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正教坊前停着五架马车,大概十余个小厮来回搬运着马车上的货物。大门是檀木制的,并无其他加以装饰的东西,大门两侧各挂着两盏红灯笼,显得古朴而厚重。
这晋阳的丽正教坊颇负盛名,前朝因战事曾迁都于此,后来虽搬回长安,可这名头却是不曾改,皇城的优伶舞女多数也出自于此,据说当今得宠的贵妃娘娘也是晋阳出身。
“店家,来两碗招牌拌面。”
“好嘞,二位客官请稍等。”
“曾青去了何处?”刘槿熙见他自顾自坐下,忍不住打听起方才他们讨论的事。
“你这么关心他跟着他就是,跟着我做什么?”
“那不一样,曾青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
沈淮之顿时瞪大眼睛,着急忙慌地将口中的茶水咽下,打断道:“约法三章!”
“我知道。”她笑嘻嘻地撇撇嘴,坐在沈淮之的身侧。
“张捕头,您怎么来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斜对面的丽正教坊大门前站着一个男子,门口站着观望的女人见了他便毫不犹豫地笑脸相迎。
女人看上去四十上下,眼角的皱纹层层排列,虽是如此,岁月的痕迹并不能掩盖美人的样貌,一双桃花眼含笑春风,笑起来宛如绽放的桃花,艳丽的橙红色长裙,却不叫人觉得艳俗。
“张捕头,他与那女人认识?”
“看来今日另有收获。”
“顾三娘。”张捕头作揖打了招呼,随后与女人并行入了丽正教坊。
“大人何故不去看看?”
“我去了他未必欢迎,且若是打草惊蛇……”他故意止住话题,意味深长地将目光移到刘槿熙身上。
“看我做什么?”
“二位客官,面来喽!”店家端着热面放在了桌板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快吃吧,一会儿可还有好戏。”
“知道了。”
这是家小摊,桌板都是露天放置,她盯着瓷碗边的缺口,拿着木筷始终没有下手。
“你吃我这份。”沈淮之一眼瞧出她的心思,正好他面前的瓷碗是完整的,便抬起手将两碗面的位置交换。
“那个,谢谢。”
沈淮之无言,抓起木筷便是狼吞虎咽。
这面看着成色不怎么样,味道却是一绝,酱油色的酱汁伴着独特搭配的佐料浸入面条,一口下肚,已然回味无穷。
深秋的夜来得匆匆,一份面条下肚,已见天色暗青,弯月爬上树梢。
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姑娘们争先恐后地涌出教坊的大门,邀着三四个伙伴一起在街道上徘徊,冰冷的夜晚顿时多了不少蓬勃生气。
杂耍艺人开始在街边表演,旁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各种小摊前逛街的公子姑娘们络绎不绝。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曾青走到一家最热闹的摊贩前与姑娘们攀谈。
这位置极佳,且曾青相对他们来说正好是侧着身,他们不仅可以清楚地听见曾青与姑娘们的对话,还能捕捉他们的神情变化。
“好一个美人,既然如此就该配上最明艳的牡丹才好。”曾青轻笑,右手从背后变出一朵粉色的牡丹,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姑娘打趣道,“不知姑娘可否愿意让在下帮忙戴上这美丽的鲜花。”
曾青五官端正,高耸的鼻梁半挡着灯笼光亮,使得左侧的脸打着阴影,邪魅的笑容在药业的火光下显得更是撩人。
那姑娘似是有些心动,她点了点头,半含着头等待曾青为其戴上干花。
旁边的伙伴们纷纷起哄,姑娘粉扑的小脸在月光下更是红润。
曾青瞥了眼她手中拿着的发簪,转头掏了银两付了钱。
“诶。”姑娘想要拦住,可却发现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又羞得低下了脑袋,“这怎么好。”
“既是姑娘喜欢,自然是值得的。”
“敢问姑娘芳名?住在何地?”
那姑娘突然神色躲闪,抬眸又见曾青眼神执着,便老实答道:“我叫李心,是丽正教坊的舞娘。”
“丽正教坊?”曾青突然皱眉,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可是那个传闻中被妖怪吃了心脏的姑娘所在的地方……”
“才没有什么妖怪!”李心的情绪顿时变得有些激动,情不自禁出声打断了他,“是她自己的问题,真的是,怎能闹成现在这般模样!死了也不得让人安生!”
“何出此言?”
这话顿时打开了姑娘们的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她有心郁之症,平常也不与我们玩耍,她这样的性子谁受得了她呢?”
“就是啊,听说她还常常排挤住在一起三个姑娘。”
“对啊对啊,我也听说了,这三个姑娘还真是可怜,平白无故因为她整个怪人摊上这些事。”
“就是啊……”
“她从前就这样吗?”
