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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崔瑜坐在江宁一中的教室里，心慌。
擦边过的实验班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挫败，尽管这种感觉早在考完那天就该出来，好在谢净的话像是橡皮糖，黏走了心里的小疙瘩，让她假装不在意地度过等候成绩的一星期。
但这种挫败是切实存在的，正如喧哗中的寂静之地。
崔瑜坐在靠后的位置上，因为她来得早，还有余地可以选。她成了一个旁观者，看着人像鱼群一般，在这个巨大的水族箱里游来游去，即使偶有几条新进的小鱼，也迅速挑选好目的鱼群，而后融入。
只有她一条孤单的鱼，既不游动，也不沟通。
崔瑜反复抚平桌上的新书，用手指在扉页上划着自己的名字。
谢净是跟着班主任一起进来的，班主任是个秃顶，很符合崔瑜对于理科老师的印象。
谢净环视一圈，目光落到崔瑜身上，没有犹豫，他成了崔瑜的第一个同桌。
江宁一中实验班一共四十个名额，男女生正好对半分，所以谁也没想到会有男女生同桌。谢净坐下去的一瞬，窃窃私语就开始滋生。
崔瑜面红，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跟他打招呼，“真幸运，我们都在。”
谢净点了点头，略为不解，“你来这么早干嘛？”
“这除了我俩，没有熟人。来这么早你不尴尬吗？”
崔瑜这才听懂了，舔了舔嘴唇，“确实挺尴尬的。”
谢净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问她：“班群你加了吗？”
班群这种东西，崔瑜以为至少要开学一段时间才会有。谢净这话，很明显，已经有了。
谢净也能猜到，把便签递给她，“里面是群号。你找时间加一下，他们还聊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谢谢你。”崔瑜收下，不想让惨淡的氛围弥漫，开着玩笑说，“这次又是在男厕所听到的？”
谢净神色一黯。
“讲好了吗？那我要开班会了。”秃子在讲台上磨磨蹭蹭，收拾半天终于开口。
谢净只好用口型无声地说：“我住校。”
崔瑜的大伯定居江宁，她来江宁一中读书，就借住在他家。谢净约莫是没有亲戚在江宁，父母也抽不开身来陪读，住校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
崔瑜没多想，也没去深究他的表情。
“我姓戴，你们可以叫我戴老师。我是教数学的，不出意外呢，我要教你们三年，毕竟我们是理科实验班嘛。咱们班一共四十个同学，两个请假，剩下的同学我先点个名，大家都互相认识下。”戴华不经意地摸着自己光滑的头。
崔瑜抿着嘴克制自己的笑意。
从小到大，只要是排学号，崔瑜总是第一名。好在一班里有个姓白的，她是第二名。
“崔瑜。”
崔瑜伸出手，向众人示意。她在心里倒数计时，希望快速过完这部分。天不遂人愿，戴华要做特别说明。
“这个崔瑜同学，还有谢净同学，都站起来一下。”
谢净叹了一口气，他和崔瑜都猜到戴华要说什么。
“这两位，是从东林考上来的。是东林中考的第一名和第三名，都是非常优秀的同学。我看了他俩的实验班卷子，虽然对竞赛的内容掌握不多，但是基础非常扎实，在咱们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家以后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戴华骗人的，谢净是倒数第三进的实验班，崔瑜是倒数第五。卷子写得根本没眼看。
崔瑜打从心底里讨厌他的遣词造句，即使是数学老师也不能原谅他。
谢净趁着坐下，低声说了句，“考上来？这里谁不是考上来的。”
是的了，崔瑜就是讨厌这个词。虽然是实话。
他俩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一样的骄傲。谢净从书包里有掏出一张卷子递给她。
崔瑜展开一看，是实验班考试的卷子。密密麻麻都是谢净手抄的题目和详解。
“学，我就不信我俩学不过。”谢净在草稿纸上写着。
东林同盟，在那一刻达成了。
*
崔瑜从梦中醒来，第一反应是反思。
工作的事情解决好了吗？怎么都有脑子去做高中的梦了。
刷牙洗脸，上班！
崔瑜租的盛莛离公司很近，除非必要她都是直接走路去上班的，耳机里放一个播客或者广播剧，不长不短，十五分钟进公司。
拎着茶叶蛋刚坐上工位，Fiona召唤。
说实话，崔瑜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她没想出任何好的解决办法，还在转着正在处理的圈圈，什么也干不了。
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她无比怀念自己的人体工学椅，至少腰很舒服。
