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海去世的消息,沈嘉运比她先知道。
要说是什么感受,沈嘉运第一时间便想到乔岁,如果她知道了,又会是什么感受。
沈清要他不要声张,将家里所有他的东西全部收拾打包,回临城去,永远不要回来。
“那你呢?”沈嘉运察觉到什么,“你也不回来了?”
“我处理好后事再走。”沈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难过,疲惫是有的,但不至于不堪。
“那——乔岁呢?”
“你先走。”沈清说,“那不归你管。”
沈清说过这话后沈嘉运就傻眼了,他擅长与沈清争辩,怼得她哑口无言,但当下情景不同,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妥,没再说什么。
乔家彻夜难眠,乔岁躺在卧室床上,看见陆泠发在群里的消息,感到不可思议。
陆泠说,关向言毁容了。
付十安:「毁容了?哪种毁法?」
陆泠说:「面目全非的那种。」
乔岁说:「怎么了?」
陆泠:「就在我们高考那天,关向言出车祸了,听说司机当场死亡,关向言坐在副驾驶,半张脸磕在前,眼球脱落了。」
付十安:「我靠,真的假的?!」
陆泠:「真的。」
乔岁捧着手机不敢回应,手指渐渐发冷。
六月的天气适宜,夜色中静谧至极,她回忆起与关向言最后一次见面及聊天,却不想她会有这种结果。
乔岁的第一反应和付十安一样,半信半疑,接着就是无法想象关向言在和她相仿的年龄中遭受了什么。
她那精致面孔,永远昂着的高贵头颅。
很奇怪,关向言家境贫困,可乔岁下意识便想到用高贵去形容她,她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美女,可以做表演生的那种,即便与之不和,乔岁也不愿意看到她如此下场。
乔岁还在想着,付十安在群里丢来一张照片。
是一张看起来惨不忍睹的车祸照片,清晰□□,车身撞得粉碎。
那一混剪,乔岁全身血液倒流,而后再直直灌向双脚,一股从未有过的难以名状的惊恐席卷她的全身。她站在窗前,手指开始发抖,而后嘴唇、肩膀,直至她毫无征兆地尖叫出声。
沈嘉运推开她房间的门。
乔岁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你都知道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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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的突然,我怕影响到你高考,所以暂时没告诉你。”沈清挽了一下碎发,面容憔悴,“你爸的葬礼定在明天,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也是要告诉你的,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沈清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弱到如若蚊蝇,她悲伤地捂起脸,抽泣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啊?”乔岁质问道,“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不让她见乔大海最后一面?
为什么乔大海会死?
为什么关向言会在乔大海车里?
为什么?为什么?
乔岁一个劲儿地询问为什么,但除了为什么,她再也说不出一句。
她备受尊敬的二姨,在下一秒爆发。
“你以为我不想知道?”沈清“哇”得一声哭了,她从未用过如此尖锐的声音同乔岁讲话,“我嫁到你们家这么多年,我得到什么了,你的爸爸,在外面从来都没有断过女人,我毫无怨言,因为我不能生,我不能给你的家庭带来生机,所以我内疚,更理亏,所以我更不如你死去的母亲,我在这个家里这么多年,我受够这委屈!”
沈清的声音刺痛了乔岁,也令她诧异愣怔,她不甘示弱,与之争论:“你委屈你走啊,没有人求着你留下来!”
沈清停下抽泣,最后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乔岁很难形容,但她知道的是,二姨从未这般看过她。这种单薄、轻蔑又好似不相干的眼神,直直插进她的心里。
沈嘉运立在客厅远处的窗台边,窗外散落的光令他表情看上去晦暗不明,手指间摩挲着一盏银白色小巧的打火机。
若是从前,沈清看到了定会呵斥他。
但是现在,沈清有了更重要的事情,无暇顾及他的行为。
他却没那么开心了。
第二天乔大海葬礼,前来吊唁的人很多。沈清作为家属接待着一批又一批陌生来客,乔岁跪在灵位前如同被抽筋剥皮般失落。
沈嘉运在葬礼现场,沈清不让他插手,他就坐在乔岁身后不远处看着她。
这几天沈嘉运见到了不少乔岁的亲戚,包括她的舅舅姨妈。乔岁母亲去世的早,显然舅舅姨妈并不是来吊唁乔大海,而是来看望乔岁。
乔岁状态好些了,坐在沙发上和舅舅说话:“我就是有些懵,还是无法相信,我成了无父无母的人。”
乔岁妈妈去世的时候,她还很小,对死亡毫无概念,据说当年舅舅姨妈和乔大海争过抚养权,无奈乔家背景雄厚,此事无疾而终。
十几年过去,乔岁爷爷奶奶接连去世,伴着乔大海车祸离开,原先势力滔天的乔家竟只剩下乔岁一根独苗苗。
所谓风水轮流转,乔大海的离开对整个乔家以及乔家产业打击巨大。
乔岁太年轻了,自从上次和沈清吵过之后,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可到底是依赖了数年的后妈,如今也是依旧依赖着。
沈清全权代理了乔大海的身后事,也无需向乔岁禀报。
乔岁年轻就在于,心不设防。
姨妈在她耳边低语:“你爸立遗嘱了吗?”
