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甜经历的第二个副本了。
在第一个新手副本里，第一次接触外面世界的温甜因为怪异的举止被其他玩家视为异类，联合起来骗进怪物魔窟。
虽然他用斧子杀的昏天暗地，但还是差点抵御不住无穷无尽的怪物。
在他就要被怪物分食的时候，系统从如山如海的怪物里救下他，给了他复仇的机会。
温甜杀光所有欺负他的玩家，成功完成新手副本，从此成为“真理世界”红色通缉令臭名昭著的第一名。
他渴望“爱”，而系统成为第二个“爱”他的存在。
因此，在系统和江渊之间，他选择了系统。
可为什么心脏就像失去呼吸一样，窒闷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温甜垂着脑袋，拎着没有眼睛的小熊，孤独地走过一面又一面黑漆漆的玻璃。
他走过第一面玻璃。
昏暗的玻璃上像重播动画片一样，忽然浮现出江渊的脸，深邃的眼睛像最温暖的晴天，“多喝热水，对身体好。”
他走过第二面玻璃。
江渊一脚踹开阻拦他救人的高大npc，努力将“天道酬勤”里的热水灌进那个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玩家嘴里。
那个玩家意志力不坚定，在祈祷环节就完全失去意识，所有人都知道，哪怕被救回来，也注定活不了多久。
救她简直是浪费时间。
江渊肯定也知道，可他为什么还要那样不遗余力地去救她？
401就在前方。
门内黑沉沉的，像一张腥臭的大嘴一样，散发着湿腻阴冷的气息。
像极了那间永远无光，永远阴沉的地下室。
如果也有一个人，明知无望，明知污秽，却还是像救那个根本没必要救的玩家一样去救他……
【你在犹豫什么？】察觉到少年逐渐粗重的呼吸，系统立刻提醒，【你该进入教室，完成下一个任务了。】
温甜皱紧眉头，纤长的手指缓缓收紧，用力掐进小熊绵软的身体里。
片刻之后，他转身向后，朝来时的路跑去。
黑暗的教室在身后越来越远。
系统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渐渐沉了下去，【不听话的孩子，是会受到惩罚的。】
江渊终于看到了人脸蝙蝠的名字。
“克劳……”他喃喃地低语，想要叫出蝙蝠的名字。
“咚、咚、咚、”
突然，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慢慢靠近，整个楼梯都被有节奏的震动。
巨大的黑影从黑暗中出现，手里举着一把沉重的圆形武器，像没有理智的野兽一样低吼，“食物——食物——”
江渊的意志力正顽强地抵抗书页上的小字，也意识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侵蚀。
和“诡异”战斗的丰富经验和身为执法者的本能告诉他，绝对不能叫出蝙蝠的名字。
江渊眉心皱紧，拼命抵抗花体小字的污染，用力张开手掌试图使用剩余的空间技能时间。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还算势均力敌的较量，却在某个瞬间之后，对方的实力突然压倒性的变强。
与此同时，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直逼近，他却被纸张压制着根本无法动弹。
这几乎是个必死的局。
立体的喉结动了动，一滴冷汗沿着侧脸的轮廓缓缓滴落，江渊呼出一口气，在脑海里飞速思考对策。
但紧接着，一道身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视野里。
温甜对着江渊咧嘴一笑，像捕食猎物的小兽一样，着拎着斧子冲向他身后的npc。
江渊无法动弹，瞬间失去了视野。
他只能听到斧子与铁器撞击的巨响，皮肉撕裂和兽类一样的低吼顿时在整个孤儿院回荡起来。
忽然，少年一不小心被整个击飞，狠狠撞在木质栏杆上，整个人和碎裂的木头一起坠落向下方黑暗的空间。
男人露出得逞的笑容。
江渊一颗心刚提起来，少年却又像一只灵活而难缠的怪物一样，踩着家具、灯器、栏杆……一下一下从黑暗里又跳了上来！
最后，他像一只灵巧的猫一样蹲坐在江渊面前的栏杆上，歪着脑袋说，“你好笨啊。”
江渊沉默着，看向浑身是血的少年。
经过一次激烈的对战，少年浑身都是分不出敌我的滚烫鲜血，杀戮让他黑色的瞳孔再次扩大，几乎就要彻底占据整个眼眶。
说话的时候，嘴角裂开至耳根，薄薄的唇瓣下隐约可见颗颗带血的尖牙。
——俨然已经是个小怪物了。
不等江渊反应，温甜小腿发力，整个人瞬间弹起，再次扑向像蛮熊一样高大健壮的npc。
兽类的嘶吼和怪物的咆哮再次激烈的战成一团。
有温甜帮他拖着怪物，江渊终于能完全集中精神，专注对抗纸张的污染。
仿佛有无数荆棘在脑海里疯狂生长一样，意志力拼命抵抗，每一次浑身都钻心的疼。
