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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泠的话音落下,周陨明显一怔。
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甚至在一起呆了一整个晚上,按说鹿泠醒来不应该是这个反应——不说惊惶失措,起码也该是有疑惑的。
可是她却没有问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没有问这是什么地方,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好像其他的事她都不在意似的。
鹿泠的声音跟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有种雌雄莫辨的低柔感,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电流,让人听着心脏有点酥麻。
周陨想:这是鹿泠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轻轻应了一声:“嗯。”
鹿泠身上还穿着那件碎花礼服,睡了一晚布料稍微有些皱了,看着更有一种凌乱的美感,礼服的领口是半透明的纱质,底下的锁骨若隐若现地勾出一道优美的轮廓。
周陨只是无意看到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望着墙角的床单,跟她解释道:“昨天晚上你在宴会上昏迷了,刚好被我看到,我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这句话说的其实有点没有逻辑,鹿泠就算昏迷了好像跟周陨也没有什么关系,更别说自作主张把她从鹿家人的眼皮底下带走了……但周陨就一笔带过地解释了这么一句,又说:“中途秦家的人过来找过你,但是我不确定你们的关系,就没有同意让他把你带走。”
鹿泠垂下眼眸,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秦家人。”
“你昨天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周陨说的很隐晦,但鹿泠大概已经猜到了给她下药的人是谁,他轻声问:“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听到周陨的话,鹿泠像是反应了两秒,然后才稍微低下头,用手抵了一下眉心。
他脸上昨晚那种虚弱的苍白已经褪去了,肌肤是过水白瓷一样的颜色。
周陨看她轻蹙眉头的模样,道:“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再躺下休息一会儿。”
鹿泠“嗯”了一声,又躺下了,被子盖到肩头的位置。
床榻上微微泛起一股冷香,周陨原地站了两秒,感觉他应该走了。
鹿泠没醒的时候,他在房间里就算了,现在鹿泠醒了,他这样跟一个女孩子呆在同一间屋子,总归是有些……不合适。
周陨转身收拾了一下吃完的早餐,都扔到了垃圾袋里,然后准备出门。
鹿泠单手支起身体,乌黑发梢垂落在肩侧,低声开口问:“你去哪里?”
周陨回过头说:“……我就在隔壁,你有事的话,可以喊我的名字。”
鹿泠一双黑眸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片刻后眼睫低垂下去,透露出有些脆弱的意味来。
周陨忽然想起,鹿泠其实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被家里人跟外人联起手来这样算计……大概也会觉得心寒和害怕吧。
如果昨天晚上不是他恰好在宴会上,不知道最后会发生怎样难以挽回的事。
周陨忽然就不想在意什么礼数了,转身走了回来,低声对她说:“睡吧,不用害怕。我在这里不走。”
鹿泠像是听见了什么意料之外的话,表情停滞了瞬间。
“害怕”么……?
鹿泠心里有些陌生地想。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这种情绪了。
可能只有周陨,才会把他当做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或者说一个小怪物。
鹿泠第二次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周陨在酒店呆到了晚上才离开——鹿泠看起来精神一直不太好,但是问她哪里不舒服也不说,吃晚饭的时候才从床上下来,勉强吃了一点东西。
周陨不知道鹿泠打算去哪儿:“你还要回家吗?”
如果那个居心叵测的地方可以称为“家”的话。
鹿泠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在外面住。”
周陨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鹿泠又摇了摇头。
鹿泠的话实在是太少了,偶尔开口也就说几个字,有时候周陨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也没有勉强,独自离开了酒店。
鹿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漆黑瞳孔里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他一个人坐在床边,低下头,稍微挽起袖子,一串细细的铃铛线挂在手腕腕骨上。
鹿泠伸手轻轻拨动那个小银铃。
叮当叮当。
.
周陨回到家里已经是八点多了,他昨天晚上夜不归宿,今天又到这个点儿才回来,他妈已经跟其他阿姨搓麻将去了,只有他爸在客厅里坐着喝茶,见到周陨进门,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周陨问:“我哥呢?”
“刚才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周父不满意地说:“你们现在这些孩子,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放假也看不见人影——晚上饭吃了没有?让你阿姨给你做点儿。”
周陨说:“吃了,不用做。”
周陨昨天晚上就没睡好,白天也没时间补觉,直接回卧室在床上躺下了。
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第二天九点多的时候才睁眼起床,周陨穿着睡衣下楼,在客厅看到了周叙。
周叙一见了他就问:“你昨天一天都没回家,干什么去了?”
周陨想了想,把前天晚上的事跟他哥简单解释了一下,省略了一些细节。
周叙听完却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忽然用一种难以分辨的语气问:“你说的那个男人,是秦家老二吗?”
