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井是老司机，毋庸置疑。
尽管开碰碰车用不上多少技巧，他仍旧有办法用他的技术将身下这辆长着狗脸的碰碰车开出赛车的风范，让旁人艳羡不已。
前提是他的副驾驶坐着个听话的乘客。
“我最后再说一遍，不要随便打死方向盘。”
在又一次撞上栏杆后，洛井死死瞪着左流野，他的表情看起来想要把对方扔下车子，或者干脆直接把对方撞死。
而左流野对他的回应则是一脸无辜的困惑。
洛井深吸一口气，咽下满腔怒火。
他无意评价左流野的车技，毕竟碰碰车的驾驶技术并不具备代表性，但他仍希望有那么一条法律可以存在，那就是：记不住碰碰车驾驶规则的人不允许把手放在方向盘上。
很显然现实要令他大失所望了。
左流野仍旧保持他差到难以置信的技术驾驶着他俩的小狗车，歪歪扭扭地在一众车辆中横冲直撞，颇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很快，整个碰碰车场地都认识了那招牌的红色小狗脸，对方宛若癫痫的驾驶轨迹与目中无人的驾驶方式颇令人闻风丧胆。
洛井逐渐接受了现实，这种毫无技巧可言的驾驶也许并不失为一种乐趣。
更重要的是，他除了死死抓住自己的安全带早已分不出其他心思去关心什么。
不知道左流野是如何做到的，竟然在限速的情况下也将碰碰车开出了一种赛车的风采，另一种意义下的。
总而言之，如果仅仅以冲撞次数来颁奖的话，他们驾驶的小狗车大获全胜。
嘀嘀嘀嘀提示音响起来，短暂又漫长的三分钟结束了。工作人员走过来检查了一番车辆的状况，同时对他们投以极其敬佩的一瞥。
左流野显然是意识到了那些工作人员或者乘客的目光是对他的赞美，因为他得意洋洋地冲洛井露出个自得的笑容。
而洛井只是扯着嘴角，冲对方翻了个白眼以作回应。
两人顺着人流走出了碰碰车场地，下一场的人蜂拥而入。左流野与洛井站在出口处对视了一眼，这一趟毫无收获。
他们完全没见着庄文的影子。
要么就是王卞那小子在骗他们，要么就是庄文藏在了更隐蔽的地方。
洛井很在意第一种可能，毕竟他们和王卞也算是有点私人恩怨在的。不过对方并没有选择在泳池和滑梯这两个地点上撒谎。
正当他思考自己是否错过了某个地点没有检查的时候，他看见一位刚刚从碰碰车场地走出来的女士，拉着自己的孩子满脸怒气地冲到工作人员旁边。
他们争执的声音很大，洛井轻松将他们的谈话尽收耳底。
“设备出问题了？不可能的，我们刚刚进行过检修。”
“那难道是我的问题？在那里——”女人转过身，指向碰碰车场地的一个角落，“我完全控制不了方向盘，我和我的孩子像个陀螺似的在那打转，你现在告诉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两人争执不下，工作人员无法说服怒气冲冲的女人，女人也完全不愿意听工作人员的解释。正好三分钟到了，电源断开，人们陆续走离内场。工作人员干脆带着那位女士亲自去检查了她之前乘坐的那辆碰碰车。
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
女人仍旧不依不饶地与工作人员争吵，眼看着事态要上升到更严重的地步，一声刺耳的尖叫从马路上传来，打破了他们的对峙，随后是越来越多的尖叫。
洛井朝那个方向看过去，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捧着自己缺了半个脑袋的孩子，跪倒在地上，发出尖利的惨叫，她并没有意识到她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消失。
一个老人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杖，试图让他失去双腿的身体保持平衡；一个小孩在拼命舔舐自己的冰淇淋，因为他的嘴巴马上就要消失了。
残酷又荒诞的一幕幕在整个游乐场内上演，直到整个场地内寂静无声。
工作人员和女人跑到了场地外，他们在最后的时刻原谅了彼此。
尖叫，然后一片死寂，那就是原谅的声音。
很快洛井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因为有几滴透明的液体砸到他脸上。他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有无数细密的线状水滴正在下落。
下雨了。
这场雨并不大，细密但是温和的雨水落到身上，是轻柔的触感。
左流野站在碰碰车场地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五彩缤纷的游乐园场地在雨水的冲刷下失去他原先的色彩，变得破败，荒芜，寂静，就好像油画上的氧化物被剥落，露出他们原来的模样。
洛井注意到了谭雨颤抖着投来的目光，写满了恐惧与困惑，她想要一个解释。
但是他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这件事。
人群消失就像是第二场舞台的幕布被拉起，而那些刺耳的尖叫声或许可以理解为导演为演出保留的小小真实感。
又或者说是个人特色，毕竟江玉女的梦境中并未呈现这一点。
洛井望了左流野一眼，先一步翻进了碰碰车的内场。
