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指名点姓,全班人不知道说的是谁。
缩小范围,是温书梨、艾蝉、严晟凛之中的其一,严谨点的话,也包括沈厌和迟川。
“沈厌。”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满脸和蔼。
班里一阵松气。
老师下巴抬了抬:“说说你的思路吧。”
沈厌站起身,众人眼中冥思苦想也求不出正确答案的题目,对他来说好像小菜一碟。他从题干找最初起点:“先根据木块沿固定轨道的过程画出其他三种状态分析图,利用动能定理,在题目给的图中画木块所有受力,看力做不做功,代入公式求木块滑行的速度,然后求数。”
霸榜年级第一的学神不是白叫的,温书梨感慨。沈厌叙述的解析步骤她都听懂了,原来最开始画状态漏掉了一项,怪不得解不出,那接下来要求的摩擦因数也迎刃而解。
“很好啊,不错。”小老头欣慰道:“思路清晰明了,天生的物理天才。同学们按照这个思路走就行,我再给你们讲一遍,加深一下印象,高考这类题目千万不要失分。”
沈厌那边。
他刚坐下,迟川手里拿着中性笔敲了敲桌子,压低声音:“阿厌,你这一分析帮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就你右前方那小姑娘一直在写。”
迟川说的小姑娘是温书梨,他只是看侧脸就觉得眼熟,碰沈厌,“我见过她,今天早上在办公室外面。”
“挺漂亮啊,太缘分了,你说是不是?”
沈厌偏头看了眼,温书梨还在心无旁骛地写题,背影瘦瘦小小的。他的语调云淡风轻:“嗯,缘分。”
但这场能和她同班的缘分,他期待了三年。
一千多天。
……
大课间二十分钟,同学们补觉和逛操场的黄金时期,重点班三十名同学,俨然分成两种派别。
温书梨趴在桌子上,她看似睡觉,实则滑着手机屏幕和艾蝉低声聊天:“蝉,我在官网看中了两件外套,想着二选一。这件好不好看?我适合穿吗?”
艾蝉凑过去看,这件衣服上黑下白,装饰品只一个简单的logo牌子,宽松版型,整体简约大方,是温书梨喜欢的甜酷中性风。价格,四位数,不过既然能看上,说明温书梨负担得起。
其实她们的家境都不错,艾蝉莞尔一笑:“很好看呀,你身材比例很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但我觉得下面那件纯白色更适合你。”
纯白色?
两件没什么不同,只有颜色上黑白换成了全白,logo没变。
温书梨的小虎牙露了出来:“为什么啊?”
具体原因艾蝉也说不清楚:“第六感呀,我个人觉得纯白色比黑白双拼好看,买哪件还是看你自己喜欢哪件啦。”
这两件衣服都入了温书梨的眼,她有选择纠结症,每当纠结犯难的时候一般会问问朋友的建议。
对比一看,纯白色更简单纯粹,那买纯白色?食指蠢蠢欲动,就在她差点按下购买键的那一刻,她停下了,这件衣服的版型她好像见别人穿过。
同样的版型、同样的logo,好像和沈厌那件黑色冲锋衣……一模一样。
下一秒,消息栏弹出两条微信消息,发信人是温子旭。
温子旭:【妹,我今天不能和你一块儿回家了。】
温子旭:【高三时间紧,老师讲解重点易错知识点,我得晚点儿,你自己能回去吗?】
温书梨熟练打字:【我有手有脚,当然可以。】
温子旭:【那行,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哈。】
温书梨回复:【知道了,你好好学。】
温子旭:【贱贱拍胸脯/jpg.】
温书梨:“……”
她退回聊天界面继续看衣服,犹豫了几秒,把那件纯白色冲锋衣加进了购物车。
……
操场。
沈厌说天热不打球,却临时反了悔。
橙红色的篮球经他之手左右运轨,手臂一斜,球传给了严晟凛,后者稳稳接住,跳跃投篮,球进双手一拍:“进了进了!我好优秀!”
“厌哥,要不再传我一个?”
严晟凛把球重新给了沈厌,一旁的迟川守在篮球框底下,扎好马步蓄势待发:“再来,这次保准不让你进了。”
沈厌运球拍了两下地面,似是思考什么,状似无意地对严晟凛说:“问你个事儿。”
严晟凛眼睛盯着球,“啊,啥事儿?”
沈厌:“你和……”
他想说温书梨的名字,但改了口,接上句:“你前面的女生关系很好?”
严晟凛依然盯着球:“梨子啊,我俩高一就一个班,经常互怼,还有她同桌艾蝉、我青梅慕言言,我们四个关系好得不能再好了。”
说到底注意力还在篮球上,“厌哥,球。”
沈厌再次传球给他,“除了你,她还有其他关系好的异性吗?”
