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年少，这三样东西肯定少不了——做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酸涩又大胆的暗恋。
少年穿着深蓝色校服，袖子拉至小臂，叼着吸管，争分夺秒地狂补作业。
终于早读铃响的前一秒，少年啪嗒扔下笔，长呼：“哈——终于补完了！”猛吸两口豆浆，翻开语文书背起?将进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
时知简背得十分投入，压根不晓得魏淮北什么时候来的。
魏淮北是个藏不做事的人，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跟人分享，尤其早上迟到被抓，现在窝了一肚子火。
借早读机会，魏淮北跟时知简吐槽起早上的事，瞟了眼讲台的班主任，“时哥。我跟你说，你一定要小心周三周四抓迟到那男的，真的是铁面无私不近人情。”
装模做样立着书本，扮演出好奇心被激起的样子，“你遇到他了？”
果然还是他时哥懂他，一下问到点上！
魏淮北压低声音：“对的啊，也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居然碰到那人……而且老陈啥德性咱又不是不知道，迟到被抓抄学生手册，我是真不抄，太多了。”
忍住笑意，托着脸时知简问：“那是被抓还是没被抓？”
响指一打，眼睛一眨。
笑得满脸得意，那肯定是没被抓呀。
下午最后一节一般是自习，班主任不管他们，如果没有任课老师来上课就让纪律委员管。
纪律委员不记名字，叫他们讲话声音小一点，上课不要换位置，吃零食的时候把脑袋低下去，老师来了我会提前告诉你们。
刚开始六班是单人坐，横排六个竖排七个，后面班主任嫌太挤干脆两两组合。
六班是理科班，男生多女生少，班主任为了调起男生的学习动力，将12位女生按学习成绩穿插安排在三个大组，“我告诉你们，不要以为在自己班，排名靠前就觉得自己很牛很厉害。”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咱们物化生一共12个班，你们知道这次期中考我们班排在第几吗？排第七！总共12个班我们班排第七，看看隔壁五班再看看你们，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老师都是一样的，怎么人家能进前三我们班连前五排不到。”
“别的科目我不说，就说你们的数学，数学试卷最后两道大题类似的我有没有讲过？”
“不要说我没讲过，前天刚讲完不要踩坑，学会数形结合不确定的画图，结果你们还给我写个不知道怎么出来的答案。”
班主任说了几句就让几人坐下了，然后又长篇大论、苦口婆心了一堆例子他们听，一直唠叨到下课铃响才停。
时知简不饿没去食堂，懒懒地趴在位置上看小说，看到正精彩部分忽然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却空无一人，以为自己幻听便没在意，低下头继续看了起来。
教室后门关着。
学生时代总有那么几个爱用脚踹，不会轻开轻关的人，全然不顾教室里有没有人，有的话会不会吓到他们。
只听哐嘡一声——
“食堂今天的菜好一般，玉米排骨汤里都是玉米，骨头根本就没几块。”
“全是玉米？我咋看到的是清汤寡水？”
“估计你去太迟，玉米让他们捞完了。”
响亮的踹门声吓到了在教室的同学，条件反射地回头，有两个女生不高兴地说了几句，踹门的男生觉得没什么，敷衍摆手。
时知简灌了半杯冰水，仔细看能看出拿杯子的手有些不稳。他觉得自己不禁吓，稍微响点的声反应就大，当然不是被吓到会弹起来的那种，而是像坐过山车到最刺激、最惊险的节点，心脏突然被拎起，又迅速落回原位。
少年时期的时知简没有现在坚强，那时候他脆弱焦虑，抗拒社交又向往社交，想在同为双向的人身上找到共同点。
他不爱笑，经常会有人说一些他不爱听的话：
“你好高冷，都没看到过你笑。”
“为什么不笑，笑一下很难吗？”
“知知啊，开心一点，不要想太多……”
还有一点——他讨厌运动。
东边教学楼楼道，时知简两手撑在膝盖，气喘吁吁道：“你还……真是穷追不舍啊……部长大人……”
稍缓片刻，直起身。
似笑非笑地看叉腰的学生会部长。目测身高184，三庭五眼，宽肩窄腰，柔顺的黑发因追他变得凌乱，校服拉链拉至胸口，标准“模范三好学生”穿着。
缓过气不喘了，挺直腰对一米外的学生会部长说：“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放个水，别抓我了好不好。”
学生会部长将甩至脖后的校牌拉到胸前，冷冰冰地看企图套关系的时知简，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名字，班级。”
两人隔了半米左右，学生会部长翻开文件夹、抽出笔：“第一次只记名字，不扣分，你不用担心班级评优秀班级荣誉。”声音平的像人机，公事公办：“可你如果不配合，那就扣班级分。”