伴随着疼痛感的，是从小到大受到的不公、背叛、死别……死寂的记忆也开始疯狂攻击他的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被冷汗浸透的江渊猛地回过神来，惊觉激烈的打斗声已经消失了。
视野一片鲜红，江渊擦了擦眼角，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耳朵、鼻子似乎都在流血。
但不管过程如何你死我活，他最终还是赢得了这场无声的斗争。
而且，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争斗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也有了很大的升级。
江渊立刻回头去看保护了他整晚的少年。
和他猜测的一样，昨晚那个突然出现的沉重脚步声，果然是食堂里给他们盛饭的那个蛮熊一样的男人。
男人似乎已经死了，小山似的身影倒在地上，少年蹲在他身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空气里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咕唧，咕唧。
像是，咀嚼声。
江渊止住脚步，停在原地。
“唔……”听到脚步声，蹲在地上的少年猛地回过头来，一双泛着绿色幽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
“我杀了他，”少年歪了歪脑袋，开心地笑了起来，“我救了你哦。”
说着，他又低下头，继续大口撕咬着手里的东西。
一缕月光从破碎的玫瑰花窗斜射进来，恰好落在走廊中间。
蹲在地上的少年被笼罩在光晕里，泛着血红的光。
江渊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男人睁着眼睛，袒露着空荡荡的胸膛，而少年捧在手里的东西，赫然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那阵渗人的咀嚼声，分明就是少年啃食心脏的声音！
那副模样和副本里的怪物有什么区别！
江渊脑海一片空白，思维几乎完全无法思考。
很久之后，温甜吸吮着指尖，将最后一口嫩滑的心脏吞下肚子，餍足地从男人身上爬了起来。
他吃得满脸是血，双眼泛出明亮的绿光，比怪物还像怪物。
温甜没搭理愣住的江渊，灵活地跳到栏杆上，像只灵活的野猫一跳一跳地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江渊目光复杂，长叹一声。
温甜来到401门前，伸出舌尖舔了舔脸上的血渍，学着系统的语气调皮地说，“乖孩子们。”
“我来给你们上课喽。”
……四点十分，座钟响起。
小温老师结束了他的授课。
鼻青脸肿的小幽灵们挤在教室角落里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看着比恶鬼还恶鬼的小温老师。
时间到了，小幽灵们失去“上课”的限制，立刻大声抽泣着，逃离般的消失了。
“下课了吗？”温甜扭着脑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语气遗憾极了。
也不知道这些小幽灵到底有没有学会如何做乖小孩。
温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准备继续去寻找线索。
但才刚走出教室，冷不防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看清楚人影的模样后，温甜惊讶地微微张圆嘴巴。
竟然是不详的玩家江渊？
江渊似乎一直在等他，看到他出来的时候，英俊的脸上才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找到蝙蝠的名字了。”
江渊抓着那三张纸，“不过最好不要在午夜叫他的名字。”
温甜：……
好聪明啊。
“你怎么知道不能在午夜叫他的名字？”温甜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江渊似乎并不防备他，语气沉稳平静，“本能。”
本能？
温甜挑剔地上下打量他一眼，“哇哦。”
温甜观察着他，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像在看什么很好玩的玩具。
“午夜已经过去啦，”少年笑嘻嘻地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了。”
铛——铛——铛——
座钟响了五次，凌晨五点到了。
