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潮形容有些憔悴,他认真端详了郑彦宁一番,嘴唇翕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走向陆主任,向他表示了感谢。
“宁宁,你没事吧,”余岩有点担心的看着郑彦宁。
郑彦宁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忐忑。
余岩推了推她,她才如梦初醒,跟着陆主任他们三个,一起进了所长办公室。
郑海潮签完担保文书,给郑彦宁办完取保候审手续,陆主任和余岩告辞离开。
韩启贤对父女俩说:“郑伯伯,我们一起跑一趟南陵县检察院,然后再回永熙。”
郑海潮点头,说:“小韩辛苦了。”
郑彦宁说:“我想回碧水小区换一身衣服。”
韩启贤带着父女俩到了停在派出所院子里的蓝色大众途岳车旁,他先请郑海潮上车,然后拿了一个封好的大购物袋给郑彦宁,说:“时间紧张,你就在派出所的卫生间换一下。”
郑彦宁一怔,韩启贤连忙解释说:“不是我买的。”
难道是他?郑彦宁脸色微红,拿起购物袋去找卫生间。
购物袋里非常齐全,有内衣,袜子,T恤牛仔裤,一双小白鞋,没有品牌,不过都是她的尺码。
郑彦宁把身上的衣服鞋子换下,扔进垃圾桶,终于彻底摆脱了那一场噩梦。
从南陵回到永熙已经入夜,城市的灯光犹如宝石,点缀在纯黑的夜色之上。
郑彦宁贪婪的看着车窗外的一幕一幕,路灯下纳凉的人群三三两两,不时有广场舞的喧闹声传来。
有些习以为常的事物,失去过才会体味到宝贵。
韩启贤把车开进林业局的院子里,郑海潮说了句“谢谢”,板着脸先行上楼,把两个人留在车上。
“宁宁,你父亲希望我能为你保密,”韩启贤把车钥匙交给郑彦宁,说:“他不希望你的事情传到永熙的亲戚朋友耳朵里。”
郑彦宁接过车钥匙,挤出一个笑容,说:“谢谢你给我当律师,要收多少钱?”
韩启贤瞪了她一眼,说:“我就是贴钱也会帮你跑腿。何况,有人给你付钱。”
这话并没有让郑彦宁心情变好,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面料柔滑细腻,款式简洁却精致,并不普通。
她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问:“按理说,我没有出来的可能性,送我去看守所也没有问题。现在的结果,是因为他吗?”
韩启贤说:“我一直看不到你的案卷材料,今天他们又拒绝了我阅卷的请求。按照你所说的零口供的情形,他们不应该把你放出来。他在背后应该是做了很多工作,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过两天他就回来了,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韩启贤,我被冤枉了。”
“郑彦宁,你不需要向我强调。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情,但是要证明你的清白需要大量努力。”
郑彦宁情绪低落,幽幽的问:“他们会不会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判了?”
韩启贤安慰她说:“他们不可能判你死刑,我会陪着你一直把官司打下去,最高检,最高法,总有他的手遮不住的地方。你不屈服,我就绝不退步。”
郑彦宁点了点头,说:“我死也不会屈服。”
韩启贤指了指楼上,说:“你回去好好安慰一下你的父母,好好休息几天,再来计划以后的事情。”
郑彦宁上楼,只见房门大开,门口放着一个红彤彤的炭火盆。
薛敏丽两眼通红站在门口,一看见郑彦宁,泪水就涌了出来。
郑彦宁迈过火盆,薛敏丽过来抱住女儿,郑海潮把火盆扑灭,搬去楼下杂物间。
母女俩抱头痛哭,直到郑海潮上来,冷哼了一声,把房门重重关上,母女俩才止住哭声。
“宁宁,你瘦了,”薛敏丽抚摸着郑彦宁的面颊,心疼不已。
郑海潮沉声说:“你怎么就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薛敏丽把郑彦宁护在怀中,说:“你女儿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这就是那个季天杰陷害她。”
“郑彦宁,你自己说说,他为什么要陷害你,”郑海潮叹了一口气。
郑彦宁愣了,她看着父亲,郑海潮的脸上全是怒其不争。
薛敏丽突然发作,指着自己的丈夫说:“好了,老郑,宁宁是我们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一口奶一口饭拉扯大的,她受了一点点罪,我都心疼的要死。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在埋怨她?”