严晟凛采用和上一把一样的套路投篮,角度偏斜没中,他退了两步路观察形式,打累了有点气喘吁吁:“这我不清楚,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儿,闲的。”沈厌分别给两人抛了一瓶矿泉水。
初入班级都想交到新朋友,严晟凛以为沈厌也这么想的,“其实梨子很适合交朋友,心善,助人为乐。但她可一点儿也不符合她乖巧的长相,性格像只小野猫,生气了会挠人的那种。”
沈厌眸光微敛,没多说题外话,懒散摆了摆手,“走了。”
迟川叫他:“阿厌,还有十分钟呢,再打会儿?”
沈厌没回头,“累,回班。”
十班在楼梯拐角,刚到教室后门,沈厌迎面看见了杨絮。女人也恰巧在找他,“沈厌,你来得正好,课间还有时间。你和迟川去广播室领一下校服和教材,就放在广播台旁边的课桌下面。”
今年五中校服换新,白蓝换成白灰。校服和教材报到当天就发了,今天刚到的两位没有,理所当然。
他应了声好,又转折:“老师,我没去过广播室。”
言外之意是,我不知道广播室在哪。
不知道地方需要人带领,杨絮看了眼班级里面,发现只有温书梨坐得板正,点了她:“这位同学,你出来一下。”
循着声源回头,温书梨确定老师叫的自己,出了门,“老师,请问什么事情?”
“你知道广播室在哪里吗?”
“知道的。”
“那好办了,老师还有事情要忙,你带着沈厌去广播室领校服和教材吧。”
老师的命令不容推辞,温书梨点点头,“好的老师。”
“麻烦你了。”
“不麻烦。”
无限延绵的长廊余下两人,刚见过没几面的陌生人独处略微尴尬了些,老师交代的事情还得公事公办,温书梨喊他,声线和平常无差:“沈同学,跟着我走就好。”
沈厌“嗯”了声。
竟然莫名……乖了,和他早课时好像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自我介绍完全不同。
这位帅哥不是挺拽的吗?
有吗?没有吧。
……
大抵是都给对方贴上‘陌生人’的标签,两人沉默一路,直至广播室的开门声打破静谧。
“叩——”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去,温书梨的脚步熟稔,径直走向某个方向。她高一在广播站当过广播员,内部结构闭着眼都能摸清,进门就找到了目标。
校服和教材在广播设备的右方,书籍堆砌交织,在偌大空旷的空间显得尤为突兀。
“在这。”温书梨蹲下身子数了数教材,从中间划分开,“一共二十本,我们一人一半。”
虽说高二已经文理分科,但课外书籍仍不少,语数英、物化生、科技名著一类等等,而且有几本厚的书相当于两本练习册,一个人估计拿不完。
温书梨搬了一部分,眼神示意让他把剩下的搬完。
沈厌没动,两人再度对视。须臾,少年喉结滚动,轻嗤了声:“我看起来很弱?”
“啊?”
她不是这个意思。
他弯腰抱起,动作干净利落,而后看向温书梨,嗓音似是染了磁:“放上来。”
她犹豫了,“一个人抱的话应该很重,还是两个人好点。”
“不用你担心。”
“……”
还是很拽。
温书梨放弃拉扯:“行吧。”
男生生得高瘦,她要想把书放上去个头还不够,脚尖微微踮起,对方便低了低身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
书放好后,温书梨抽回手,不小心碰到了沈厌的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冲锋衣的衣袖挽了起来,露出坚实有力的小臂。
指节与皮肤轻轻相碰,那种感觉像是触电,似有若无,连带着他身上的薄荷香气同触碰一样浅淡,盈盈围绕在鼻息间。加之沈厌打过球没多久,余热未散,温温的,似是雨后初霁、普照天地的阳光。
男女授受不亲,现在是不是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
“校服交给你了。”沈厌率先开口。
只是碰了一下而已,矫情可不是她温书梨的一贯作风。
她平淡如水:“哦,好。”
-
三四节的数学小测验结束,下午的课枯燥且平淡,温书梨听课听得犯困,这种要睡不能睡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自习。
晚自习开学考试,考试之前,同学们都在讨论这次考试的难易程度,按照五中上届高二第一次开学考的经历来说是简单的,上上届的偏难一点,轮到他们这一届的时候像是开盲盒一样,莫名有种兴奋感涌上心头。
开学考规模不大,桌面清理干净并拉开,座位随机分配,任课老师监考,主要靠的是学生自觉。
第一科考的英语。
杨絮站在讲台上张望,时不时来过道看看。女人上午的高跟鞋换成了平底鞋,走路的声音很小。
同学们全神贯注,认真审题、高度作答,在一百五十分钟的答题时间过去之后,杨絮收好卷子,全班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这次的作文怎么没有李华了,题出的也有点偏,做的时候感觉磕磕绊绊的。”
“对啊,完形填空我意思都没读懂,指定完了。”
“不会每一科的题目都这么怪吧?”
“希望明天的五科不会,求求了,这次的英语好难。”
严晟凛听得一头雾水,“梨子,是我神经错乱了吗?为什么我觉得这次的英语很简单?”
温书梨边收拾书包边说:“可能你开窍了?”
“不简单吗?”
