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鹰钩鼻老者的住处，几名祭司摘下斗篷，面色不虞。
他们憋了一肚子气，偏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于是不大不小的房间里笼罩着一阵窒息的沉默。很久过后，还是那个丰腴浅肤的老者揉揉眉心缓解疲惫，率先打破死寂：“现在怎么办？我们各自回去召集人手？”
话音一落，一个方脸中年男子嘀咕：“谁知道还有多少人呢。”
这话着实戳到了在场诸人的痛处，所有人脸色更难看了。
所谓“神明”，外人是深信不疑的，而他们在这一行混了这么多年的早就心照不宣了，要说信仰，恐怕还不如大街上随手抓的一个人来得虔诚。
要不然，前些年天灾**暴动不断，率先闯入金字塔偷盗陪葬品的人也不会是神官祭司们了！
所以退路在前，让他们相信底下那些神官会靠着所谓的“信仰”而对他们忠诚，那真是大大的笑话。
可眼下确实别无选择了。
鹰钩鼻老者垂眸沉思半响，狠意一闪而逝：“不是还有两个月吗，那就等他们颁布对神官的优容条件，正好也帮我们筛选出忠实可靠的人手。人少也有人少的玩法，明的不行难道还不能来暗的吗？······我再去赫雷姆贝福那里讨要一些铁器——他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拉美西斯，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吧！”
屋内几人已到水漫头顶之际，救命稻草能抓一根是一根，听他这么一说，哪还管的了其他，顿时纷纷响应，表示一定听从指令，共同进退，谁也不能拖后腿！
鹰钩鼻老者闻言，便顺势而为，要他们每人各派一个孩子住到家里，当做结盟的信物！
他话说得很好听：“也不是疑心谁，只是这毕竟是赌上身家性命的事情，万一败露，我会立刻派人将这几个孩子送走，也算是给我们每家留一点血脉。如果成功，那就当做几个孩子一处学习玩耍，正好培养感情了。你们说呢？”
另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权衡再三，最终答应了。
认识这么久，大家都知道这鹰钩鼻老者不是好相与的，想想他们其实也没了旁的退路，何必在这里得罪了他呢。
几人交付了合作的诚意又商定了后续的细节便连夜悄悄离开了。
第二日，由穆特诺米出面，第一神殿果然对外公布了祭司僧侣们的另一出路，消息一出来，神殿内外就跟炸了锅一样！
埃及历史上可从来没有过神官退籍的事情！
这简直是对神明的大不敬啊！
别说神官们了，就连普通平民听到这消息，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忧心忡忡。
偏偏穆特诺米理由充分，语言组织得十分漂亮，让人反驳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侍奉神明不在人多，而在心诚。这些年来，随着神官们越来越多，神谕也变得越来越偏激极端，以至于造成帝国重大人口损失，作为第一祭司，我深感惶恐。这段时日我日夜苦修，妄图祈求神明指点，诚心之下，终于得到一点启示：去芜存菁。”
“此后，全国各大神殿不再无限制收拢僧侣，我将根据城镇大小决定神殿神官人数上限，并于一月后在第一神殿重新进行神官考核。全国上下所有神官，仍想继续侍奉神明的人可至第一神殿处报名，考核通过，则可留下，并由第一神殿安排去处，不然，全部清除神籍。而无意留下的，也可提前退还神籍，自行谋生。”
她效仿当初程风颁布新税法时的计谋，再次用占卜结果上大大的“允”字堵死了所有人的嘴，所以坊间虽然议论纷纷，但消息出来后风调雨顺一切正常，孟菲斯那位真·女神也毫无波澜，这些人也就只是说说就过了。最苦恼的还是暴风雨中心的神官们。
有人欢喜有人愁。
顶层大祭司们少有能萌生退意的，这部分暂且不论；中下层神官里，三条路都有人选：准备去政府入职的，继续参加考核的，以及决定反叛的！
当然，反叛是暗地里，所以这一派的人基本都分摊在了前两派里，从表面上看，就是包袱款款去底比斯参加考核的，以及忙忙碌碌各处拉关系想要在政府谋生的。一时之间，各地神殿一清而空，往日热闹精致的建筑缺了人气和灯火，不管白天晚上，看着倒有些阴森森的了。
与各地冷清相对的是，底比斯的人气达到了空前鼎盛！
这段时间，底比斯的居民们是真的长了大大大大的见识。从法典公布到尘埃落定，再到现在的司法考核，神职考核，整个城池以及周边卫星城人满为患。
哪怕是普通平民，出门入户聊的都不是“今天菜苗长得怎么样”“食物价格涨了多少”，而是“从某某地方又来了多少神官（备选司法官）”“我看那谁谁谁指定能（不能）通过”之类的。好像一夜之间，每个人都长出了另一个脑袋，懂了点不为人知的技能。