郑海潮收回目光,对郑彦宁说:“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薛敏丽对郑彦宁说:“宁宁,不要理他。他也是心疼你的,这一个多月来根本就没有睡好觉。”
郑彦宁看了一眼郑彦宇的房间,轻声问:“小宇在家吗?”
“放暑假了,在夏令营呢,过两天才能回来。”
“我的事情他知道吗?”郑彦宁怯生生的问。
薛敏丽摇头,说:“没敢告诉他,只说你单位上把你调去专案组了,保密纪律要求不跟家里联系。他也没多问。”
郑彦宁洗过澡,睡在床上,薛敏丽进来,在女儿身边躺下。
“妈妈,我没事,”郑彦宁轻轻擦去薛敏丽眼角的泪花。
“宁宁,小韩说,是季天杰陷害你,为什么?”
郑彦宁想了想,说:“他在省城找了高官的女儿,可能怕我纠缠他。”
薛敏丽恨恨的说:“我跟他打电话,求他救救你,他还满口答应,说一定会想办法。真是个畜生。”
“妈妈,他有没有说难听的话?”
“那倒是没有,一口一个薛阿姨,叫得和以前一样亲热,”薛敏丽一脸鄙夷。
“妈妈,我是冤枉的,但是洗刷冤枉很艰难,我可能会被判刑,会丢工作。我该怎么办?”
“宁宁,你是妈妈的女儿,有我一口饭吃,就不能饿着你。”
“可是,永熙和永湖,我可能都待不下去了。”
薛敏丽点点头,说:“你爸爸最好面子,你不能留在永熙。永湖,没有了工作,也没必要呆在那里。”
她把郑彦宁抱在怀里,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宁宁,你以后该怎么办?”
第二天清晨,郑彦宁本想睡到自然醒,没想到六点半就准时醒来了,她看着窗外的天光,听着院子里的鸟鸣,有一种绝处逢生的喜悦。
走出门,薛敏丽已经做好了早点,看见郑彦宁起来,叮嘱了两句,就匆匆出门上班去了。
郑海潮在餐桌上坐下,向郑彦宁招了招手,说:“宁宁,你妈妈不在,弟弟也不在,我有几句心里话和你说。”
郑彦宁给郑海潮盛了一碗小米粥,在他对面坐下。
郑海潮拿了一个老面馒头,掰开来抹了一点霉豆腐,递给郑彦宁,说:“这霉豆腐是你姑妈做的,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
郑彦宁接过馒头咬了一口。
郑海潮说:“别人都羡慕我,养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一个聪明的儿子。这是我的福气,也是我的责任。宁宁,我一直以来对你没有期望,只希望你嫁个疼爱你的丈夫,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郑彦宁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郑海潮摇摇头,说:“宁宁,是我对不起你,从小没有富养你,长大后没有为你规划过人生,出了事也没有能力帮助你。”
“爸爸,我是被冤枉的,您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郑海潮有些难过,他深情的看着郑彦宁,说:“我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你弟弟明年十月就要参加空军招飞,你让他政审怎么通过?”
郑彦宁愣了一下,喃喃念叨:“明年十月?”
“申冤需要时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有时候是一辈子,来不及了啊。”
脑袋轰的一声,“来不及”三个字震得郑彦宁几乎无法呼吸。
郑海潮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记忆里只有父亲说的一句话:“郑海潮的女儿已经毁了,不能连累儿子。”
已经毁了,就是说她做什么都没有用,把冤屈洗刷掉也没有用了。
郑彦宁呆呆的坐在餐桌上,直到手里的馒头无意识的掉在桌子上,她才回过神来,把馒头重新放进碗里。
怎么样才能不连累郑彦宇的招飞?
郑彦宁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下空军招飞的政审要求,也不知道是不是准确,总之就是上查三代,血亲,姻亲,不能有一个人有政治污点,像她这样的污点,等于一票否决。
她站起身来,把早餐的碗筷收拾清洗一番,没吃完的早餐放入冰箱。
现在回过头,去看自己办过的那些案子,难怪一个一个为了下一代的政治前途,想尽办法追求不起诉。
她该怎么办?不起诉绝无可能。
相对不起诉要建立在认罪认罚的基础上,她不可能认罪认罚。
疑罪不起诉,怎么可能!这可是检察机关自己侦查的案件。
绝对不起诉,等同于无罪,那就是承认办了冤假错案。
郑彦宁心知肚明,去了法院,她没有把握判无罪,连判缓刑都不可能。
怎么才能不连累郑彦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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