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扬瑞辰眼里,分三种人。一种是有用的,大多指的是能为他创造利益的对象,多是生意伙伴,心腹下属——家境,背景,资源,都是扬瑞辰去衡量这批人的标准。
一种是寻乐的。这一类的扬瑞辰就选得随意了,是漂亮的人,或者玩得起来的,只要能让扬瑞辰开心的,就行了。
最后一类就是喻季——这个暂且不说,扬瑞辰也总是刻意要去忽略。
喻季也清楚扬瑞辰的分类原则,但是林乐——小个子的林乐,长相平平无奇的林乐,性格无趣沉闷的林乐,他有哪点是符合扬瑞辰的分类标准的?
自然不可能是在“有用”这一类中的,那便是在“寻乐”这个分类中——林乐吗?
——林乐能让扬瑞辰快乐?
喻季不禁多看林乐几眼——他突然发现林乐身上有一些不同了,而这些不同,似乎就是在今天他才发现。
而四十分钟前他们才刚通过电话。
扬瑞辰对着喻季装模作样一点头:“那你慢用,我们去其他桌……”
“等一下。”
喻季叫住已经转身往其他桌去的扬瑞辰和林乐,扬瑞辰停住,回头挑眉看他——林乐不敢回头,脚下是停住了,但一直低着头。
喻季没看扬瑞辰,站起来径直走到林乐跟前。林乐比他矮小,他端正站在低垂着头的林乐面前时,像是在居高临下看着林乐。
但此时他的眼神毫无波澜,他只是说:“抬起头来,林乐。”
林乐和喻季做了多年朋友,也是喻季多年来唯一一个朋友,他一直都很听喻季的话,这时也是。
他犹犹豫豫地抬起头,看到了喻季的眼神——
这是喻季第一次像看不相关的人一样看他。
林乐对于喻季这种眼神并不感到陌生,事实上,这是喻季的常态——喻季对待外界对待外人总是很冷漠,只有在自己熟悉的、自己相信的人面前,喻季才算稍微活泛了一点。
然而此时,喻季看着林乐,像是在看别人。
不是朋友了——林乐一颤,连忙上前抓紧喻季的手,慌里慌张解释:“小鱼,你别误会,我和老板没什么……”
“老板?所以你的新工作,就是去了瑞辰的公司?”
喻季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他轻轻地问。
扬瑞辰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抱起双臂,看着眼前这一切。
林乐犹豫,到底还是缓慢点了点头。
“小乐是我公司的新会计,初来乍到不免忐忑,我这个做老板的,当然要好好照顾一下。”扬瑞辰破天荒地出声,喻季这才看向了他。
“照顾是应该的,”喻季点点头,顺手拿起一边桌子上放着的柠檬水,“只是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会计要惊动扬氏集团总经理去照顾。你这么平易近人的吗,扬瑞辰?”淡淡说着,他突然捏起扬瑞辰的手腕——扬瑞辰没办法甩掉他,喻季面无表情,但下了死力。
扬瑞辰心知喻季生气了,刚要觉得高兴,另外一种更为复杂、更为低落的情绪莫名侵袭了过来。
喻季一手拿盛柠檬水的杯,一手捏扬瑞辰的手腕,在林乐不知所以又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倾倒杯子,柠檬水向下倒出,扬瑞辰的手被打湿。
“你晚上回家之前,记得也洗下手。谁知道你在外面碰了什么脏东西呢?”喻季这会儿竟然慢慢浮出淡淡微笑,他低垂眼眉,模样乖巧美好得像一幅画——落在扬瑞辰眼中是如此。
但林乐看着,却只觉得恐惧。他知道,在被喻季看到他和扬瑞辰一起出现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喻季这个朋友。
可是,这是他自找的,不是吗?只是在这一刻来临时,林乐还是有些不甘心。
毕竟喻季对朋友是真的掏心掏肺。哪怕喻季性子淡漠,哪怕喻季沉默寡言,哪怕喻季不懂安慰,但他对林乐是真的好。
林乐朝喻季走前两步,正要说点什么,喻季放下玻璃杯,什么也没说,更不看他一眼,转身就去了服务吧。
喻季没办法再在店里坐下去。林乐和扬瑞辰共同出现的画面败了他的兴致。他要求打包,之后便头也不回走出咖啡店。
林乐望着喻季远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转回头来开口:“扬总,您说小鱼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还是要跟他解释一下……”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扬瑞辰根本没听他讲话。
扬瑞辰仍旧保持着目送喻季离开的姿势,被柠檬水淋湿的手握成了拳。
林乐噤声。
*
喻季回到办公室,沉默地开始专心喝已经凉掉的咖啡。放凉了的咖啡早就开始释放酸质,果味骤变酸味,喻季仍旧面不改色喝光。
林乐,和他读同一间大学,住同一间宿舍。本来按照林乐的家世背景,是断不可能成为喻季的同学的——他们的大学是国内出了名的贵族大学,一学期的学费就能顶普通高校三年的学费,里面就读的学生非富即贵。可以说,那所贵族大学培养的,正是未来上层社会的新鲜血液。
林乐家里并不殷实,甚至可以说是困难,但他却顺利入学,并且每一次都按时交了对于他来说可说是天价的学费,身上穿的用的也都是名牌。即便如此,当时周围的富家子弟们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林乐和他们不是同一类人。
——上层人的目光自带激光,能第一时间将看到的人分门别类。
而林乐,即使进了贵族大学,即使穿着名牌,可他骨子里那骤然撞见新阶层而产生的局促却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
富裕的人不会局促,喻季就从来不会显得局促。
但喻季当时看到林乐,就只是看到林乐而已。他不把人分类,他只知道林乐是他的舍友,仅此而已。
所以当那时候所有人都在传林乐是被人包了才能够读得起书,喻季却从来不揣度。他如常地、冷漠地对待所有人,当时的林乐也只有在冷淡的喻季身边才能有喘口气的感觉。
——而那只是从前。
现在的喻季边感受着口腔的回酸,边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林乐。
喻季在国内读大学时,扬瑞辰正在国外留学,假期回来的时候暂住在喻家。也是在那个时候,扬瑞辰和林乐粗粗见了一次面——前不久林乐失恋去酒吧那晚,是他们见的第二次面。
才见两次面,两个人就搭上了?