他取下来场地边悬挂的消防锤，径直朝着刚才那位女士所指的地点走去。
对于一块年久失修的废弃电网，不必费多大力气就能砸开。
洛井掰下一块绝缘板，俯身朝着地板底下望去。
电网窄小的缝隙间湿漉漉的，潮湿的木板内部长起来一层黑绿色的苔藓，一些不见光的菌类匍匐在角落，活像个大型的蘑菇种植场。
在冒着荧光的蘑菇丛间，有个苍白扁平，看上去像是马上要融化的身体在缓慢蠕动。
跟着，一颗脑袋从空洞中伸出来，与洛井对视。
想必这位就是庄文了。
洛井尽量不去看她隐藏在夹缝中的身体，试探着开口道：“你是庄文？”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伸长了脖子，绕着洛井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他正对面，继续与他对视。
她湿漉漉的头发掠过洛井裸露的脖颈，他感觉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
正当他思考着是否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张开嘴，发出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看见洛井因此流露出的惊愕神情，庄文缩回脑袋，扯动着腐烂的肌肉，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的笑声很难听，像是被堵住的抽水管。
“我是第几个？”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
“第四个。”
闻言，庄文又一次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她的脖子因为这剧烈的动作不断抽动，向四面泼洒着粘腻冰冷的水珠。
她的声音十分低哑，听不出来具体的年纪，但是绝对不可能是个小姑娘。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洛井忍无可忍，后退两步避开她四溅的污水时，她总算是笑够了。
庄文努力抬起她沉重的眼皮，冲着洛井抛了个惊世骇俗的媚眼，随后把视线投向洛井身边的左流野。
对方的脸色有些古怪，他翻起眼皮与庄文对视，两人都一言未发。
最终还是庄文率先移开了目光，转头去找洛井。她更喜欢洛井，各种意义上的。
“你找到我了。”她收缩着肌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动听。“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吗？又或者我应该先问问你的名字？”
过分粘腻的语气让洛井浑身不自在，他不自觉地又后退两步，远离了女人靠得极近的脸。
“洛井。”
他低声回复。犹豫片刻，他继续说道：“我想知道其他人的藏身地点。”
“嗯？”庄文轻轻哼了一声，洛井意识到，如果对方是正常的模样，那么她的嗓音可能带着烟叶熏炙后特有的性感。
“你想知道其他人躲在哪，是吗？”
她凑近过来，直视着洛井的双眼，直到对方在恐惧与尴尬中别开头。
“如果我告诉你其他人的藏身线索，你会给我…”
“什么都不会给你。”冷酷无情的一声粗鲁地打断了庄文的话。
洛井和庄文都下意识地扭过头，两人看见了一旁黑着脸的左流野。
他看上去有些恼火，还有些…无语？这种情绪在左流野身上并不多见，洛井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告诉我们线索。”他语气生硬。“或者闭上你的嘴。”
洛井莫名有种感觉：左流野和庄文认识，或者说，和外面的庄文认识。
很显然左流野的态度是极其不礼貌的。
庄文向他投去不满的目光，左流野也毫不客气地瞪着她，两人无声对峙着，激烈的冲突一触即发。
在事态就要不可避免地朝着动手的方向滑去时，庄文蓦地开了口。
“你已经找到了一些人，对吗？”她选择扭过头，继续向洛井搭话，“告诉我他们是谁。”
洛井明白她的意思，如实说了前三位的名字。庄文听完，伸长脖子，凑到洛井耳边低声道：“接下来去丛林飞鼠那找找吧。”
湿滑如蛇信般的吐息触碰到洛井的耳廓，他感觉后脊发凉，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随后，对方缩回了脖子面露微笑看向洛井。
“去吧，去结束这个幼稚的友情游戏吧，宝贝。”
左流野最终是没能忍住，低声爆了句粗口。
左流野：优美的中国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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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游戏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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