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论坛最后变成这样？大家互相交流，把游戏信息全都整合到一起，那活下来几率不就大了吗？”
莽撞的问题与记忆中重合。
那时候姜之泽才初入游戏，正是什么都想问的时候，于是他便借着养伤的名义顺理成章地在怀丘身边混吃混喝混消息。
还好怀丘是个好心的，虽然他们的初遇并不愉快。
那是他第一个游戏，一个末日背景的生存游戏，他不懂什么规矩，只是凭着直觉隐匿在丧尸群中，直到遇到独自躲在药店的怀丘。
他本来是打算过去提醒一下，但是不知道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当时情况太过混乱，怀丘没有辨认出来他们是同类，而是把他当成丧尸结结实实地捅了一刀。
当时的情景他现在都还记得，半扎着长发的青年蹲在收银台后，瓶瓶罐罐在他面前整齐地码成一个方阵。
姜之泽刚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肩膀就感觉脸上一阵瘙痒，长发从他眼前扫过，紧接着他便感觉胸口处传来一阵刺痛。
再然后他看见那人向他扑来，他们撞了个满怀，让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穿过层层叠叠的幕布，幕布上映着他的一生，从第一眼看到医院的天花板到卧室里暖黄色的小夜灯、学校里写满天书的黑板、雪夜里无月无云的星空，画面飞逝，最后定格在一双猛然放大的眼睛。
震惊、懊悔、还夹杂着些自我怀疑。
当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怀丘正带着他在一处废弃酒店休整。
环境很乱，垃圾与碎石交缠着落了满地，那人却把他周围收拾得异常整洁，伤口也都经过细心处理，虽然时不时仍会抽痛，不过怀丘都能及时察觉并迅速帮他缓解。
世界一片萧瑟，到处都是腐肉和污水，但是他们周围很干净。
最开始他也犹豫过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赖上去直接抱大腿，毕竟那时候怀丘看起来确实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总是垂着眸子冷着脸，十足十的大佬模样。
明明他那张脸那么柔和，愣是让他摆出了冷兵器的架势。
还好当时姜之泽脸皮厚，揪着那点伤口不放赖在了他身边。
不过怀丘虽然看着有些不近人情，但却把他照顾得很好，那场游戏之后不仅帮他熟悉系统和游戏的技能道具，还耐心地回答了他很多现在他自己看来都很傻的问题。
比如谁建的论坛、系统怎么总是那么呆……
“喂，兄弟，发什么呆呢？”付里一连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干脆直接上手，“你怎么突然魔怔了？鬼上身了啊？”
拍开眼前秀存在感的手，姜之泽把自己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刚刚到哪儿来着？论坛是吗？”
“对啊，”见他终于回神，付里便赶紧凑上去追问，“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这个四不像系统喽，”说着说着姜之泽的话里就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怨气，“什么都想要结果什么都搞不好，学别人想搞游戏攻略那一套又觉得这样没办法让人好好给它打工找bug，开了论坛又规定重复通关没有奖励，基本没人会进那些被通关过的游戏，游戏成了一次性用品，做攻略也就没什么意义，自然就不会有人搞喽。”
他这一大段话炸得付里发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姜之泽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着系统的种种不合理规定，付里试探了好一会儿才插进话来：“但现在好像不是这样吧……”
“那也是现在。”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水潭，刚刚付里看到的水就是来自这里。
姜之泽随手将刚刚在慌乱中被卷成一团的外套铺在地上，一一检查身上那些小物件。
“737唯一的优点估计也就是听话了，你提出些什么意见它是真改。”
“那不是挺好的嘛。”
付里身上到处都是污迹，让他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干脆直接整个人都跳进池子里，一边清理自己一边继续跟岸上的姜之泽闲聊。
“至少有意见它是真能听进去，不是吗？”
“听进去有什么用，要改起码十轮游戏过后，就它那尿性，只要没有让所有人都不满意，那它就会一直拖着……”
“真假？”
“那可不……”
一缕清风吹过，掀起雾的面纱，让他们背后的房屋显出几分真面目来，两人并未察觉，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竟显得有几分安逸。
但安逸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就顺着水流来到他们面前。
他们人手一把木制三叉戟，尖端圆润可爱，看起来不像是兵器，倒像是儿童餐具一般。
为首那人用手上的木杖狠狠地敲打着地面，引得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他却并未发话，只是朝着水面一指，他身后几个光头大叔就心领神会，绷着脸把还在池子里泡澡的付里给揪出来压到他身前。
付里被他们这阵仗吓了一跳，拼命朝姜之泽使眼色，但姜之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披上外套后腿几步。
