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长期运动锻炼，许子铭的肩比之前宽了许多，肌肉轮廓也比上次见面愈发明显了。
要问大冬天吴过为什么能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许子铭大概出来的匆忙，羽绒服也没顾上穿，只身着单薄的运动衫站在吴过面前。
“哥，你来了。”
许子铭站了许久才看着吴过说出这几个字，然而说完后却又停在那里，距离吴过一米开外的地方。
从小到大，吴过从来没见许子铭这样克制地和自己相处过，而这人无所适从的样子都落在吴过眼底，让他心里不免也有些难受，于是故意缓和气氛的笑了下，
“这一年壮了不少啊。”
许子铭微颔首，半晌后才又抬头问，“哥你这次来是有事吗？”
“单位有个培训，顺便过来看看你。”
许子铭点点头，眼神中像藏着惊喜外的失落，
“培训多久？”
“十天。”
问完这些许子铭没再说什么只干站着，吴过猜许子铭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敢说话，怕说什么都不对。
吴过心底叹了口气，望向校门口的方向，“你先去把外套穿上，我在这等你一起吃个饭，别跑，慢慢来。”
……
因飞机晚点，其实这阵早已过了饭点，于是吴过只让服务员随便选了几道清淡小菜。
待菜上齐后，他双臂搭在餐桌上看着桌对面一直垂眼不直视自己的许子铭说，
“晚上已经吃饭了吧？”
“吃过了，”但说完许子铭却又马上纠正道，“不过晚上集训这阵也饿了。”
吴过喝了口茶水，心说就算你不饿我也不会赶你走。
“这学期一直打篮球吗？”
“对，每天都去。”
“这样挺好，之前高中压力大没时间锻炼，趁大学时候强化□□能也是好事。”
许子铭沉默，只是点点头。
“不过每天锻炼有时间吗？学习压力不大吗？”
“我会考试前减少锻炼次数，尽量不耽误学习。”
“嗯，你自己肯定能把握好，我也是瞎操心。”
“没有，不是……”许子铭一下子抬起头来，可看了看吴过后，也只是咽下下半句后才说，“知道了哥。”
许子铭这样的小心翼翼，像极了犯了错却一直没得到家长谅解的孩子，吴过心里不是滋味，于是边给许子铭夹菜边说，
“先吃饭吧。”
接下来的时间只要吴过不问，许子铭依旧不说话，吴过只能时不时给许子铭夹菜，一顿饭下来吴过不知道许子铭吃得怎么样，他的胃却因藏着心事囫囵吞咽而有些不适。
那天晚上吴过坚持把人送到学校门口，分别时还特意叮嘱许子铭晚上多喝点热水，生怕许子铭晚上着凉饭又没吃好饭胃再难受。
临走见许子铭欲言又止，吴过猜出他的心思，便说，
“我住得离这不算远，这几天有空会再过来。”
听到这句，许子铭才抬头看着他，说出那句大概憋了整晚的话，
“哥，我这段时间……没有考试和比赛。”
吴过一时还没理解，但很快便明白了许子铭的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你来，我任何时候都有时间。
吴过重重的呼了口气，调整下自己郁结整晚的心情说，
“知道了，我来之前会告诉你。”
……
培训的十天里，吴过找了许子铭三次，在这不算多的见面过程中，许子铭一直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大冬天都穿着蓬松的羽绒服，两人却连擦下肩膀的情况都没发生过。
只有一次过马路时，吴过忙着低头给领导回信息没注意闯红灯的外卖车，在险些被撞到的瞬间被许子铭一把拽住护在身后，等车子过去后，许子铭忙意识到什么似的忙松开他胳膊，并退到一步外说，
“刚才是有车……”
本是无意的碰触却让许子铭露出生怕被自己厌恶的表情，吴过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心疼的厉害。
培训一眨眼过去，回去前一天的晚上，吴过和许子铭最后吃了顿饭。
“大三了，有没有想过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吴过问。
“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考研。”
吴过笑了，“能有什么意外？”
许子铭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又随即低下头去，“未来那么多不确定，什么都不好说。”
最后一天临行的晚上，吴过点了几瓶啤酒，大概因为酒精的作用，终于感觉许子铭松弛些，话也可以多说上几句。
给许子铭空着的酒杯满上后，吴过笑问，“学霸还用考吗？不能争取保送吗？”
“这里是学霸扎堆的地方，我其实……”许子铭顿了顿，最后只是摇头说，“不那么容易。”
许子铭藏着没说的是，因为这一年里无心学业，他已经挂了两科，也不可能再有保研资格。
“难得学习的事也能把你难倒。”吴过打趣道。
许子铭却盯着冒着泡的啤酒杯，若有所思道，“哥，我其实也只是普通人。”
这一瞬间，吴过才发现许子铭是真的变了，虽然之前也是内敛不张扬的性格，但骨子里的自信让许子铭面对任何事情都能游刃有余，哪怕未来充满不确定性，也始终怀揣着乐观向上的期许。可眼前的许子铭，落寞中带着几分对世事无常的无奈，褪去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中透着隐隐的忧愁，这样的许子铭让吴过感到十分陌生。
晚饭后吴过提议让许子铭带他到北大里逛一逛，散散酒气，于是两人来到了著名的五四操场。
不乏有成对的身影从面前经过，吴过觉得也没什么好瞒得，于是说，“我和顾倩分手了。”
吴过明显感觉许子铭脚步慢了，他怕许子铭以为两人约定的承诺才让这段感情有始无终，忙解释说，“没什么原因，慢慢淡了就散了。”
紧接着，吴过又说，“我又谈了个女朋友，银行的，你梅姨找人介绍的。”
吴过走出去几步见身后没人跟上来，再回过身时，这才发现许子铭不知何时停下来伫立在原地，半晌后，不远处的那个人才缓缓开口，
“哥，恭喜你……”
吴过转过身走回来，面对许子铭打趣问，“你这什么表情？”
许子铭反应好似慢了半拍，“嗯？”
“我说有你这么恭喜的吗？倒像是奔丧。”
