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已经十多年了，再强悍的异种也难以在这密闭的地下环境里生存。
要不是被红色的鼠潮发现，简承澜或许还能顺着研究所的下水道系统，体面地回到地面上。
而那张陈旧的、霍焦身穿着囚服的半身照片已经被简承澜取了下来，装在胸前口袋里，现在正贴着那处滚滚发烫。
“霍焦，可以给我一颗冰块吗？”
简承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好像是为了确定面前的霍焦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霍焦，而不知放在胸前口袋的照片上，那个同霍焦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蛋的年轻人。
那可是十多年前，霍焦还应该是个小孩。
看霍焦不理他，简承澜又说了一遍，“给我一颗冰块吧。”
甚至学着以前的样子撒娇，博他关注，不过声音低哑的不成样子，“我的手烧疼了。”
他的手是真的在疼。
即便本身有着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忍耐力和高抗性，可是白焰的温度绝不是轻易就能忍受得了的。
所以他需要借助外物来把这份灼烧的热量传递出去，通常是那两把通体银白的霰/弹枪，枪管和子弹都是特别定制，可承受白焰的高温。
现在他没有任何可以承受白焰的工具，所以只能忍耐着，用手挥出一道道足以蒸发□□的火焰，将两人面前的鼠潮一次次清除。
“简承澜，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霍焦依旧冷冷的，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但我说过，我不会再使用冰了。”
“霍焦……”
简承澜几乎瞬间就妥协了。
管他什么照片不照片的，巧合，一切都是巧合也说不定。
是自己想多了，什么都不及眼前这个霍焦来的真实又重要。
“那是你当初要我准守的约定，不能使用老师的眼睛。不能使用熵减……”
关于那只灰蓝色的浑浊眼睛，简承澜一直都是不适应的。
本来完美的用来自我麻痹的话术，在那只眼睛上出了差错。
他嫉妒老师将蕴含自己异能的“真实之眼”交给了霍焦。
那是霍焦为了救他才伤了的一只眼睛，本该由他来补偿。
他甚至有点儿开心，自己的琥珀色偏金色的眼睛很漂亮，是常常被霍焦赞美怜爱的。
趁着睡觉时，霍焦还喜欢用冰冷的指尖偷偷碰他的眼皮，摸摸他的鼻梁和眉骨，还以为他睡着了不知道。
他有嗅识，少一只眼睛对他来说完全不碍事。
他想在霍焦的脸上看到属于自己的眼睛。
那是比虚无的宿命更为具体的证明——霍焦在用着他的眼睛看世界，而他存在于霍焦的身体里。
就算霍焦没有心，也会在照镜子的时候通过这只眼睛不得不想起自己。
可这一切的刹那幻想和暗自欣喜都被老师给夺走了。
老师的眼睛也曾清澈透亮，是不染纤尘的冰色，与老师随性热情的性格完全相反，但可以看透一切伪装和虚假，在层层修饰下找到真实。
相比之下，简承澜的眼睛就只是眼睛，还不如霍焦原来那只可以在静止空间里看到金线的原装货。
他根本没法阻止霍焦接受老师临终的遗愿。
他甚至都找不出歪理。
尘埃落定后他不甘心，固执地再次扭曲自己的动机，在三年之后的重逢时以老师的死为要挟，不让霍焦使用那只让他自惭形秽的异色眼睛。
至于约定不让霍焦使用熵减？
霍焦是不是记错了？
他可从来没说过不让霍焦使用熵减能力的话，明明是霍焦自己主动不再使用。
大概是为了祭奠老师吧。
“你根本不需要冰块，不用骗我。”
霍焦抛下这句话，像是连小时候的简承澜也一并抛弃了。
简承澜无力再说什么。他常常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清，更别说解释自己了。
他只能抿着嘴保持沉默，时不时看一眼风刃中心那个身上没有沾染一丝污秽的霍焦。
·
霍焦抱着仍处在虚弱状态的郭萌，三人很快就到了公园荷花池，还有跟随他们而来的红色鼠潮。
“现在怎么办？”李行愁眉苦脸地问道。
六人一鱼现在踩着小船，躲在人工湖的中央。
幸好有两条小船，不然根本装不下。
红色鼠潮已经完全被霍焦和简承澜给激怒了，速度丝毫不减地冲下岸边，激起的水花一刻也不停，像在往湖里倾倒吱哇乱叫的红色腥火。
这些老鼠长年待在不见阳光的地下，资源极其匮乏，所以体型很小，个体能力也很弱，根本不会游泳，没扑腾几下就被后面铺天盖地掉下来的同类给踩在脚下，按进水里，要不了多久便淹死了。
池塘里养尊处优的锦鲤受了惊吓，不停地向空中跃起。可还是躲不过水里的嗜血鼠众，鳞片被啃食剥落，很快就血肉模糊，再也跃不起来了。
这些变异老鼠即使在临死之前，也要将嘴边的一切生物吃进嘴里。
“我们撑不了多久了。”李行盯着很快将半个人工湖填满的鼠群，发出一声哀叹。
“别叽叽歪歪……”上半身被叶芯儿抱在怀里的郭萌撑开眼皮，恨不能抬手锤一拳这个扰乱军心的大傻逼。
有眼睛的谁不知道，等老鼠垫满了湖底，水面超过岸边，他们就成了到嘴的肉餐。
“队长，我已经联系过总部了，增援最快明天早上到。”同船的张砯说道。
“好。”霍焦点头，“这里距离海边有多远？”
“两公里，不算远。”冉白还有心情悠闲地伸出手指，趴在船边玩水，“我嗅得到海水的味道，可以给你们指出最短的路线。”
“我也能。”简承澜语气很差地说道。
“试一试吧。”现在明显不适合调节队内关系，霍焦只能想出“把鼠潮往海边引”这个笨办法了。
