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附近的几座镇子相继搜了个干净,既不见逃兵的踪迹,也找不到半点军备的影子。
陆瑶带着人马无法久留,只得准备折返。刚踏上返程的路,后方就传来急报——起初经过的镇子上,有疑似疫症了。
众人神色骤变,当即勒马掉头,再赶回镇上。
两天两夜未曾合眼的一行人,皆显疲态。
夜幕下的镇子,火光映红天际。各家门户紧闭,被严密封锁,街头巷尾巡逻的士兵神色紧绷。
一名士兵快步迎上,带着陆瑶和兰珩舟朝镇中走去。几人停在一处陈旧屋舍前,士兵禀报:“将军、珩阳王,就是这家。”
陆瑶目光微凝,只见门窗被厚实的木板钉死,门口站着守卫,满脸戒备。
“只有两人?”她沉声问道。
士兵点头:“就母女两口,镇上发红疹的也就她们一家。但地窖里搜到了一把军刀的刀鞘,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疑之物,一切都已封锁。”
陆瑶略一点头,捂住口鼻,抬步迈进了屋内。
屋里昏暗潮湿,光线微弱得几乎看不清屋内情况。正中央,帷帐低垂,将屋内空间一分为二。帷帐后隐约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压抑得让人心里发闷。
“情况如何?”陆瑶冷声问。
士兵站在一旁摇了摇头:“不好说。看样子,应该已经有几日了。”
陆瑶伸手接过了火把,目光扫过帷帐后的身影。一年迈老妇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病容憔悴。脖颈处隐约可见点点红疹,深深嵌在黝黑的褶皱中,几乎难以察觉。
旁边,年轻的妇人趴伏在床侧,双肩因哽咽而轻轻颤抖着。她一边紧握着老人的手:“母亲,母亲,您撑住……撑住……”
可她神色却散乱,喃喃地念着:“这可怎么办是好?这可怎么办是好?”
陆瑶站在门边,神色微怔,看着那张泪痕交错的脸,脑中似有模糊人影一闪而过。她目光扫向床塌,忽然被那散落的羊毛线吸引。
兰珩舟站在她身后,察觉到她动作,一把拉住了她手臂:“你做什么?”
“不对,还有人。”陆瑶目光直直落在妇人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那孩子呢?”
妇人浑身一颤,哭声瞬间拔高,显然被吓得不轻。她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错了!都是我拿的东西,求求你们放过我家人!”
说着,她猛地磕起头,额头与地板相撞,发出一声声闷响。
妇人的言辞乱作一团,显然还没弄清眼下的状况,只以为是因为偷拿逃兵物件被搜查。
陆瑶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语气:“你听我说,你先别慌,我们不是为了杀你。”
但妇人已经完全失了分寸,哭喊声夹杂着绝望的哽咽:“我错了,我错了!你们杀了我吧,别动我家人,求求你们——”
“住口!我就问你——人呢?”
陆瑶终于忍不住一声怒喝,冷厉如刃,直逼妇人混乱神经。妇人一怔,磕头动作顿住,抬起满是血痕的额头,看着陆瑶,似乎才勉强听进了她的话。
“你母亲这不是普通的病,是染上了疫症!会传染的,你听明白了吗?他们人呢?”
妇人呆愣片刻,眼神逐渐变得惊恐:“染上了?疫症?”
“没错!我们不是来杀你,而是要救人!”陆瑶压低声音,语气急迫,“告诉我,他们去哪了?”
妇人转头看向床榻上的母亲,神色复杂至极。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惊恐地大喊起来:“不好!不好!阿楠,我的阿楠!”
说着,她猛然扑向地面,想要翻身爬起向外冲去。
旁边士兵反应迅速,冷着脸将银枪一横,瞬间绊倒了她。妇人摔倒在地,双手乱抓,哀嚎着:“阿楠,我的阿楠!快救救他!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替他去死都行!”
陆瑶蹲下身,目光直视着她:“往哪走了?告诉我。”
妇人已经颤得发抖:“卑硕,他们往卑硕去了!求求你们救救他,他才七岁,七岁啊,求求你们——”她跪在地上,头如捣蒜,泪水与血迹混在了一起。
陆瑶看了她一眼,霍然起身,朝门外大步走去:“来两个人,跟我往卑硕方向追!”
