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特效药吗?”这几个字,几乎一字一顿说出来的,极为艰难。
问这话的时候,他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医师,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了——摆明了不接受否定答案。
医师也很无奈:“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你什么时候拿回去都行。但这种病症我是真没办法,或许······你请巫医试试?”
自古巫、医不分家,在埃及,医生大多都是两者并行,少有像他这样喜欢开膛破肚,利用外科手术去治病的。
而拉美西斯自己因为不怎么信奉神学巫术那一套,再加上救回的这个医师技术高明,所以一时没想起过这一茬。现在经他提醒,他立即眼神扫向一边的马蒂拉:“赶紧去,将城中以及底比斯最好的巫医请过来,顺便去趟王宫,以法老名义召集全国的医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往日迅速执行命令的马蒂拉这次犹疑了。
他舔了舔唇,艰难开口:“忘了说,受到袭击的不止玛阿特女神,法老一家外出时也遇到了劫杀,法老为了保护妻女受了一剑,当时没怎么在意,回去后就突然昏厥倒下了。现在整个底比斯的医师都被请到了王宫,王都那边人心惶惶,王妃殿下自顾不暇,恐怕是没空搭理我们这边的需求的。”
拉美西斯怔愣了一下。
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预期,他深陷泥淖的思绪终于拔出来一点:“凶手呢?抓到了吗?王都现在是谁主事?”
马蒂拉:“凶手根本不用抓,他们当场自杀了。现在主事的是拉佩奇将军,他将几个凶手摆在城中的广场上让全城的人一个一个辨认,却无一人认识。后来还是王妃殿下从那几个人的手茧判断他们应该是常拿刻刀的人,而只有书记官和神官才需要长年累月地用黏土板记述资料,于是拉佩奇将军就从牢里那些祭司的家眷仆从下手,这才有人认出,他们是三角洲那边阿蒙神殿的神官。”
顿了顿,怕他盛怒之下将那些人直接斩杀,马蒂拉又补充道:“之前玛阿特的意思是要收集证据,众目睽睽之下用新法典审判那些祭司,所以这个事情现在就这么僵持着了。”
说到这里屋内所有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愤恨。
作恶的人好端端地在牢里吃好喝好,拉佩奇还得派人保护他们的安全,而护着他们的人却被他们害得躺在床上生死不明——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这一刻,饶是埃米尔都不觉得法典那么好了!
要是没有这部法典,他们早就杀上门,手刃仇人了!
拉美西斯也很难受。他一直想要埃及建立一种相对健康的秩序确保这个国家能闻见发展,但没想到,真到这一天,首先受约束的就是自己。
咎、由、自、取
这个词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闭了闭眼,克制住心里不断上涌的杀虐,极力冷静克制:“她是对的,先照她说的做。”
马蒂拉和拜恩拉对视一眼,敏锐察觉这个“先”的言下之意,心里的愤怒稍稍冷却了些许。
将军说的对,要是玛阿特能好起来,那什么时候取那几条命都不迟,否则······
***
接下来就是一段漫长的煎熬了。
刚开始聂芙特以为拉美西斯的回归能让这个团体有了主心骨,可实际上,程风时好时坏的情状也只是让他们多一个伤心人罢了。
府中的事务,军中的事务,甚至议会那边的事情全都交给了聂芙特,马蒂拉和拜恩拉代劳,拉美西斯半点没管,寸步不离地守在程风床边。
一个他,一个赛提,两个人就跟左右护法一样。这天聂芙特处理完外部的事情进门,看到父子俩熬红的眼睛,瘦削的脸庞,眼眶一酸,眼泪当即止都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落。偏偏床上的那个女人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呼吸孱弱,几不可闻。
那一刻,她突然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恐慌,好像在床的上方有一个无形的黑洞,即将将这幸福的一家三口吞噬。
这是神明的报复吗?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做这件事情······
危险的念头在脑海滋生,聂芙特连忙撇开头离开了房间——在玛阿特面前冒出这样的想法,哪怕只是一瞬,也让她有种背叛好友的不自在感。
站在院子里,看着开阔怡人的景色,聂芙特不断地给自己打强心针:会好的会好的!全城的医师和巫师都在这儿了,玛阿特来历又那么不寻常,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如此反复念了十几遍,稍稍稳住心神的她正要重新进屋,就见马蒂拉带着穆特诺米身边的亲信女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着那名女官脸上悲急交加的神情,聂芙特心里一咯噔,刚做好的心理建设顷刻化为湮粉。
“聂芙特小姐,法老陛下过世了。他离开前留有遗言,推举拉美西斯大人为下一任法老,事关王位,我们王妃殿下想请拉美西斯大人即刻去一趟王宫。”
聂芙特瞬间腿软差点栽倒,扶着马蒂拉的手才勉强稳住。她茫然地看着男人,见他点头,便知道自己刚才不是幻听。
可——可这话,她要怎么进去跟里面的人说?
