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远垂着手,张子穆牵着禾苗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他还是像个雕塑一般杵在那,直到杨归拍了拍他。
“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留,真打算做好事不留名?”他说完跟着周行远看张子穆的背影,打趣道,“不过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也不像是不想留名啊?你脑子咋想的?”
周行远收了视线,斜了杨归一眼,往画板面前走。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搭在画板上,手指握紧使了下力,将板子从画架上分离下来:“给联系方式就能留名?”
“对啊!”杨归来了劲,面前这人什么都好,唯独感情这方面,高岭之花,寡王再世。所以这点上杨归自认为还是有些底气跟他“传道解惑”一下的。
他掰着指头和周行远列举:“你看,禾苗是不是经常找你要吃的,你俩也算熟了吧?留个联系方式,从聊狗开始再慢慢延伸......”他拍了下手,“这一来二去,别说留名了,你俩直接能熟络起来好吗?!之后再发展发展感情不是简简单单?”
“打住。”周行远皱眉,他察觉到越来越不对的画风,一字一顿,“发、展、感、情?”
“害,这么敏感干嘛?”杨归大概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友情不是感情?”
“不是,你继续听我说,我觉得你们真的该加个微信啥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只手拖着手机放在他面前,屏幕发着光,停在微信聊天框界面上。
眉头写着三个显眼的大字“张子穆”。
周行远淡然开口:“这个就是他微信。”
杨归眼睛睁大了几分,错愕地抬头便明晃晃看到周行远一副“你看咋办”的表情。
他有些怀疑人生。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这俩原来认识,结果在这装不熟耍他呢?
杨归有些不信邪地仔细看了看聊天记录。
两人聊天记录不多,集中于四五年前,大多数是些问候,和周行远与对方的日常汇报。
比如今天吃到了很好吃的手抓饼,画技在一点点恢复,或者很简单的,回家了,报个平安。
张子穆也会很耐心地回复,并且是没有什么时间间隔的秒回,有时候也会给他发些照片过去。
大部分是些好看的晚霞。
第一次分享的时候他说:“知道你们高中生上课时间不能带手机,但是都说高中晚自习的晚霞最好看,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帮你记录一下吧。”
杨归刷着这些被封存五年的消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周行远。
这个在他印象里永远是闷葫芦的人,居然会在那时像小狗一样和某个人事无巨细地分享日常?!而且一发就是将近一年。
周行远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没什么表情,强烈的反差感让杨归更加恍惚。
聊天记录断在了四年前的七月,周行远问张子穆要不要出来吃饭。
这一次,周行远没有等来回复。
他每隔几天都会往这个微信里面发些消息,但是迟迟得不到回信。
对面的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怎么呼喊都得不到回声。
聊天记录戛然而止,像是一场没有奏完的音乐,忽然因为某种原因被迫终止,之后就再也没有奏响过。
“我高三的时候认识他的。”周行远平静地开口,“画色彩瓶颈期那会儿。”
杨归从聊天记录中抽离出来,抬头:“你是说那会儿啊,我记得我看你当时你那个状态,差点以为你要放弃艺考来着。”
周行远轻声笑了一下:“你没看错,当时是准备放弃,不过还好遇见他了,拉了我一把。”
“老天,那他对你影响真挺深。”杨归说了会儿,觉得奇怪,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不对啊,可是刚刚他那个样子,为什么看起来不记得你了?”
周行远叹了口气:“不知道,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有可能......”他垂下眼,眸子暗了一瞬,“对他来说,这就是举手之劳,无心之举而已。他压根没放心上。”
杨归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接什么,有点想安慰,但是这种情况他从来没遇见过,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最终他挤出来一句话:“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就让他这么忘了你吗?好可惜啊。”
周行远剥开一个大白兔奶糖,放进嘴里:“我打算找个机会,向他要个答案。”他眼神望着张子穆走过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觉得他忘了我,是有别的原因。”
“不过,你说得对,需要先留个名。”
“我心里大致有数了。”
杨归不懂他在说什么,稀里糊涂地“嗯嗯”着,就见周行远当着他面将画板收起来放包里:“回去了。”
他回过神,有些惊讶:“怎么回去了?你一般不是不画到落日不回去吗?”