他紧紧盯着领头那人，那人的目光也不住地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
跟身后其他几个人比起来，他明显壮了一圈，光头也更圆润饱满，衬着他那小麦色的皮肤，像极了一颗刚剥壳的茶叶蛋。
姜之泽在记忆里搜寻着，很快就把他们跟土豆阵营联系在一起。
同样的外表，同样的武器，唯一与过去不同的是他们脸上不似之前那般憨厚老实，反而各个拧着眉瞪着眼，面目狰狞地朝他们逼近。
“你、还有你，你们俩，搁这儿干嘛呢！这两天在祭祀知不知道？要是因为少了你们俩耽误了祭祀，老子把你们头拧下来！”
茶叶蛋张口就是咆哮。
付里有些不知所措，几次向姜之泽眼神求救而无果之后只好自己硬着头皮上前答话：“我、我们是新来的，还没了解这儿的规矩哈……”
茶叶蛋闻言示意手下放开，然后绕着圈打量他们两个，最后停在付里身前。
有付里半张脸大的手掌直挺挺地落在他的肩头，若不是耳边那笑声震耳欲聋，付里几乎都要以为那只手是来取他狗命的。
“新来的？新来的好啊，新来的好！”
一连几声叫好，那人实在是热情得过头，他一手揽过付里，招呼其他人压着姜之泽就往回走。
这一路上姜之泽都一反常态，非但没有发表半分意见，反而跟个透明人一样都沉默不语，就算路上偶尔稍作停顿也很快被他身后那几个大汉推攘着赶上去。
反倒是付里跟那群光头打得火热，刚开始他还有些拘谨，说话时小心翼翼地看他们脸色，不过在几次试探都得到了相当不错的正面反馈后便大着胆子跟他们称兄道弟，三两句话就为自己谋得一个不错的住处。
“唉，兄弟，你怎么突然哑火了？我记得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回身把门带上，付里转头看向一进来就贴在窗边观察外面情况的人。
这里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村落，泥墙泥瓦勾勒出房屋，石块杂草区分出道路。
路上偶尔有几个人靠在房前屋后，或闲谈，或切磋，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些油光锃亮的脑壳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疤。
“喂，回魂啊！”付里又叫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干脆直接到他耳边喊，“兄弟，你醒醒，我知道现在我们很安全，但是你也不能睁眼睡啊。”
“之前你看着挺熟悉这个游戏的啊，现在怎么感觉你还不如我呢？”
他东敲敲西看看，不一会儿就又转到姜之泽脸前，身子往前一探就准备瞅一眼窗外到底有什么，但却被姜之泽一巴掌按回去。
“大概是我吃过亏所以长了心眼吧。”
关上窗拍拍手走到房间远离门窗的角落，姜之泽发表了他进入这个村子后的第一句话。
“毕竟这游戏到底还顶着个狼人杀的名头，别人说什么就屁颠屁颠信什么，这样的人一般都是炮灰。”
“喂！”
“喂狗出门左转，刚刚我看见门口就有个狗窝。”
“不是，我——”
“你想住也可以，以后出门别说认识我就行。”
付里虽然看着没个正形，但着实不怎么禁逗，跟姜之泽打不了三个回合就直接炸毛。
姜之泽占了上风也不乘胜追击，只是气得人不再过来干扰他之后便收起刺来继续整理思绪。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同身份之间语言并不互相通，过去大多数NPC都比较友好，互相比划比划也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次他并不属于这个阵营，但是那堆人说的话他却又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能确定系统所谓的内容扩展有没有涉及这方面，系统现在在他眼里几乎一无是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在那些人出现时闭上了嘴。
这一趟下来，他可以确定付里跟这个村子里的人可以无障碍沟通。
按照以往的规则，玩家会直接以其身份牌所对应的形象出现在NPC眼中，这个游戏阵营分化严重，不同NPC之间的特征差异还是相当明显的。
那个领头人对他跟付里完全是两个态度，这让他基本可以确定付里在这场游戏里扮演着一颗土豆。
至于为什么那人把他也压了回来，姜之泽也隐约有些猜测。
或许跟他们口中那场祭祀有关。
因为他可以确定这个游戏之前可没有什么祭祀活动，最多也就是聚众祈祷今天不要吃自己，NPC更不会随意把其他食材带进自己的领地。
只有持相应身份牌的人才有这个资格。
想要混进其他食材阵营，就只能去抢这个阵营的身份牌，或者凭借一些特殊技能，比如他的拟态。
这是游戏扩展前的规则，而这个游戏扩展后危险系数明显升高，其他人或许察觉不到，但这对几乎可以闭眼通关的姜之泽来说简直不要太明显。
而那些NPC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他跟着付里进了他们的村落，如果说是系统放宽了这方面的要求，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就冲系统把他扔进来时那个态度，这次游戏他八成是没办法跟过去一样轻轻松松就能通关，如今再看，这个可能便又添了一成。
想到这里，姜之泽顿觉前路希望渺茫，当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探探他们口中那场祭祀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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