周陨一抬眼:“你怎么知道?”
除了鹿泠,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他哥是怎么知道的?
周叙把手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昨天晚上秦贺喝醉了,在盘山公路上飙车,直接撞到防护栏上,连人带车一起翻了。”
“现在还在医院里急救,能不能抢救回来都说不好——我昨天出门,就是听见这个消息然后去了趟医院。”
周陨的瞳孔轻轻一缩。
周叙用几乎有些阴沉的语气说:“阿陨,我跟你说过了,离鹿泠这个人远一点。”
周陨用了两秒钟才明白他说的话里面的意思,倏地拧起眉头:“酒是他喝的,车是他开的,防护栏是秦贺自己撞的。”
“——跟鹿泠有什么关系?”
周叙深吸一口气:“但是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他刚想对鹿泠下手,第二天就撞的连尸骨都不知道能不能拼起来了。”
是的,这听起来太巧了,巧的简直让人心底发寒。
像一场如约而至的报复。
可是鹿泠凭什么要被这样无端地猜疑呢?就因为她是其中的受害者吗?
周陨的语气有些冷了:“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周叙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地说:“我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特别,让你这么百般维护。”
“但是鹿泠这个人,她的生长环境,就注定了她的心性跟别人不一样,你不会不明白。”
“我不了解她。”
顿了顿,周陨低声说:“就不会对她下任何定义。”
周叙一滞。
他承认,他看鹿泠,是带着一些流言蜚语的偏见在身上的。
再加上鹿泠本身性格的原因,确实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
但“联想”如果没有证据,就变成“欲加之罪”了。
“……好吧,”周叙一摊手,“我向她道歉,我不该去管警察叔叔业务范围的事。”
周陨没说话,脸色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周叙又想起了什么:“前天晚上,你没回家,是一直跟鹿泠在一起?”
周陨“嗯”了一声。
周叙继续追问:“只有你们两个人?”
周陨没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莫名其妙地说:“是。怎么了?”
周叙的表情更古怪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周陨:“你们两个人,住在一间房里面?”
周陨这才反应过来他哥是什么意思,差点原地炸了,“我睡在沙发上!”
周叙:“你怎么不睡床上?起码也是双床房吧?”
听了这话,周陨不知道怎么就轻轻咳了一声,好像还稍微偏了下头,语焉不详的:“我觉得那样不太好。”
他当时怕鹿泠半夜会醒,看到房间里还睡着一个男生,就算没在一张床上,可能也会害怕。
于是就在沙发上端坐着睡了一觉。
周叙用堪称惊奇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喃喃地说:“好了我知道你是十八岁纯情处男了。”
周陨:“………”
“走吧,请你出去吃午饭。”周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你该回学校了。”
周陨换了身衣服,跟周叙一起出去吃饭。
送他去学校的路上,周叙一边开车一边说:“秦贺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跟鹿泠没有关系最好,如果真的跟她有什么牵扯,秦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富二代酒驾高速飙车然后出了车祸,撞了自己或者撞了别人,这种事其实经常发生,这些脑残有钱人就是嫌命长——
可是……万一呢?
悄无声息地在车上动个小手脚,又有谁会发现?
周陨长长舒了一口气,驱散了脑海里那些缥缈的阴影。
周陨走进教室的时候,鹿泠已经到了。
她今天带着一副细边圆框眼镜,掩住了五官那些若有似无的锋利感,穿着校服,看起来甚至有种清纯乖巧的感觉。
她的脸本来就不大,被这眼镜一框,看起来还没有巴掌大小,眉眼看起来更加精致了。
……校服上好像还沾着一根不知名猫毛。
周陨在位置上坐下的时候,鹿泠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周陨想到秦贺的事,周叙的话又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如果真的跟她有什么牵扯,秦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鹿泠桌子前面的那个椅子上,反身坐下来。
鹿泠仰起脸看向他,瞳孔里似乎有一道暗暗的光闪过。
周陨声音极轻的开口:“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鹿泠怔了怔,然后说:“在家。”
周陨问:“你一个人吗?”
鹿泠好像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镜片之后的眼睛透出些茫然意味,呆直地望着他。
看到那样的眼神,周陨的嗓子不由紧了紧,才轻声地说:“秦贺……昨晚出事了,你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鹿泠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她的眼睫缓缓低垂下去,没有再看周陨,唇角抿起,神情变成了那种初见时候的阴郁和冷漠。
几秒钟后,鹿泠才冷冷地说:“如果跟我有关系呢。”
陨哥你怎么回事你在你哥面前不是这样说的!!我们美女要伤心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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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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