曾青的话顿时将让几人愣住了。
“好像,好像不是这样……”
“她从前挺好的。”
“她从前乐观开朗,常常帮助我们……”
几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因为方才一吐而快的坏话而感到心虚。
“那是何时她开始变成了这样,又是为什么?”
几人沉默许久,李心突然开了口:“说起来,我也不记得了,只是觉得后来就变成了这样。”
“那三个与她同住的姑娘呢?后来都怎么样了?”
李心突然想要回答,衣袖忽被身旁的姑娘扯了扯,浸提地盯着曾青小声说道:“李心,顾三娘的嘱咐。”
李心得了提醒,也觉得这人奇怪,便冷了脸问道:“你这样关心此案做什么?”
“我随父亲过来做生意,昨日入城时却听说了这怪事,家父信鬼神,偏要明日离开,只是我不信,这才过来了解一二,想着回去劝说父亲。”
“原来如此。”李心点头表示理解,“那三个姑娘都好好的,没被她祸害。”
“李心。”
“无碍。”李心拿开拦住她的手臂,“再说如今不少商贾远离晋阳,若是这位公子能将这传闻打破,岂不立了一功?”
那人似乎也觉有理,便不再阻拦。
“多谢姑娘解答,在下明白了,回去之后定会劝说父亲。”
“好……”
李心还没说完,曾青便转身离去:“告辞。”
人群拥挤,没眨眼的功夫曾青的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人也真是,竟不舍得留下姓名。”
“罢了。”李心叹了口气,“我们的身份,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莫要灰心,若是凭借着才华入选宫妓,像当今贵妃娘娘一样,被皇帝瞧上,一飞冲天,岂不更好?”
“说的也是。”她似乎重拾信心,又拉着伙伴们去了旁的摊铺。
“我记得,与王越香同住的一个叫吴南希的女子此次不是入选了宫妓?”刘槿熙说着突然感受到侧边冷冽的目光,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捂着发烫的脸颊解释道,“我就瞥了一眼,不是故意看卷宗的。”
他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移开了目光。
两人在街道上闲逛,人们似乎都有了默契,对此案闭口不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嘘。”
刘槿熙忽觉得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她差点没站稳,下意识抓住身边人的衣袖,顺着沈淮之的目光看去,只见张捕头从丽正教坊走了出来,他哼着小曲,似乎是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
随着天色渐晚,街道上拥挤的人群渐渐稀疏,姑娘们相继走了回去。亥时三刻,教坊的大门彻底合上了。
“走,过去看看。”
大门前有一张告示牌,牌上贴着丽正教坊的宣传。
截止时间是明日。
“咕隆,咕隆。”
转过身去,只见曾青与车夫一同坐在马车跟前。
“走吧。”沈淮之见她发愣,不禁催促道。
马车行驶得缓慢而平稳,端坐着的姑娘一反常态的安静。
他忽觉得不习惯,忍不住偷瞥她一眼。
“我想,不如我明日便去报名。”
“胡闹。”事出反常必有妖,难怪如此安静,原来是憋着这些坏事。
“大人若是不想快点破案回到京城便执意罢。”刘槿熙见他不为所动,又煽风点火道,“大人也不想想,为何这县衙如此刁难,莫不是有人想要借着此案将你困在此处,连一个小小的案子都破不了,哪能配得上大理寺卿这个名号?”
“曾青都与你说了什么?”沈淮之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哪会与我说什么?我是失了忆,又不傻,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刘槿熙见他沉默,又继续补充道,“你放心,等我进去,必然不会惹事,乖乖听你的指令,将线索递出来。你看县衙那些人的模样,今日又见这张捕头与那丽正教坊有所联系,大人若是随着他们前去教坊,也只能看到卷宗上的东西了。”
见他嘴角抽动,似乎是对这个计划有些动心,她赶紧趁热打铁道:“我猜你临走时一定交代了钱知县明日准备来调查丽正教坊之事,今夜看着般情形,想必是已经通了气。且你们都是男子,不便与姑娘们打成一片,里边的姑娘们都不识得我,我这身份也算合适。”
“不好。”沈淮之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若是里面有个杀人魔,你可是小命不保。”
“怕什么,我不是有你嘛。”
沈淮之见她笑嘻嘻地凑上前来,赶忙移开目光往后挪了挪。
“你何故对这案子如此上心?”
脑海中瞬时闪出的是张捕头那副趾高气扬说出的那四个字“一个女娘”,不过她知道可不能这样说出来,便嬉皮笑脸地蒙混道:“自然是为了大人,大人得早日将案子解决,这才好嫁于我……”
“少来!”沈淮之嘴上骂着,微微黝黑的脸早已红到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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