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逐冕征求艾眠意见的方式从那一天她的一个点头开始便成形了。
之后一个月的圣诞节问她愿不愿意陪在他身边。
练习生训练七年终于出道的前一夜吻着她的唇问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相处了四年后,在艾眠大学毕业典礼那天晚上,穿戴齐全的偷偷跑到她家门口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他仿佛知道她不会拒绝,艾眠也仿佛如他所料,每次都是闷着声红着脸的点点头。
因为,艾眠就是喜欢周逐冕啊。
那份心动驱使着她没办法对周逐冕说出一个不字,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她有再大的定力也不可能否定掉这份诱惑。
“我想要的生活是把平凡的日子过得开心又快乐,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
艾眠不止一次在说:“我从出生开始就得到了父母绝对的爱,逐渐长大,身边也围绕着越来越多令我开怀的朋友,我希望以后就按照寻常人一般的生活步调往前走,有稳定的社交圈,有稳定的工作,在合适的年龄谈一场恋爱,又在合适的年龄结婚,一辈子,一直都有人陪着我。”
艾眠真心诚意的想要生活过得简单,周逐冕似乎愿意为她的愿意满足一切她的需求。一步一步的按着规划在走,有条不紊的让她过着平淡的一天天,然后,近乎全力的努力着将他们两人捆绑在一起。
可是,过程终归不是结果。
一条三千米的马拉松尚且有人会因为内心的胆怯赶在发号枪声响起前缩头离场,跑道上踏出的每一步说不定都有石子打绊,不到亲身闯过红线的那一刻,凡事皆有变故。
来自外界的,内在的,他人的,自身的。
但艾眠无暇顾及,也不想深究计较这单方亦或是多方的缘由,她只是幡然醒悟,发觉最后当一根稻草落下飘飘忽忽落下压着她的脊背和双肩,在弹指之间,垮了,倒了,释放出的是那些日积月累的有关于她的阿冕的令人失望又难过的荒唐。
“也许,我会不计前嫌,像从前那样装傻充愣,为了他的事业,前途,粉丝无限的妥协,我会依然爱他,永远爱他,只爱他。”
艾眠想,前提是,如果当她睁开眼,蓝天,阳光,白色的纱窗,清扬的风都无所谓,只要能见他一面的话,他在她身边的话,她就不矫情了,她就放过他了,她就甘愿沉沦在他的港湾里,哪怕她是清醒着的。
于是,艾眠就那么醒了,在一个与自己暗自较劲的赌约,却事关着前十二年的人生选择的赌约里苏醒了过来。
“眠眠。”
床边围了一群人,惊喜于她的苏醒,又担忧着她的安慰,艾眠就睁着眼,一眨不眨的扫过那些注目着她,满脸心疼的面孔。
“爸爸,妈妈,奶奶,爷爷,方芜……”
萦绕在鼻尖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难闻里,她连续咳嗽了两三声,眼眶又红了,泪水盈眶。
“还有舅妈,表姐。”
她揉了揉眼睛,关系由亲到疏,这么多人里,唯独没有她的阿冕。
周逐冕没有来,他甚至有可能根本不知道。
越想,反而越难释怀。
“怎么哭了?”艾母有些慌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艾父:“赶紧叫医生过来看看。”
舅母直接按着床铃,爷爷奶奶生怕医生同他们一样耳背听不见,干脆直接拽着表姐去找医生办公室。
阵仗太大,艾眠擦着眼周的滚烫潮湿,被他们一闹,有些苦笑不得:“我没事。”
“还说没事?艾眠,你是真敢说啊!!!”一直没说话的方芜白了她一眼,“你知道今天几号吗?”
“28号!!!!”
是她和周逐冕结婚八周年纪念日的第三天,方芜气炸了:“知道嘛?我但凡晚去你家一个小时,你前天就该上路了!!!”
艾眠:“……那么严重吗?”
她努力的想回忆什么,却全是梦境里关于周逐冕的画面,最后还是方芜按耐着性子又怒不可斥的解释才让她明了一切的始源。
“淋了雨直接睡在沙发上,我打了十几通电话,一个也不接,我就知道你一定又出事了。”
听方芜的口吻,这种事发生了不止一次。
周逐冕经常不回家,艾眠自从第一次滑胎后身子就落下了病根,稍微吹点风就会不适。
周逐冕的别墅区是上都最富有的住宅群,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娘家远,周逐冕工作忙,家里通常只有艾眠一个人在,日常生病了没人照料,一个人昏死在家里,能不能活都全靠身体的机制。
“好啦,别气啦。”
艾眠讨好得抱着方芜的胳膊求原谅,后者早就商量好似的,联合她的父母一致撕开了她想要掩人耳目的维护。
“周逐冕呢,我们大家都到了,就他人没来,一个电话都没有。”艾父气的胡子打颤,艾眠的病毒性心肌炎但凡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他来不了的,你们也知道的,阿冕的身份太特殊了。”他自己生了病都不能来医院治疗,更何况是让他来照料她。
艾眠心知肚明,一晃几年,家里人和方芜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气在心头,因为担忧她的安慰,所以又把错归在他的身上。
几番沉默,艾父和方芜暴脾气,在病房里当着艾眠的面把周逐冕骂的狗血淋头,后来还是艾母瞧见艾眠得神色不佳,才劝着两人收敛脾气。
恰好医生进屋检查,一场唇齿交战才勉强偃旗息鼓,好在检查的结果是好的,输了几瓶液,烧是退了,一大家子人围在床边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有这么多人担心你,以后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了。”
医生扫了一眼床周围的热闹,在病例夹里取出了份报告:“还有一件事儿得跟你先生说一下,他人来了没?”
