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多雨，昨晚闪了一晚的雷电，暴雨卷着狂风咆哮。
翌日清晨，雨势终于变小，空气潮湿泛着寒意。
淅淅沥沥的小雨没完没了，教学楼走道被雨水打湿，形成一滩的积水，学生经过都尽可能小心翼翼贴着墙走。
“奚淘！”
响亮的声音划破寂静空荡的走廊，旋即，一只手从背后勾着他的脖子，大咧咧，“去哪啊？”
奚淘回头，黑发白肤，眉眼精致。
“去拿试卷。”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嗓音干净温柔，不失青涩少年感的同时，也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老赵又让你改试卷啊？”姜星祈撇嘴，不由吐槽，“他可真懒。”
奚淘替赵老师辩解：“他最近在忙着赛课，没时间改。”
“忙就别考呗。”姜星祈最烦数学考试，每次分数下来，都感觉自己是个弱智。想到什么，他又贴近奚淘，脸上尽是讨好的笑，“等会儿改卷多给我判几分呗，我试卷都写了‘解’，一个‘解’字给两分好不好？”
奚淘被他逗笑，眉眼弯起，柔和又腼腆：“你也太没追求了。”
“跟你比当然比不过。”姜星祈理所当然地说，不知不觉就来到老师办公室，他还勾着奚淘的肩膀，刚要开口说话，里面传来一声怒吼：“姜星祈！你给我过来！”
“……”
姜星祈瑟缩了下，看见办公室里吹胡子瞪眼的赵康建。
“完了，我咋跟着你来这禁地了。”姜星祈脸色都垮了。
奚淘轻声安抚他：“没事，赵老师不打人。”
他礼貌喊了声，“赵老师。”
姜星祈也跟着含糊喊老师，硬着头皮踏进办公室。
赵康建办公桌上摆着一沓试卷，最上面放着的卷子大题全都空着。
试卷被他用力捏着，扬到姜星祈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道：“嗬，这卷子比你还白。”
姜星祈低着脑袋，小声狡辩：“我也写了字的。”
“你说这个？”赵康建手指了几个小字，“我还以为是麻子呢。”
“……”
赵康建找出奚淘的试卷，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奚淘，满分！再看看你，连人零头都没达到。”
姜星祈默默的盯着地面，不敢说话。
赵老师深呼吸两下，压下怒火，换了副样子转头轻声细语地对奚淘说，“奚淘，你就对着你试卷改，改完把成绩登在这张表上，弄好了再交给我。”
奚淘点头，说：“好的老师。”
赵老师又瞪向姜星祈，声音陡然拔高：“还待在这做什么？”
像是得到赦令，姜星祈慌忙溜走。
办公室只剩下奚淘一个学生，他将一沓试卷抱在怀里，刚要离开，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敲门声。
“报告。”
奚淘转头，看见来人，愣怔了几秒。
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别开视线，心脏像骤然沉进井底，有一瞬间的失重感。
向外侧的脚慢腾腾地移了回来。
奚淘身躯轻绷，闻到他经过时氤氲着潮湿春雨的干净、微凉的气息。
“青惟，你来得正巧。”赵康建伸手拿了另一沓试卷，等任青惟走到桌边，才说，“你这道题思路是正确的，就是有点小失误，你看看奚淘做的。”
赵康建边说边伸手，奚淘忙把自己的试卷递了过去。
他看见任青惟拿起他的试卷，仔细专注地看他的解法，眉眼低垂，望过去，带着一股天然的冷感。
奚淘手指无意识蜷了蜷，多看一眼便不免觉得心虚。他再次挪开视线，眼睛盯向自己的鞋尖。
任青惟掀起眼皮，看向奚淘，语气平淡：“这题计算量大，你多长时间写完？”
奚淘没料到他会和自己说话，眼神呆滞了一秒，才有些慌忙地说：“没，没多久。圆锥曲线求定值有两种通解，我是先求出定值，再来证明这个值和变量无关。”
任青惟听完，皱着眉再次看向试卷。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奚淘暗暗松了口气，蜷起的手指慢慢舒展，像是闯过了一个难关，颇有种劫后重生的欣喜感。
片刻，任青惟放下试卷，说：“懂了。”
“那行，可以。”赵康建把试卷递给他，“你班上试卷帮我改了，我最近忙得很，那群老头子什么活都把我推上去，完全没时间改卷。”
任青惟：“好。”
赵老师带高二两个班的数学，奚淘在五班，任青惟在一班。
两个班的教学进度差不多，因此考试几乎都是前后脚的区别。奚淘和任青惟都是数学课代表，成绩又好，赵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叫他们帮忙做事。
因此，好几次都能在办公室碰见。
但几乎没怎么讲过话。