“不用你的那个？”简承澜问道。
在还活着的人中，只有简承澜知道霍焦拥有开启金线空间的“先知”异能。
“变异老鼠的数量太多，不一定有效。”霍焦解释道，“不到合适的时机还是不要了，削减战斗力得不偿失。”
“我可以进入。”简承澜低声说。
“什么？”霍焦以为自己听错了。
简承澜犹豫地看了霍焦一眼，咽了咽唾沫，倾身凑到霍焦的耳畔，说道：“老师其实教过我，怎样和你一起进入到‘那个地方’。”
霍焦的异色瞳孔猝然紧缩。
“什……”
“哇哦，听起来好H哦~”
冉白突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悠悠地摇着鱼尾，眼神暧昧，“都这种时候了，说其他人听不懂的悄悄话不太好吧？”
霍焦眼神转冷，周围的气温跟着徒然下降。
“还是霍副队已经放弃了？”冉白的人形上身往后一仰，懒散地半眯着眼睛，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架势，“那要不要也给我和小砯留点儿时间，耳鬓厮磨一下？”
“如果这是挑衅，我给你机会道歉。”
抱怨没关系，能力有限也没关系，霍焦最容忍不了手底下的人挑事儿。
“但机会只有一次。”
“哈哈哈，开个玩笑也你当真？”冉白换上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连忙摇摆着苍白的赤/裸双臂认错，“我错了嘛，就是想缓解下紧张气氛~我认错霍副队就不要再板脸了啦，白白长这么好看，你说是不？~”
简承澜看见那人鱼朝自己谄媚地笑，冷哼一声，依旧没回应。
既然道歉就算了了，霍焦向来把事情码得清楚。
他抬头看了看满天星辰。
S市可没有这样的风景，可还是与小时候的璀璨星空相去甚远。
又低头看了眼时间，【23：21】
夜，还很长。
“李行，释放出镜像体背着郭萌。”霍焦已经打开了公共频道，“冉白进箱子。三分钟之后等我指令，将船划向岸边，朝最近的海岸移动。”
·
虽然捉摸不定，又喜欢捉弄人，但冉白的确是这次任务不可或缺的存在。
张砯说他是五队的杀手锏，并没有带上个人喜好。
先是之前帮霍焦找到落入旋涡的简承澜，再是现在这次，他使用“人鱼之歌”，让一公里直径范围内的居民陷入沉睡。
这些睡梦中的人便没有好运看到此时上演的奇观了。
深夜，海城小镇的柏油路上，残缺不全的路灯投下有限的弧形光圈。
几道人影冲在前面，撞破一个又一个橙黄的光弧，光影在他们紧绷的脸上不断交替。
他们身后紧跟着排山倒海般的红色潮水，无数尖锐的吱鸣组成蛇形巨浪的轰响，疯狂地朝前奔涌，将路过的一切阻碍扑在血色之下。
“还有一千五百米。”霍焦的气息平稳，在公频里倒数距离。
“才跑了五百米啊！！！”李行一手拉着叶芯儿一手拖着装备，还有力气哀嚎，看来还远没有到极限。
倒是背着巨型长箱的张砯跑在最前面，长箱的顶端小盖子开着，露出冉白的脸。
“小砯，再跑稳一点哦，箱底磕着脑袋好痛痛。”
人鱼唱歌并不是用嘴巴，而是从眉心处发出幽深空灵如大海般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有诱导效果的脑电波。
所以冉白可以正常开口说话。
“嗯。”张砯闷声道，“我尽量稳住，你带好路。”
虽然简承澜也可以，但是此时攻击型异能还充沛的就只有他了，所以此刻留在队伍的最后，负责断路，清除涌上来的鼠潮。
两公里，其实还没有执行组日常训练的十分之一，但在后面跟着吃人怪物的情况下就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800米。”霍焦的声音像是希望，每一次都支撑着众人的双腿再快一点，就要到了！
“霍副队，前面有工地，需要绕路。”冉白不急不缓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好。”他们的脚步慢一秒都可能被追上，根本来不及翻/墙。
看着前面领跑的张砯向右拐进了岔路，后面的人都毫不犹豫地跟上，可没跑出几百米，就拐进了更窄的巷道。
“什么回事？”霍焦问道，但脚步不能停。
等了十秒钟，冉白才支支吾吾地回应：“那个……我好像迷路了。”
频道里一片寂静，这种时候，没人有心情跳出来指责。
本来跑在最后的简承澜加快速度，追上了前面的霍焦。
“用‘先知’吧，我可以帮你。”简承澜早就感觉那人鱼令人恶心，此时憋着火气，眼神可怕。
霍焦也觉着是时候了，试一试说不定能行。
虽然和简承澜是第一次，之前只有老师同他一起进入过金线空间。
得到霍焦肯定的眼神，奔跑中的简承澜咧出尖牙咬破了右手手指，然后一把抓住霍焦冰凉的左手。
“开始吧，我跟在你后面，没事的。”
简承澜早就想看看了，属于霍焦的那个世界。
论如何正确理解一只疯狗的想法。
（提示：关于不能使用熵减，简狗没记错，同时焦焦也没记错~）以后能放提示的地方就放提示吧！希望后面的收束能让这些线索得到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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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好H哦（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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