可许子铭只是微垂下头，并没被吴过这句话逗笑，“可能……好久不喝酒，这阵有点上头。”
吴过察觉到许子铭情绪不对，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转身接着向前走去，开玩笑说，
“就这一句？没什么别的要跟我说？”
吴过忽然想，许子铭是否还记得两人尚有一个‘他大学毕业前不许结婚’的约定，如果记得，是否会提上一句“那个约定就不做数了你早日成家”之类的话，可过了良久，吴过只听许子铭在他身后声音不大地说，
“哥，你幸福就好。
……
这次北京之行，并未让吴过如愿以偿。
他本想着借这个机会和许子铭缓和一下关系，不求能亲密无间，至少也得恢复到以前差不多的状态，可几次见面下来，两人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从前一天说得多。而且许子铭看他的眼神，总是让吴过捉摸不透，要是仅仅是生疏倒也罢了，可好几次，吴过一转头，就发现许子铭像是提前预判到了一样赶忙移开原本盯着自己的视线。许子铭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却又像在期待着什么，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让吴过觉得他和许子铭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又模糊的屏障，既摸不着也看不明。
……
从北京回来，日子一切照旧。
这天，当吴母像往常一样和小儿子视频通话时，却看到躺在白色床单上的许子铭，她这才知道因为打篮球时被队友撞伤手臂，许子铭住院已经两周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吴母心疼的问。
“没事的梅姨，已经快好了，其实差不多可以出院了。”许子铭宽慰老人家道。
“那可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得好好养着，知道吗？”
那边屏幕上，方姐忽然探出头来，“梅姐啊，你可劝劝子铭，天天吵着要回学校呢。”
见到有人陪护，吴母放心不少，“方姐你也在啊，还好还好，我还担心子铭一个人住院没人照顾呢，你什么时候去的，子铭他妈呢？”
“芸姐又出国了，这次和她大学同学去的……去的……你看我这记性那些国外地名也记不住，那天本来说回来，子铭拦着说小伤没事，让她在外面安心玩儿，这不我就赶紧过来了。”
“这样啊，总之你在我还放心些，也比子铭他妈会照顾人。”
实际上，方姐可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子铭他妈让吴母放心太多了。
“可是梅姐，过两天我可能要回趟老家，我女儿快生了，要照顾她坐月子呢。”方姐脸上露出歉意。
“啊？这样啊，先恭喜你啊方姐，你看你比我小几岁都要做姥姥了，”吴母顿了顿，马上又问，“那子铭怎么办？他爸妈说什么没？”
“哎，许哥他忙您也知道，芸姐她……”
方姐正犯难，许子铭这时将手机接了过来，
“梅姨我没事，医院二十四小时有人看护，而且没几天就要出院了。”
吴母自是心急，“都跟你说了不能着急出院，养不好是要落下病根的。”
方姐这次直接将镜头转向自己，“梅姐，所以我这阵子也发愁呢，子铭现在右手还打着石膏，做什么都不方便，大夫说虽然恢复不错，但怎么也得再两周看看呢，不过子铭说什么也不让人过来……”
挂断电话，吴母眉头都挤在一起，担心的直嘟囔，
“子铭这一伤，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说养不好再落下病根怎么办？”
吴过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一旁，宽慰母亲说，“有方姐照顾着，子铭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你心可真够大的，没看子铭都瘦了么？”
“打篮球么，偶尔有个小伤也正常……”
可一句话换来的却是肩膀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吴过苦笑说，
“妈，你着急也不至于把火发在我身上吧？”
“这个哥真是让子铭白叫了，都骨折了你还说是小伤，天天摆弄手机也不知在忙什么，我倒要看看你瞎忙到什么呢！”
“哎？您拿我手机干什么？”
吴母火气上来，干脆直接从儿子手中抢过手机，而当她看到屏幕上显示的竟是“骨折恢复注意事项”时，才终于消了气。
吴母把手机还了回去，“算你还知道心疼弟弟。”
吴过无奈摇摇头，“这么大人，怎么也能照顾好自己，您别担心了。”
“你说你许叔天天忙，你芸姨又出国玩去了，这两个人一个也指不上，子铭这阵伤着也没个亲人旁边照顾着，一个人住院多可怜。”
“我小时候肺炎一个人住院一周，当时没看出来您觉得我可怜呢，那时候我才七八岁吧？”
“那是什么时候啊，养家糊口的，你爸忙我也忙，再说那么忙不是还天天晚上轮班陪着你吗？”
吴母说着，忽的转向儿子，“要不让你爸请两周假过去呢？你爸快退休了平时课也不多，我倒也行，就是我一老太太照顾子铭怎么也没男的方便，你说是不是？”
“我爸腰不好，医院陪护也不轻松，怎么能让他去。”
“那怎么办？就让子铭一个人在那边啊？孤零零在病房，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再说万一没人看着真自己出院了，好不透彻留下什么毛病呢，也不知道会不会自己洗澡沾水什么的，这孩子看着聪明也不大会照顾自己，饮食有没有让忌口……”
吴母边絮叨边偷瞄儿子的反应，期间还时不时轻推推儿子询问意见，不消一会儿，吴过叹了口气，终于缓缓站起身。
“你干嘛？”吴母问。
只见吴过边走进卧室，边提出了让吴母彻底如愿的解决方案，
“我去给领导请个假，顺便收拾收拾行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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