今天任青惟主动开口，实属意料之外。直到回教室，奚淘脑海里还回荡着任青惟的声音。
“淘子！”姜星祈又凑过来，反身坐在他前面座位上，看见他嘴角的笑，“我靠，改试卷还这么开心啊？”
奚淘回过神，立刻敛起笑，注意力重新放到试卷上，拿红笔批改：“不是这件事。”他声音顿了顿，轻声说，“我的分数，比一班的高。”
“一班的？”姜星祈不过脑地问，“任青惟啊？”
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奚淘悄悄抿唇，看向姜星祈，点点头。
姜星祈朝他竖大拇指，真诚地夸赞：“您真棒。”
奚淘弯唇笑。
“记得多给我两分哈。”姜星祈不忘正事，翻出他的试卷，说，“先改我的，我看着你改。”
奚淘答应，接过试卷批改。
改姜星祈的试卷很快，不到一分钟就能改完。
奚淘在写分数的时候，犹豫了下，刻意将分数写小些，但醒目的35分还是刺痛了姜星祈的双眼。
他放下试卷，深吸一口气：“奚淘，周末陪我去趟医院呗。”
“去医院干什么？”奚淘抬起头。
姜星祈木着脸吐出两个字：“逛逛。”
奚淘看向他，眨了眨眼睛，顿时明白过来，轻声安慰他：“星祈，你别沮丧，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同，你的才能不在这，不要因为考差了就怀疑自己。”
姜星祈麻木不仁：“我的才能在哪？”
奚淘几乎没有思考，立刻说：“你性格很好呀，其实赵老师也不是真的生你气，他每次课上都会和你开玩笑，也关注你的成绩，他就是不太认可你的学习态度。”
姜星祈依然唉声叹气，生无可恋的样子。
见安慰无效，奚淘放下笔，一脸认真地说：“要不，等我试卷改完，我给你讲讲？”
姜星祈看到数学就如临大敌，头疼根本理解不了这些弯弯绕绕，但看到奚淘满眼的真诚，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好。”
晚自习的时候，天还在下着小雨。
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如同巨型野兽安静蛰伏在夜色雨幕中。
靠窗的同学将窗户打开，有风灌了进来，凉凉的，夹杂着雨丝。
老师坐在讲台上答疑，台下的学生要么写着作业，要么凑在一起讨论，声音压得很低，教室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静谧感。
姜星祈听得昏昏欲睡，手支着下巴，眼皮都要快合上。
奚淘见状停止讲题，将他的水杯递到他手中，小声说：“喝点水，清醒下。”
姜星祈从混沌中抽身，迷瞪着眼只觉密密麻麻的数字符号挤成一团可怖的阴影，什么也看不清，他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算了淘子，我听得直打瞌睡。看来我这辈子和数学都不共戴天。”
奚淘想想，觉得他这个状态也确实听不进去，于是便同意：“好吧，那你休息会儿，等不困了再来找我。”
姜星祈虽然答应了，但一直到晚自习结束，也没有来找他。
奚淘低头做完今天的作业，下课铃打破了校园的沉寂。
教室里同学陆续收拾东西回家。
奚淘还有几张试卷没改完，于是没动，想着把任务完成再走。
等他背上书包离开，整个走廊只有尽头的一班还亮着灯。
走廊上的声控灯坏了许久，学校一直没有修，旁边教室漆黑，天色也阴沉，奚淘只好手扶着墙缓慢地走去楼梯处。
一直快到一班教室门口，周遭的地面才亮堂些。
他便没再扶着墙，经过一班时，目光往里面探去，像是寻找了千万次，一眼就捕捉到后排的身影。
最后一排，靠窗位置。
任青惟。
奚淘脚步没停，视线从一班滑过，越过墙壁，来到教室后门，他转头，又看了一眼。
人影在门口晃动。
或许是太过显眼，任青惟的目光从书本上抬起，转头直直看过来。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奚淘心脏骤然停了一下，迅速又尴尬地别过头，步子不自觉加快，落荒而逃似的，快速离开这儿。
下了楼梯，他还有些没缓过劲，站在原地愣愣地出神。
脑海里在不停地回味任青惟看过来的样子。
一遍又一遍，固执、强迫的，企图要记住这个瞬间。可最后却如同他的声音一般，保存期限极短，慢慢变得模糊。
到最后，只记得当时心悸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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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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