如果没有裁员的事情，崔瑜是很愿意坐在这里，看Fiona的冲咖啡表演的。
“尝尝。”Fiona竟然是给崔瑜冲的。崔瑜心里受宠若惊，赶紧腾挪位置分出点脑子跟上司聊聊咖啡。
她喝了一口，多线程任务的结果就是每一项都完成得很低级。“很香。”
Fiona不信，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果断吐掉。“帮我点杯美式，我要一份糖一份奶。”
“好嘞。”崔公公掏出手机，顺带还给自己点了杯拿铁。
Fiona终于坐下来了，“想好了吗？”
如果对面是徐清，崔瑜肯定会装出听不懂的样子问，想什么？我不记得了。而后徐清会循循善诱，一层层给她拆这背后的人心险恶，最后来一句，“你多想想吧。别还当自己刚进公司。”崔瑜再拍几个马屁，完美结束。
可惜对面是Fiona，崔瑜如果敢这么装傻充愣，她毫不怀疑，Fiona会在裁员名单上第一个写上自己的名字。
所以她又忍痛喝了口咖啡，假装想好所有退路，自信满满地回复，“不管怎么样，我会先把中台AI化的事情拦一拦。”
Fiona从不吝啬自己的白眼，此刻也赏赐给崔瑜一个。“你再去把利润率拆拆看看，脑子怎么这么死。”
崔瑜当然知道节流不如开源，她周末在家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粗粗地拆过利润率，看起来一片死水。所有的业务板块都是保持着合理的且没有未来的趋势，让她怎么办？
就算是做策略画大饼，那也只能糊弄一时。
“我去拿咖啡。”
崔瑜拎着咖啡又走进办公室前，她看见杨之行在工位上摸鱼打游戏。这就是咸鱼的快乐。她羡慕。
Fiona正在窗边打电话，示意崔瑜先坐下。
崔瑜打开自己的电脑，就地办公。
先回复些周末故意已读不读的信息，再check下所有人的周报。崔瑜熟练使用复制粘贴术，不到二十分钟就拼凑好一份自己的周报。Fiona的声音飘进来的时候，崔瑜正在微调格式。
“吃披萨，好呀。可是我不知道哪家好吃哎。我再看看吧。”
这就是超级精英的快乐。她羡慕。
Fiona坐下的时候，崔瑜正好点击发送键，盖上电脑，认真听讲。
Fiona却开始忙起来了，噼里啪啦地打字。崔瑜不用看就知道，这是Fiona的周报时间。
她只好又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还不如工位自在，崔瑜很想念自己的茶叶蛋。现在肯定已经冷了。
“产品结构还有附加费用，这两点，你多想想。下周攒个方案给我。”
这么点事，发个信息也行了。还让她在办公室等这么久。
茶叶蛋啊茶叶蛋。
“还有，你没事多来我办公室坐坐。不然外面人总以为我们俩不和。不要从内部被瓦解，okay？”
崔瑜愣愣地点头，心想，得，偶尔还是得用用对付徐清那几招。
“那，Fiona，我先走了。明天再来坐坐。”
“等等，我听说要来的那个算法团队是大学里的。脑子会很整，你别和人硬碰硬。要委婉。”
崔瑜一瞬间甚至幻视了徐清，Fiona也有这么柔情似水的时刻。她乖乖点头，马上就回去吃茶叶蛋。
拉开办公室的木门的一刻，“等等。你怎么点星巴克啊，经济下行，多喝点瑞幸。”
崔瑜被逗笑了，转身回复：“好的。对了，公司五公里内有家很好吃的意大利披萨店，意大利本地人开的，我地址发你微信。”
坐在工位上，崔瑜刚插好电脑的充电线，就摸到了茶叶蛋。
先在桌上滚了一圈，方便剥皮。
杨之行走过来，“瑜姐，产品那边说最近数据回收结果不满意。怀疑是我们数据出了问题。”
崔瑜乐了，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什么意思？最近优化效果不好，难道不是PM自己的问题？”
“他们当然不愿意承认啦。反正现在就要开会，说集中讨论下这个问题。我昨天在群里@你了，你没说话。”
“周末除了周报啥也别干，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崔瑜一气接一气，越顶越高，滚鸡蛋的手也停住了。
她大致浏览了下群里争论的内容，喊来了cici。
“cici，你让前台PM先整理下埋点规范。然后找研发侧测试下数据准确性。杨哥，你把你周报里那个分析细化一下，重点放在最近几个ab测试的结果上。今晚下班前，都跟我碰一下。”
等人都领完任务走后，崔瑜又仔细看了看群聊记录。谁提出，谁闹大，究竟是对事还是对人，这都是她要弄清楚的。
直到茶叶蛋的汁水浸透塑料袋，沾到她的手上，她才醒觉，剥开鸡蛋一口塞嘴里。
果然冷了。
齐楠在一旁看了许久，等人都散去，才迈着步子走过去。
“瑜姐，我今晚想请你吃个饭。”
崔瑜摘下耳机，拿咖啡顺了茶叶蛋，捂着嘴问，“啊？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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