜的身边,不容分说的道:“我去看看。”

晴无夜只能拉过了昱竖,但他又不放心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一把抱起了昱竖,就向门外冲去。

昱横跑在前面,循着声音的方向一路找去,却到了昨晚看到姚戚戚站过的地方,他先是脚步放缓,迟疑着去看是不是姚戚戚发出这种怪异的声音。

还是那棵大树后面,昱横探出头,却没看到土坡上有任何人的存在,但声音还在,不信邪的他还是被惊出了厚厚一层白毛汗。

晴无夜已经跑了过来,他一手抱着昱竖,一手拉过了昱横,焦急问道:“怎么回事?”

昱横先去看昱竖,只见他恹恹的靠在晴无夜的肩上,好像已经睡着了,便知是被晴无夜点了睡穴。

昱横再次侧耳听了听,又扫视了周围良久,才道:“不知道,没有人,还真是奇怪。”

他依旧没把心中的那点难以置信的神鬼之说说出口,因为他终究不会去相信会有什么怨灵在作祟。

晴无夜抱着昱竖径直走上土坡,四下转了一圈,确定是没有人,可是声音确确实实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没错。

昱横一直盯着脚下,倏地抬头,震惊道:“不会是这下面埋着什么人吧?”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难以置信,他们踩在了一座坟墓上面,可既然能发出声音,绝对不会是埋着一个死人,但假如是活人的话,怎么可能被埋在下面还活着。

晴无夜下坡,将昱竖靠着树干斜躺,很快返身走了回来,这时昱横蹲下了身,道:“前两晚昱竖说姚戚戚就站在这里自说自话,难道是说给这里面的人听的?”

晴无夜不解:“昱竖?”

昱横无暇解释,摆摆手道:“玉树临风的玉树。”

晴无夜垂眸看地:“无痕,玉树,他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吧?”

“不知道。”昱横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趴下身在土坡上东敲敲西敲敲,好一阵折腾,直到最后也没察觉出什么。

晴无夜绕着他走了几圈,见昱横还趴在地上,一阵无语,道:“你起来吧,这下面没人。”

昱横也确定了这下面确实没人,他用那只沾满泥土的手挠了挠头:“这怎么回事?”

晴无夜见他一身泥土,连着头发丝上都有,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抬手在他衣服上一通狂拍,直拍的昱横连连后退:“好了,我自己来。”

昱横退后,又走近,晴无夜干脆抬起了手,把他头发丝上的那点尘土也拂去,这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有一种独门绝技,听说过吗,叫空谷传音。”

昱横搜肠刮肚了好半晌,这才想起好像在什么书上看到过这四个字,同时也看到了一段浅浅的注释。

空谷传音,是利用一根长长的铁质空管,用一种独特的技艺制作,连接着声音的来处,和去处。

一端有人用一种不太寻常的口技,将声音传到另一端,不管有多远都能听到,并且听起来很像是女人在唱歌,或者说是阴魂在哭诉。

这门独特技艺,相传来自于北域,可妄加国什么时候和北域有了如此亲密的来往,令人觉得蹊跷的是,还发生在了堂堂的妄加国相府之中。

昱横建议:“我们可以挖出铁管,找出源头。”

这确实是个办法,可是个笨办法,铁管埋于土中,必定不是短短数日内做成,或许是耗费了很长时日,还有一点更重要的是,这两段中间连接的管子不知有多长的距离。

晴无夜摇头,昱横也知道这办法压根就行不通,只能悻悻然作罢,他此时在想的是到底是姚戚戚自己做出来的,还是姚自量的手笔。

相比较,昱横还是宁愿相信是姚自量,堂堂一座相府,如此庞大的工程必定隐瞒不住,作为姚家的五小姐这个身份,姚戚戚是断然做不到的。

难道姚自量和北域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勾连,会不会和这次姚家的灭门案有关,甚至于牵扯到昱家的事情。

晴无夜下了坡,昱横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坡下,晴无夜转身停住脚步:“我们可以从他们的目的开始查起。”

“什么目的?”昱横托着下巴,他还在想着昱家的事情,话一出口他突然想到晴无夜为何会这么关心此事,对姚家灭门案怎么会这么上心,还有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晴无夜不知昱横心里拐了多少个弯,他这里还执着着当下这件事,他注视着昱横的眼睛,问:“有了这种诡异的声音,所为何用?”

“吓人吧,让周围的人都不敢进来这里。”昱横笑了笑,山路十八弯的心神被绕了回来,他也一时猜不出原因,随意的揣测道。

大树边上传来了轻微的动静,晴无夜稍稍偏过了头,用余光瞥了树干一眼,见昱竖已经醒了过来,正侧着身,不知道在那干什么。

他瞳孔微微缩了缩,漫不经心的转过了头,纵使再细微的动作,和他对视的昱横也发现了,昱横也循声望了过去,很快收回视线,再次与晴无夜对视,无声的道:“他怎么醒了?”

晴无夜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迈步朝昱竖走去,在不远处停住脚步,看到昱竖正扒着树干朝里面探望,因是在黑夜,昱竖似乎看不清楚,头都要低到地上了。

昱横也跟着走了过来,就站在晴无夜身边,低低的问:“昱竖,你在干什么?”

昱竖像是才发现他们,摸着自己的后背,不满的道:“我睡着了,却好像靠到了什么硬的东西,把我给膈应醒了。”

“是吗,那我来看看。”

昱横拉开了昱竖,正要蹲下身去,却见晴无夜已经上前,双手拨开了地上的草丛,草丛里竟露出了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管,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还真的是一根铁管。

昱横凑了过来,弯腰去看,这铁管像是放了很多年,铁管细而长,上面遍布苔痕,晴无夜拉着铁管朝外拉了拉,只有泥土在微微晃动,却没有拔出铁管半寸。

这时又是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昱横被惊得差点撞上树干,他现在确定声音就是从铁管里传出来的,他心有余悸的吁了口气,这声音太诡异了,就像在耳边响起,阴森可怖的很。

“空谷传音,不是最近做出来的,看这铁管的样子,起码有几年了,姚家的人难道没有一点发现?”晴无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侧头看向昱横。

“空谷传音既然是北域那边的秘法,难道这姚自量是和北域有勾结,这空谷传音会不会就是在传送信号。”昱横心头一动,神色凝重的看着晴无夜。

晴无夜扶着膝盖站起,抖落了袍摆的草屑:“不排除有这方面的可能,姚自量勾结了北域,却与覆盆国结仇。”

昱横也站了起来,他将手上的尘垢尽数擦在了衣服上:“我怎么觉得这覆盆国的出现,怎么想怎么蹊跷。”

晴无夜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昱竖,昱竖正仰头认真的听他们说话,一声没吭,他眉峰微微动了动,又看向凝神思考的昱横:“你跟我回一趟家。”

闻言,昱横一愣,眼里有诧异,问道:“去你的家,有事?”

晴无夜神色坦然,转身即走:“帮我搬一件东西过来。”

想起这几天白住晴无夜的院子,还住的不错,这种举手之劳当然不能推脱,昱横垂眸,对昱竖道:“你先回去,我和他去办点事。”

昱竖睁着一双童真的眼睛,他也想跟上来:“我也去。”

晴无夜无情的回绝:“不必了,就去搬件东西,无需三个人,两个人办事快,加上一个,恐怕会拖延时间。”

这是完完全全**裸的嫌弃,昱竖嘟起了嘴,一脸不高兴,但对这个还是陌生人的晴无夜,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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