当然，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嘴里聊着未来，意气风发的样子，这些平民们也不是没受刺激的。想想前阵子玛阿特女神在王宫门外说的话，再看看这这些人指点江山的潇洒，好些人家暗暗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送孩子读书！
不过在那之前，扫盲班可以先去蹭一蹭。
——所谓的扫盲班，不过是每天早晚，利用平民们劳作前后的空隙，在中央广场搭建的一个临时课堂罢了。
只教认字和法典，别的没有，除非运气好，遇到一个心善的老师，愿意以字为中心发散，多讲两句。但目前安排过来的人，大部分都是抱着应付心态来的，讲得是真不咋地，程风听过一次就被这枯燥内容劝退了。
可还能怎么样呢？强权只能命令一个人的行为而改变不了他的心迹，金字塔上层对下层的围剿是千年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这是两个阶层的对抗，不是她一个人能改变的。
扫盲班能坚持多久，能给这些平民带来多大的帮助，还得看平民们自己的觉悟有多深——这些，就不是程风乐意管的了，她这辈子也只在赛提几个月大时扶着他走过路。
所以扫盲班的事情落定后，她转头就和聂芙特一起将重心放在了议会头天的赌约上。
当时说三天内招募有意愿有能力替代男人工作的女人，可这些日子忙着处理琐事倒把这个赌约延误了。她没动静，那些男人也跟无事发生一样，指不定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囫囵过去了。
但程风是这么大方的人吗？她那些微柔软之心，显然不会用在那些自大的男人身上，所以手上稍微空一点，她就拉着聂芙特盘算起了人选。
这年头，读书不易，女人读书更难，她们想要找合适的人，只能在贵族里选。
而贵族之间盘根错节，顾忌颇多，也不是每个人都和聂芙特一样，天生具有反叛意识的。两人算来算去，先圈定了2个目标人选，加上聂芙特，还有3个空缺。
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程风按了按眼眶，无奈一笑：“还是对外发布招募令吧，这2个人就麻烦你私下去沟通了。”
聂芙特笑眯眯的打包票，开心得很：“放心吧，6个人难找，但我们三是占坑占定了！”
别说三，就算让她一个人坐到那个位置对抗所有人，她都是心满意足的。
这些年，哥哥总夸她机敏有才，一点点将家里的生意交给她，可她偷偷跟着哥哥读书习武难道就是为了做点小生意吗？
嫂子就是起点太高了所以要求也高，她不知道，这样一个机会对自己而言有多珍贵。
事情聊完后聂芙特也不过多打扰程风陪伴孩子的时间，收拾收拾就准备告辞了。她离开前，程风谨慎叮嘱：“这些时日进出多带点人手，别一个人到处跑。”
“放心放心，出不了差错的~”聂芙特摆摆手，笑着跟两人道别。她准备现在就去市政厅外发布招募令，并去底比斯那两个贵族家里拜访。
于是当天下午，孟菲斯，底比斯以及陆续填满的众神之城再次狠狠震动了！
女人掌权，那是自古以来就要被唾弃的！
远的不说，最近一位女法老哈特谢普苏特，死后连名字都被后代从雕刻上抹去，下场还不如那位叛离埃及去米坦尼当女王的妮芙提提王太后，这位王太后的自塑像可还好好供奉在阿赫那吞的墓葬里呢！
两者差别在哪？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
所以程风想将聂芙特和其他女人摆在明面上，那可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又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是从天而降的神明！
从孟菲斯发出的这张招募令，真是戳到了无数人的肺管子。聂芙特也是长了心眼，先和圈定的那两个女人聊完了才把招募令的消息传出去。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没能顺利从底比斯脱身，被人联合堵在了市政厅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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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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