“突然有灵感了。”周行远答,“回去把剩下的插画补全。”
杨归眼睛一亮:“可以啊,见到张子穆算是把你灵感点燃了,断更这么久的长安在过几天终于要复更了!”
周行远弯了下手指,将画包背在肩上。
“顺利的话,用不着过几天,马上。”
他摆了摆手,留下一个背着画板的背影。
“回去等着在微博收画吧。”
—
—
“你的特别关注长安在发布了一条微博——春之声。”
张子穆连咖啡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猛然直起身。
没看错吧?自己关注的鸽王大大,终于在消失一个月之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微博号了?!
简直是普天同庆啊,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他不带犹豫地点进去,发现长安在新出了张插画。
画的右下角写着他的签名,然后就是一成不变的,长安在的特殊logo,Z中间一条竖线穿过,上面绕着弯了三道弯的波浪线。
没人说得清这是什么,甚至有人猜是不是长安在自己设计的艺术签名,长安在自己也从来没有解释过。
说起来很奇怪,可是张子穆每次见到这个标志,第一时间就是觉得像是一棵小树,裹着树叶,向上生长。
抛开logo的问题,张子穆仔细去看那幅画。
说实话,长安在的每一张插画都能惊艳到他,这次也没有例外。
这副画插画沿用了以往的风格,不过有些意外地没画人物,反而画了春日里的一片公园。
树影交错中阳光洒下,变得斑驳。春日的花草在他的勾勒下活了起来。
张子穆习惯性地将两指放在屏幕上,插画在他的操作下被放大。
每一处细节,甚至是露珠和昆虫都被他考虑在内,放大越多,越能发现画师隐藏其间的惊喜。
像是被精心构建的秘密花园。
他划拉着这副画,最终在两串脚印处停住。
一串是运动鞋的鞋印,另一串是某只动物的,看形状像是小狗。
配色有些像刚刚见到周行远时,他不小心滴到白颜料里的那块褐色,而在这副画中,脚印沾在公园之上没有让张子穆觉得突兀,反而透着一丝故事感。
好像是人和动物无意与这片公园相遇,短暂地带了些不属于此地的痕迹,但是离去地太快,来不及捕捉。
于是便只留下这两串痕迹,昭告着他们曾经存在过。
张子穆似乎能从这副画中感知到长安在的情绪,无奈,可是还能带着点庆幸。
“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怎么会是这种情绪?”他看着手机上的画,自言自语。
他点了个退出,想去看看评论,但是评论区不是赞美大大画真好看的,就是在分析绘画技巧的。那串脚印和张子穆莫名其妙感知到的情绪却迟迟没有人提及。
张子穆点开键盘,在评论区打了几个字:感觉大大像是遇见了什么重要的人,然后才画出这幅画的样子......
打完这些字之后,光标闪了闪,他又一个一个点了删除。
算了,这些东西,他有点想要私藏。
张子穆关注了长安在很久,甚至可以说算是他互联网上的第一批粉丝。
起初只是因为三年前一段不太好的经历里,他需要寻找些慰籍支撑自己活下去,然后偶然间碰见长安在的第一副插画。
当时的画相较现在来说生涩许多,但是张子穆还是在其间感受到一抹很浓的生机与活力,那正是他当时迫切需要的东西。
他靠着那些画苟延残喘,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阴天,最终等来天晴。
再然后,张子穆就惊奇地发现他竟然能够从这些插画中读到长安在的情绪。
有开心也有低沉,透过这些画,他也在展现自己的内心。
张子穆不是艺术生,也不是个懂画的人,可却总能很神奇地,在且仅在长安在的画中感知到画师所想。
而且大多数时候,评论区没有人看出来,仅仅是他,似乎得到了插画师的赏识,让他让出一小块地方,与自己进行一些插画之外的交流。
两人素未蒙面,却像是认识了很久。
张子穆想,长安在就像是自在随性的风,风来的时候,春天就到了。
他正看着画,灰色的弹窗覆上来,手机铃声顺势响起。
来电人显示的是他爹。
张子穆皱了下眉,盯着接听键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妥协般按了下去。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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