“还好吧,难的题我都空着了。”
严晟凛知道温书梨经常这样,也没觉得大惊小怪,他问:“空了几题?”
温书梨努力回忆:“十题左右吧,没仔细数。”
男生又问艾蝉:“蝉蝉子,你觉得呢?”
艾蝉:“我也还好,作文可能会比平时多失一点分,好像写跑题了。”
严晟凛沾沾自喜:“难不成老天眷顾我,说不定我的英语能考一百四呢。”
温书梨泼冷水:“那你的数学可要加把劲。”
收拾好东西,她摆了摆手,“走啦。”
严晟凛:“不等你哥了?”
班级里声音嘈杂,他没听太清,后面艾蝉解释说:“子旭哥要补课。”
严晟凛一连啧了好几声,“高三真像个地狱场,太难熬了。”
……
夜色浓度深,蝉鸣声此起彼伏。
温书梨下了楼梯,迈着小碎步跑向学校大门,无奈她时间点掐得不是很好,人流量太多,她排在了人墙最外面,只能慢下脚步一点一点地跟着往前挪。
走读生有好处有坏处,好处能回家,坏处就像现在这样,基本上每天经历和小朋友一样的排排队。
过了五分钟,人流稀疏了不少,她欲想跑,可老天爷专门跟她作对似的,突然天降急骤大雨,豆大的雨点哗哗地往地面砸。霎时,不那么拥挤的人群如同听闻危险警报般一哄而乱,有的趁雨没下得越来越大赶紧跑,有的事先看了天气拿出预备好的雨伞也赶忙着急回家,而像温书梨不想被雨淋、还没带伞的少数例子只有在门口暂时避雨的唯一选择。
点儿背。
开学迟到、翻墙受伤、想回家还下了雨。
凉风漫无目的地吹,夹杂着湿润雨丝斜斜飘落。
“等下看看雨会不会变小。”她叹气,自动退一格,继续等。
雨势不仅没消,反而愈发猖狂,脚边的小水洼一汪接着一汪加深,她又退两格,免得湿了鞋子。退到第二步时,头顶路灯散发的灰沉光线被一幕阴影缓缓遮挡,温书梨定了下,视线所及是一杆黑骨,握着那黑骨伞柄的手指节分明,偏头,慢半拍地才认出人,是沈厌。
“家在哪个方向?”他问。
温书梨稍顿,还没捋清,指尖早一步给出方向,“右边。”
“走吧。”
“你是要送我回家吗?不用麻烦你的,我再等等。”
我们今天刚认识,好像……不熟。
“你想多了。”沈厌言简意赅:“我去找人,顺路。”
温书梨小声地“啊”了下,心里默默复盘怎么又让气氛陷入尴尬的。顺路也不是坏事,她没伞,又怕黑,身边有个人陪着会有很大的安全感。
“那谢谢你。”
因时间晚,没赶上最后一班到落夏江汀的末班公交车,回家必须徒步了。
滂沱夜雨依旧,他们沿着柏油路面一直向前,全程无话。温书梨想着既然蹭了人家的伞,也该活络活络气氛吧,但想起头的话题到唇边欲言又止,最终没能说出口。她侧眸观察到沈厌没换白灰校服,那件黑色冲锋衣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好不真实。
距离也有,两人谁也没碰到谁,并未越线逾矩。但温书梨发现了一个小细节,沈厌撑伞的时候,伞面弧度向她而倾斜,他尽可能地保证她不被雨淋湿,好细心。
就这样走到落夏江汀附近,温书梨停下脚步,转身,伞面又向她倾斜。
他的衣服湿了,湿了好多。
“请等一下。”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全新没拆的纸巾,撕开口,抽了两张叠加一起,帮他拭去衣服表面的水痕,“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没有你,我估计要淋着雨回来。”
“你叫什么名儿?”他倏然问她。
她又怔了下,意识鬼使神差,控制不住似的:“温、书梨。”
少年声调懒散,又问:“哪个‘shu’,哪个‘li’?”
她很想说,你问这么清楚是想查户口吗?
可沈厌毕竟帮了她,再说,名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书本的书,梨子的梨。”
彼时,他们一高一低,视线相对。
少女琥珀色的眸子眨动,街边昏昧的光落于双唇折射出清透的水色。说起名字,她也挺想知道他名字里的‘yan’是哪个字,“我可以问问你的‘yan’是哪个‘yan’吗?”
沈厌的声音微沉:“讨厌的‘厌’。”
他说完,她的心突然泛了酸,也苦。
不是讨厌的‘厌’。
回忆起语文课看书之际,她笑着摇头,灵活运用:“不是的。我今天在课外书籍上记下一句古文,《诗经·周颂·载芟》中记载——驿驿其达,有厌其杰。”
“‘厌’意为美好,你的名字很好听。”虽然这么说有点多余,但温书梨还是说了,“如果有人和我问同样的问题,不要再说‘讨厌的厌’了。”
她心想:你长这么好看,也不讨人厌啊。
厌厌:知道了(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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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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