她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家兄长断然不会因为唾手可得的法老之位而有任何波动,相反,法老的去世对他而言,不亚于一道催命符,一个不想看到的预兆。
聂芙特不想进去,她只想赶紧把这个女官打发了,然后将消息瞒得死死的。
可王宫的女官不比家里的侍女,都是权贵家的女儿,见多识广,哪里是这么容易劝退的。她见聂芙特不肯传话,当即高声斥责:“这不是儿女小事,这是决定这个国家未来的大事!我们王妃殿下强忍着悲痛来操持这些,到你这里却连通传都不肯!聂芙特,你们拉美西斯家还没登上王位呢!”
“我不想跟你吵也请你识趣一点,拉美西斯家的荣光从来不需要王位来装点,你们王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来打扰我们!”聂芙特冷声回斥,没心思纠缠,当即命人将人带出去。
但已经晚了,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质问:“吵嚷什么?我没说过闲杂人等不许踏入这个院子吗?”
聂芙特浑身一僵,不等她转圜,面前的女官已经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嚷嚷出来了:“法老陛下去世了,指定您为下一任法老。拉美西斯大人,请您立刻去王宫和王妃殿下商议具体事宜!”
终究还是没拦住······聂芙特闭了闭眼,都不敢转头面对兄长。
她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女官下一秒就惊骇得软倒在地,恍如看到了恶魔。
院内一片死寂,就在聂芙特犹豫要不要救一救这个女官时,带着几分血气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没空,让穆特诺米自行决策!顺便通知拉佩奇,看好牢里的人!”
说完脚步声就朝着屋里去了。聂芙特长松了口气,亲手扶起女官将人往外送:“我哥哥对那个王位从来没有觊觎之心,王妃殿下不管想怎么做拉美西斯家都会全力支持。只是这些天我嫂子昏迷不醒,兄长实在难以顾及其他,她若有什么需要拉美西斯家帮忙的,尽管跟我开口,我一定做到。但是,请别再打扰我兄长了——还请原封不动将上述这段话带给王妃,谢了。”
说完正好也到门口了,她懒得一来一回地应付,直接将人推上羊车,然后吩咐车夫赶紧走。
女官刚受了惊吓,人看起来还有些木木愣愣,对聂芙特的安排毫无反抗,直到半路才慢慢缓和过来。
想起刚才那个男人可怖的眼神,她恐惧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感慨。
这位大人毕竟没有对她做什么,相反,他对妻子的忠诚和关心已经远超权势,就凭这一点,女官都忍不住心生好感。回到王宫后,她也没有添油加醋,而是将自己看到的以及聂芙特的那段话原封不动地陈述。
穆特诺米听完,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床上赫雷姆贝福的身体上,寥落在脸上一闪而逝。
她挥挥手,摒弃女官,将眼眶红肿的女儿拉到面前,细细梳理着她凌乱的鬓发,问道:“图雅,你想不想做女王?”
图雅看看刚走没多久的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点头:“我想。可是,父亲不是想让拉美西斯伯伯继任王位吗?”
“他们对王位不感兴趣。”
“还有人能对王位不感兴趣?”图雅歪头,不怎么相信。
穆特诺米勉强笑了笑说:“有的,你祖母不就是这样吗?在某些人眼里,他们有更广阔的天地。”
图雅懂了:“所以,以后拉美西斯伯伯和玛阿特姨姨也可能会去海上?那赛提是不是也要去?可我想要他做我的王夫!”
“那你得自己去争取了。”
图雅听了,咬了咬唇,转瞬更改了主意:“我不要做女王了,还是把法老位置给拉美西斯伯伯吧。”
穆特诺米不料她这么快转了念头,一时不解:“为什么?”
图雅理所当然道:“因为这样才能绑住赛提呀~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但我一个人的分量不够,所以,再加上整个国家的分量,他肯定就不会跟着伯伯跑掉啦~反正,他做法老,我做王妃,也是一样的~”
小小女孩,还不懂人心谋算,一切言行全凭本能驱使。穆特诺米看着眼前继承了母亲十分天赋和自己8分情长的女儿,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
但这个法老位置她自己是无意愿的,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拖着吧。
图雅,妲朵雅第二。
如果妲朵雅还在埃及后宫,看到这个孙女想必是会见猎心喜,着重培养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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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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