江渊想起李琪琪的换班时间，这才放下心来，说，“他的名字是，克劳德医生。”
温甜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医生？”
“对，”江渊毫无保留，“**和瘟疫的恶仆，苍蝇和死亡的附属，纳垢和堕落的贱种，克劳德医生。”
瘟疫的恶仆，死亡的附属，克劳德医生？
温甜点了点头，“知道了。”
江渊薄唇抿了抿。
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温甜已经从他身边经过，转眼就消失在了拐角。
呆立许久，江渊轻笑出声。
江渊哪里还能不明白，温甜明明就知道那些小字的污染，也知道午夜叫出蝙蝠名字的禁忌。
那几张纸，是温甜故意扔给他的。
就在这时，李琪琪的声音由远及近，“江队！江队！”
“你怎么在这，吓死我了！”李琪琪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脸惊慌，“你快去看看，食堂那个npc死了！”
食堂男人死状极惨。
小山似的身体横在走廊上，全身都是利爪撕扯出的伤口，没有心脏的胸口空荡荡地洞开着，触目惊心。
虽然死的是npc，可那恐怖的死状还是让所有人一颗心瞬间吊起。
“是谁杀了他？”一个女玩家声音发抖地问，“怎么会这么残忍！”
江渊瞥她一眼，认出是昨天食堂里那个在祈祷环节就失去理智的玩家。
“呵，”一个眼镜男轻蔑的一笑，“昨晚我们都听到那比鬼还吓人的笑声了，不是吗？”
镜片后的眼睛从众人脸上扫过，“是谁杀了这个npc，我想大家心里都有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今天能杀npc，明天就能杀我们！我们对付诡异已经够累了，难不成还要分出心思来对付他吗？ ”
字字句句都明晃晃的指向温甜。
江渊沉声问，“你想说什么？”
眼镜男毫不犹豫地说，“为了避免腹背受敌，我们必须联合起来，尽快掉温甜！”
眼镜男激动无比，慷慨激昂地像在演讲一样，“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你们可别忘了，他就是杀了同副本所有玩家才上红色通缉令的！”
“你们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他不是玩家，根本就是个怪物罢了！”
众人看着那具死状凄惨的尸体，面面相觑。
眼镜男得意地推了推眼镜，气势十足地说，“接下来，所有人听我指挥！”
“……我还是想听听江先生的意见，”被江渊救过的女玩家鼓起勇气，嗫嚅着说，“听说您之前就是执法者，昨天还一直救我们，我更相信您的判断。”
“对！我们最好还是听江渊的！”立刻有玩家附和。
从食堂那件事之后，江渊已经成为所有玩家心中的最佳领导者。
眼镜男一愣，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江渊。
江渊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脑海里全是在进入真理世界前，身为执法者的他破门而入时，站在满地尸体和血泊里的少年。
“人为制造的诡异，”耳机里，队友的声音沉重的传来，“一些人信仰‘真理世界’，却不被真理世界接纳，于是寻找合适的婴儿培养，人为制造诡异，希望能作为祭品献祭给真理世界，从而得到被接纳的资格。”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人造诡异。
身为执法者，他本该第一时间开枪，彻底杀死他的。
可一地狼藉里，少年回过头来看他时，幼圆的双眼里满是恐惧和泪水，还有触目惊心的哀求。
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却还对人类抱有最后一丝信任的流浪小猫一样。
江渊想尝试救他。
哪怕才刚刚被温甜背刺，差点死在和诡异的理智较量里。
江渊做了决定。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镜男，一针见血道，“你有朋友被温甜杀了，想报仇，是吧。”
“副本本来就危险重重，我建议你不要把个人情绪带进副本，威胁到大家的生命安全。”
“以及，”江渊眉眼一沉，“他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红色通缉令的事我会查清楚，还他公道。”
“从现在开始，温甜由我负责。”江渊眸光一厉。“任何人不许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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