她眼底却掠过一丝迟疑,但随即眼神又坚定了。
卑硕并非梁国地盘,而是邻国辖地,虽与梁国想来交好,却是人口复杂、势力交错。若疫症在那传开,一旦控制不住,恐怕就是祸及两国的大难。
话音未落,兰珩舟已追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卑硕地势险峻,如今又过去了两天,他们要么已经到了,要么……”后半句却不言自明。
陆瑶愣了片刻,随即道:“你们留下看守此镇,我去追。”
“陆瑶!”兰珩舟声音压低,伸手再度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回身边。陆瑶以为他要阻拦,正准备反驳,却听到他道:“我跟你一起。”
“不行,得有人留下来镇守这里。万一疫症扩散,情况会失控。”
“那我去,你留下。”
陆瑶落在他的胳膊上,神色微冷:“不行,镇子必须有人镇守,疫症防控刻不容缓。而且你胳膊的伤——”
兰珩舟抿紧嘴角,还想再说什么,但陆瑶已抬起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几分:“你不相信我吗?”
“守住这里,等我回来。”
没等他回应,她已经扬鞭策马,带着几名士兵朝着镇外扬鞭疾驰,身影很快没入夜色之中。
夜风呼啸,远山轮廓逐渐显现。直到清晨,他们终于在路旁发现了车辙。陆瑶勒住马,目光微凝:“新鲜的印子,他们应该就在前面了。”
一行人沿着痕迹继续追赶,直到太阳渐渐升高,马车的车辙拐入了一处下山小道。
陆瑶骑在马上,猛地勒住缰绳,神情瞬间警觉。
地面上不仅有车辙,还夹杂着纵横交错的马蹄印。这些印迹深浅不一,几乎覆盖了车痕,显然是刚刚踩过。马蹄印的数量之多,规模之大,绝非寻常商队所能拥有。
目光扫过四周,落在不远处分岔而出的另一条山道。那条路蜿蜒向上,直通积雪终年不化的山脉顶端。她微微皱眉,那种地方鲜有人至,怎会有马队从那里而来?
疑惑萦绕心头,但她没有多作停留,找到人才是头等要事。
陆瑶扬起马鞭,轻声催动战马,低声道:“注意附近动静,跟上我。”身后士兵默契无声,紧随其后。
山道愈发陡峭,杂草和碎石混杂着深浅的车辙和马蹄印。众人沿着痕迹追了片刻,终于在又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一架驴车横在路中央,车身破裂,木板断裂成几块,车轮歪斜得几乎要脱落,破布和洒落的吃食散落四周。一股微弱的血腥气随风飘散,刺入鼻尖。
陆瑶目光落在驴车旁的一具尸体上,咬牙紧了紧握着马鞭的手。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衣衫褴褛,浑身布满尘土和鞭痕,脸庞因死前的惊恐而扭曲不堪。胸口塌陷,身体被踩得不成样子,周围泥土里还残留着马蹄的痕迹。
士兵们围拢过来,有人皱眉低语:“被活活踩死的……”
又有人提醒道:“将军,军甲。”
陆瑶循声看去,一件破碎的军甲散落在地,旁边还有几件衣袍,被鞭子抽打得支离破碎,零散地丢在各处。她目光变得阴沉,竟有人如此蛇蝎,对着平民百姓泄愤都如此歹毒。
她沉声道:“搜查四周,看看有没有孩子的踪影。”
人群散开四处搜寻,她也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树枝上,顺着山道深处走去。片刻后,泥土上浅浅的脚印映入眼帘,杂乱无序,显然是慌乱逃窜所致。
她加快脚步,一直跟到了陡峭山崖边上,才隐约听见低低的啜泣声,夹杂在呼啸的风中若隐若现。循声走到陡峭的山崖边,才看清崖下的情形。
瘦小身影蜷缩在悬崖一侧的树下,满身泥污,衣衫褴褛。孩子双手紧抓着树干,脚踩在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上。他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恐惧,泪水混着灰尘,顺着脸颊滑落。
“找到了……”陆瑶低声道,缓缓靠近。
孩子察觉到动静,猛地退了一步,脚下石块微微晃动,几颗碎石滚落崖下。
“别过来!别过来!”他声音因害怕,而尖利得刺耳。
陆瑶一把伸手抓住他的小手,沉稳有力,看向他柔和哄道:“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救你的。”
孩子身体僵住,满眼防备,依旧将身子紧贴在树干旁。他双腿颤抖,稍有不慎便可能滚落山崖。
陆瑶深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把手给我,相信我。我是你阿妈让我来找你的。她梳着两条辫子,眼睛很大很漂亮,对不对?”
那孩子听到这话,憋屈撇了撇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他哽咽着,一边抽泣一边盯着陆瑶,防备之意终于稍稍消退。
陆瑶轻声安抚:“别怕,别怕,好孩子,把手给我。”
孩子迟疑着,颤巍巍地将另一只小手伸了过去。陆瑶盯着那只小手,几乎就要抓住他了。
突然,林中传来一声喝喊:“谁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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