乔岁摇头:“我不知道。”
“你得知道。”姨妈说,“这很重要。”
乔岁愣了一下,她还不懂姨妈的意思,可心里想得是,有什么能比人的生死更重要的呢?
那时乔岁还不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作为乔大海唯一的女儿,她从来都享受着乔大海全部的爱。
“你那后妈,面相不好,人很精明,能说会道,是个能忍耐的人。”姨妈又怎么不知道乔大海在外的行为,还有他出车祸时副驾驶位置坐着的年轻女孩,在场的谁人不知,只是成年人习惯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逢场作戏信手拈来。
“我不知道。”乔岁有些木楞地说。
“可怜了孩子。”姨妈眼里蓄满泪水,“以后有什么委屈给姨妈打电话,心里难受也可以找姨妈。”
乔岁看得出来姨妈是真心疼她的遭遇,可多年未见未联系,让她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思绪,更不可能接受下这份同情。
同情。
乔岁平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同情,这滋味儿十分不好受。
舅舅和姨妈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对于乔家的财产他们分文不感兴趣,可贸贸然对乔岁施予关心,乔岁也并不买账。
舅舅感慨:“太久不见了,不亲近了。”
姨妈也道:“她出生那会儿,我一直照顾着。”
可时过境迁,乔岁也不再是那个一窍不通的月娃娃,她马上就要成年了。
乔岁的脑袋如浆糊,舅舅和姨妈说的话她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对未来的日子毫无头绪,原本打算高考完去国外旅游一圈,可当下哪里还有那种心思。
和沈清的关系日渐僵硬,某天乔岁醒来忽然认知到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和沈清不能这样下去了,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了,她不能惹沈清生气,乔大海去世,她一定也很难过。
乔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那天早晨她从楼上走下来,没寻到沈清的身影,却在沙发上看见了沈嘉运。
沈嘉运抿了抿唇,看见乔岁那张日渐消瘦惨败憔悴的脸。
沈嘉运深吸了一口气,却不知从何说起,说安慰的话,显得多余,说别的,又假得很,只能等乔岁开口。
乔岁:“二姨呢?”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沈嘉运:“去——公司了。”他本来想说你爸,好在收住了,只是顿了一下。
“二姨最近怎么样?”乔岁问道。
“还可以。”沈嘉运从沙发上起身,挠了挠头发,问,“你呢?”
乔岁“嗯”了一声。
“你怎么样?”沈嘉运一鼓作气,“看你最近魂不守舍,想吃什么,我带你去——这样吧,你想怎么指使我,怎么安排我,让我当牛做马,我也不反驳。”
乔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眉头一蹙,抬手指着太阳穴:“你是不是这儿有问题了?”
“没。”沈嘉运说,“我这不是想让你开心吗?”
乔岁不说话了,她也不想说了。她实在假装不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更无法笑嘻嘻地对沈嘉运说,好啊,那你就给我当牛做马吧。
她说:“你好好安慰二姨吧,我没事,真的没事。”
乔岁始终挂念着沈清的情绪,她并不知道,当沈清去往乔大海公司确认过他的遗嘱上面写着全部资产留给她后,彻底崩溃。
那是一种无声的坍塌,是沈清十几年来隐忍努力的白费。
走出那栋大楼,沈清才近乎疯狂的笑出声,笑着笑着便哭了。
乔大海去世当天她都不曾哭过,数日来她保持着悲伤得体的形象,终于在顷刻之间,全部破灭。
她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
乔岁打来电话,向她道歉,问她怎么样?
她始终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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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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