*
周逐冕是晚上六点来的电话,时隔三天来的第一通电话。
彼时艾眠的父母带着亲戚回家做大补汤,艾眠身边就只剩下方芜,后者脾气大,可忍不了,知道艾眠半天蹦不出个屁,干脆生硬的抢过电话,怼着手机就开始骂。
艾眠抢了几次,就差点摔下床才从方芜那拿回手机。
“喂。”
“眠眠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发了个烧。”
“我很担心你。”
“你别听方芜乱讲,没那么严重。”
“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出院吗,我让人过来接你。”
“爸妈不太放心,医院我还得住个两三天再回去。”
“那行,你自己注意身体,我近期要出趟北城,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实在是赶不回来了,对不起啊,又要留你一个人了。”
“你又要出差了?那我们不就……又见不了面了,这次又要过多久?”
“不久,很快,乖乖等我回家,好不好?”
“我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那地方是不是挺冷的,你记得保暖多带一些,还有感冒药也得备着,不舒服别强撑。”
“知道啦,我都背下来了。”
“嫌我啰嗦了啊?那我不说了,不过,阿冕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嗯,你也是,我得出发啦,挂啦,mua~”
“yue!!!你俩都多少年了,还那么腻歪。”方芜在一旁不停的翻着白眼。
“有吗?”
艾眠拉着她坐下,翻着她的手指轻轻捏着,发丝挡住她的表情,垂眸的眼神不清不楚。
方芜感受到手心有什么东西低落,在她还未察觉到之前,便听到艾眠对着话筒语声哑涩:“那再见了,阿冕。”
那是她低落情绪的开始。
电话挂了,艾眠一声不吭的捂着脸坐在病床上低头沉默了很久。
方芜抽回手,那掌心里的一片湿润在病房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光彩,却并不是能被外人道也的宝贝。
“还是第一次见你哭,”方芜有些慌神,却知道她在难过,捂着脸是不想让她看见她忍不下去的脆弱。
好朋友十几年,电话挂断的几秒足够让方芜明白艾眠眼下是为了什么,未来又有什么打算?
“你快到极限了,是吗?快要撑不住了吧。”
方芜知道她在意的点,也知道艾眠会心软的,她对周逐冕一向束手无策,百方纵容,他光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让她开心好久好久。
从开始恋爱到结婚的这十几年,艾眠没有发过脾气,没有闹过别扭,没当着外人的面憋屈哭过一次抱怨过一次周逐冕的不好,当然也说不得,他的名字是注定不能和她放在一起公之于众的。
即便,周逐冕放了她很多次鸽子,期间,也有数不尽的失联,最长的一次达到了半年,在方芜看来就是单方面分了手,后续周逐冕的一通电话打过来解释说公司管的严就不了了之,艾眠欣然接受他的解释,两人又重修旧好。
周逐冕手机里没有艾眠固定的联络方式,也没有证明他们之间相识的照片,他从不和她一起外出约会,也不会接她一起回家。
她被大学室友说过臆想症,总是想象自己有个男朋友,也被公司同事玩笑嫁给了一个名存实亡的男人。
他们的婚姻在民政局开始,没有梦幻的婚礼,没有甜蜜的旅行,和周逐冕在一起后,他们的爱情就没办法出现在阳光下,连一起抬头看月亮的机会也做不到。
“对不起,总让你受委屈,可是艾眠,我想和你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我也想和你在一起,而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周逐冕只要抱着她亲亲她敏感的脖子,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免死金牌,艾眠会陷进他的温柔乡里,忠诚无比的允诺道:“我会啊,阿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我还是食言了。”艾眠苦涩的轻笑,却又困难的试图学会释然。
“学会爱自己,艾眠,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方芜拭干她眼角的泪,将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亮起的屏幕里,是周逐冕前天晚上的直播录播——
他错过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转而抱着自己亲手做的蛋糕递到镜头前,在十二点钟声响起时,对着在看直播的粉丝们宠溺着说道:
“第十二周年快乐!!!我永远爱你们不是说着玩的,我的爱冕们,以后的日子也拜托给大家了,成为我的力量吧!”
他笑得那么真诚,
他口口道出的爱那么拿得出手,令人动容。
方芜是在提醒她,
周逐冕所谓的爱里面不包括艾眠,
兴许从前包括过,
兴许从来就都不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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