时知简虚心点头，“哦哦，原来第一次迟到不扣分……”脚一点点后挪，伸长脖子，瞟文件夹里的记录册，“哎，部长，你姓什么呀？”
“之前好像都没看到过你，学生会工作很忙吗？如果要进学生会有什么要求，要求会不会苛刻？比如成绩要在班级或年级前多少什么什么……”
“学生会什么时候招新，部长你看我能不能进？我成绩挺好的，期中排名年级86，每次竞赛我都拿奖……”
低头写东西的部长没有理他。
随后，他啪地合上文件夹，抬头：“你不需要知道我姓什么。还有——”
“别动，再跑扣分。”
被看穿的时知简：“……”靠，居然看出来了。
登记完，再回班早读已过半。
早读一结束，教室立马变得闹哄哄。各科课代表作业还没收完，就见化学老师抱着一沓卷子迈入教室：“要去厕所的赶紧去，等一下我们考试。”
哀嚎此起彼伏，班里同学顿时苦不堪言。
考试时间过得飞快，写最后一题时，时知简手一顿，眼前闪过早上跟学生会部长磨嘴皮的场景……不对，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反正不是学校。
时知简这会儿也爱和关系好的分享事情，无论吃瓜八卦还是日常琐事。
魏淮北笑得特放肆，“我说啥来着，看吧时哥，被我说中了吧！”
魏淮北：“恭喜时哥，成为我们班第10个被部长抓迟到的。”
抓迟到的部长跟教导主任有的一拼，他觉得。
拿出书包里的药、剥下，含进嘴里。
时知简咬着药：“你知道那部长叫什么吗？感觉他都盯高二，这个月通报的几乎都是高二。”
“不太清楚。”魏淮北撕开小面包，“只知道他姓季，他们都喊他季哥。”
“你怎么知道？你听到过？”时知简问。
“时哥你对他真没印象啊，上回竞赛他就坐你前面，你俩好像还说上话来着。”魏淮北边吃边帮时知简回忆。
吃完药，盖上杯盖。
其实他挺想知道部长叫什么，看看能不能提前建立好关系，至少不会像今天这么无情。
一切都正常进行发展，直到某个冬天的晚上，窗外白雪纷飞，作业写到一半的时知简突然特别难过。
不适应教室的安静，听不得叽叽喳喳的广播，他抬头看了做自己事情的同学，没有任何征兆地进入郁期。
哐当——！
小部分犯困的同学直接被惊醒，没睡觉的也被吓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时知简身上，跟随他从座位站起再走出后门。
五指没入浓发，镜子里的人和时知简动作一致，面对这面长镜子他忽有种想砸碎的冲动。
低头撑着洗手台，咬住下唇调整呼吸。
消毒水味不好闻，消毒水味让时知简晕头转向，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咙，推开其中一间压低腰干呕。
胃里东西全部吐完接水漱口，确定口腔没有异味才出了厕所，出来就发现魏淮北站在外边，“没事没事，应该是今天吃的东西少，晚上菜又油导致的胃不舒服。”
时知简甩干手上的水，没看靠栏杆站的魏淮北，“冻死了，赶紧回教室。”
“时哥。”魏淮北垂眼。
“有事说事，”棉袄口袋的手攥起，时知简没回头，“不要只喊我不说话。”
宽大的棉袄罩住单薄的身躯，冷风呼啸，吹得时知简下意识闭眼扭头，放平脚、魏淮北站直身：“我想知道诱导你发病的因素都有哪些。从我的视角来看，你很容易陷入内耗的一个状态，事情还没结束你就先往坏处想，把所有能想到的、不好的结果在脑子罗列了遍。”
魏淮北轻轻笑了笑，“这样很累的时哥，本来你共情能力就高我们一大截，我们觉得无所谓到你这儿就不好说了。”
这会儿就挺累的，郁期来的突然又没带专门的药，现在还站在这里全靠意志强撑。
时知简闭了闭眼、睁开，转过身：“我不知道。但我承认我做事确实瞻前顾后，即便是有七八成把握，我也会因为剩下的两三成紧张焦虑。”
时知简平静道：“说什么你们自便，但不要对我说‘你不要多想随便一点，放宽心’“想太多不利身体恢复’诸如此类的话。”
“因为这样会让我陷入一个死循环，我会认为你们在敷衍我，觉得你们不把我当回事忽略我，然后我就会想为什么大家不喜欢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鲜少能听到时知简倾诉，大部分时间，他是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
除非真的很难受，需要发泄负面情绪。
他很胆小，胆小到不愿不肯面对真正的自己。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
——出自诗人李白?将进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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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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