喻季站起来,拿起马克杯走到咖啡机旁,接了杯黑咖啡,大喝一口——
所以到底是林乐见到时隔多年的扬瑞辰之后便临时起意,还是扬瑞辰来者不拒,是人都要?
喻季垂眼望着杯中棕黑的咖啡液体,突然感到荒唐。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喻季踱过去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放下马克杯便接起电话。
“爸爸。”
“小季,”喻父的声音因为常年服药而显得疲惫沙哑,但依稀还有当年的沉稳气度风采,“今晚回家一趟——就你回来,有事跟你说。”
对于父亲的指令,喻季从来不会说不,他总会在两秒内给出肯定的答复。
“好的爸爸。”
没有多余的寒暄,喻父挂了电话。
喻季看了眼马克杯中的咖啡,拿起来一饮而尽。
就在他打算发信息给扬瑞辰时,林乐的信息进来了。
林乐还是叫他小鱼,喻季看到这个称呼,眉头皱了一皱。
林乐的信息不长,说想跟他聊聊,字里行间充满着小心翼翼和忐忑。喻季顺手回复:【好,我们聊聊,什么时候?】
林乐很快就回复信息:【今晚,可以吗?】
【今晚我没有空。】
【那我等你,我就在你楼下等,多久都可以。行吗,小鱼?】
喻季回了一个“行”,想了想,又回了一句:【以后直接叫我名字。】
林乐没有回复了,喻季也没有在等他的回复。他打电话给扬瑞辰,扬瑞辰没接,挂断了,但半分钟后发了信息过来:【在开会,什么事?】
喻季说了他今晚要回喻家一趟,扬瑞辰淡淡回复说知道了,他们的交流便到此为止。
喻季习以为常,他很快驱车回到了那个他出生、成长,并最终离开的喻家。
喻父在家也是着装整洁,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哪怕对着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实际上,喻家正是国内鼎鼎有名的某贵族之家,喻季正是贵族之后。当然喻家今日能有那般不可忽视的地位并不只是因为这个,更多的,是因为喻父早在年轻时立下的威望,以及打拼回来的名声。
喻父从小接受的就是来自贵族的正统精英礼仪教育,“无礼不立”是他们喻家的教条。一代接一代,喻季接受的也是这种教育——甚至比喻父当年接受的还要严苛。
两父子没有寒暄,喻父一向严肃——除了喻季无法开口说话的那几年,他难得地会表露出柔情。
“爸爸。”喻季今晚见父亲,穿了一身得体修身的西装,发型也好好整理了,隆重程度不亚于当年和扬瑞辰结婚。
喻父端坐在上,目光炯炯,面上显现的却是遮掩不住的疲态。
“坐。”
得了父亲允可,喻季才入座。六姐——也就是喻家多年来的佣人,马上贴心地给喻季上了杯热茶。
她今年六十了,早到了退休年纪,只是她放心不下喻父和喻季两父子,而喻父也离不开她,于是她便一直还在。
六姐觉得喻季的脸色比上次见到的还要难看和苍白,顿时心焦,冲的茶里多放了一片参。
喻季一喝就知道了,看向六姐,轻轻眨了眨眼。
“我今晚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谈谈,”喻父沉沉开口,“你闹够了没有?”
喻季用牙齿磨了磨参片,参片的苦涩瞬间溢满口腔。
“爸爸,我不明白您的话。”
喻父不怒自威:“如果你不打算继续做律师了,那你的律师行趁早就结了。喻氏现在是你姐姐在打理,虽说没有什么事,可是迟迟没有接班人上任也不是办法。”
“你回来喻氏上班,刚好还可以熟悉熟悉扬氏最近新开的一个项目。喻氏和扬氏已经联结,而瑞辰是你的伴侣,工作上的事你们交流会更方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你做行政,和瑞辰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我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去坐前台的。”喻父直直望着喻季,“喻家唯一的儿子竟然去做考勤表——你觉得这种话好听?喻家的名声不可辱没,你不要让喻家蒙羞,知道了吗?”
“你知道了吗,喻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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