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典当的是快乐，这次是什么？”清吧老板娘还是坐在高脚凳上，喝了一口刚调好的明黄色酒水。
“寿命。”
老板娘没再说话，只是起身帮余冬至也调了杯，推了过去，“它叫阳生。”
“什么？”余冬至明显对这两个字有了反应。
“向阳而生，我的酒。”老板娘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死而复生违背天命，你的十年只能换他一天，你想清楚了？”
“嗯，就用我的三十年，换他的三天吧。”
跟上次一样，碰杯的声音预示着交易达成。
“所谓遗憾，无非就是力所能及而未及。可我觉得，你有的不是遗憾，是执念。”老板娘回答了上次余冬至的问题。
…
“冬至，快收拾东西了。”
余冬至被男人的说话声吵醒，看着眼前男人忙前忙后的身影，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嗯？”
“不是说收拾行李去北城过年吗？你怎么睡着了。”张阳生只以为余冬至收拾累了，笑着把她抱了起来，“快收拾了。”
他们带的东西不多，张阳生一手推着两个行李箱，余冬至牵着张阳生另一只手。
“围巾戴好。”张阳生提醒，余冬至这才停下挠张阳生手心的手指，随意整理了下围巾。
他们下飞机是晚上八点多，从机场打车到订的民宿已经过了九点。
余冬至用手硬撑着眼皮不让它掉下来，小动作被张阳生看到，“去睡觉吧。”
“没事，飞机上睡挺久了。”余冬至摇摇头，“要去泡温泉吗？”
“好。”
“张阳生，你冷吗？”余冬至看着水面上蒸腾起来的热气，抱着旁边的男人。
“嗯？今天怎么睡傻了。”张阳生揉了揉余冬至的手。
“可是你的身体好冷。”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张阳生却没回答上来。
也没了下文。
余冬至泡在温泉里，就这样靠着张阳生睡着了。
张阳生起身将人抱回了房间，亲了亲她的额头，“对不起。”
北城的冬天很冷，今天又下着大雪，完全出不了门。
“张阳生，我听前台说今天有饺子，现包的。”余冬至精神比昨天好多了，勾勾唇角笑着指着自己，“‘冬至’就是要吃饺子。”
“嗯，阳生也吃。”张阳生配合着她的嬉皮笑脸。
余冬至给张阳生点了一大碗，给自己要了五个，对，五个。
前台妹妹都呆了，为什么要把五个单拎出来买，“漂亮姐姐，一两都要六个呢。”
余冬至抱着自己的六个水饺回了房间，没给前台增加工作量。
张阳生憋笑被发现，余冬至撇撇嘴，“你觉得我事多？”
“没有，觉得你可爱。”张阳生帮余冬至收拾好碗筷和汁水，捏了捏她的脸，“快吃吧。”
余冬至撇撇嘴，“我那不是给你点的多嘛，我是害怕你吃不完，我才给我点的少。”
“嗯，你真贴心。”
“你吃我的不？”余冬至夹起一个喂给张阳生。
张阳生低头一口吃掉，又把剩下几个都夹起来吃了，一脸无辜的看着余冬至，“怎么办，我不小心把你的饺子吃完了。”
又假装为难的把自己的大碗推到她面前，“这样吧，你吃我的。”
“只好这样了。”余冬至也假装为难，“作为惩罚，你得喂我。”
“好。”张阳生满眼宠溺。
“张阳生。”
“在呢。”
“张阳生。”
“嗯。”张阳生看着余冬至的眼睛，静静地，听她说话。
余冬至只是依然安静的坐着，继续喊他，“张阳生。”
“嗯。”张阳生只是一遍遍回应着。
“明天还下雪的话，陪我堆个雪人吧。”余冬至眼神呆滞，似乎有片刻突然虚焦。
回过神来之后，只感觉到张阳生摸着自己的脑袋。
两人同时看着窗外的大雪，张阳生疑惑，“怎么不是现在？”
“今天想再看看你。”
…
次日。
一直到下午也没下雪，余冬至就带着张阳生出门了。
她带着他去了她以前的高中，是张阳生想去看看，余冬至才带他去的。
可到了地方，门卫大爷不让他们进去，余冬至就带张阳生去了以前的偏门，那是她以前经常翘课翻墙的地方，很容易就能翻进去，因为这边很少有人来，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改善。
两人牵着手走在操场跑道上，这时候的高中生都在教室上课，没人注意到两人。
就在两人转到第四圈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雪。
张阳生帮余冬至戴起了帽子，却没有去找个地方避雪。
因为余冬至这时候好像有话说。
“张阳生。”
“我在。”张阳生牵着余冬至，把两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
“以前一直没跟你说过我为什么喜欢你。”
“其实一开始，我只觉得你长得很好看。”余冬至仔细打量他的眼睛，睫毛真的很长，真的很好看。
“我小时候过得其实并不幸福，没有爸爸，那个女人也是个疯子。”余冬至眼神渐冷。“我的童年没有漂亮公主裙，没有游戏机，没有格林童话，陪伴我的只有看不到头的愧疚、羞耻，和无力。”
“我没有朋友，但我很会伪装，我经常帮她们写作业，帮她们做值日，可融不进的圈子怎么挤都没有我的位置，那时候的我在他们口中只是一个笑话。被关在厕所，被挤在角落，似乎成了她们闲暇之余的乐子。”
“可是这些到了大学之后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其实在追你之前我就听说过你，你跟我很像，家庭不幸福，也是个怪胎，也被人排挤。”
“我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可我还是极力隐藏自己，我想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自以为是的救赎你。”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幸好，你也从来没得到过爱。”余冬至说着，头越来越低，“我卑劣的想着，跟我一起来我的地狱吧。”
“我假装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我假装开朗，我以为我骗技了得，可不久前才发现，每一次的不堪其实都被你看到了，我伪装的一点都不好。”
“我当时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我不爱你，我只把你当成我想救赎的一个对象。我开始让自己忙起来，很长时间不见你，我以为这样就会不在意你，可我突然很不舒服，生理性的，看不见你的时间我吃不下去饭，头晕想吐，各种不舒服。”
“你突然变得不仅仅是我证明自己的一个对象，你变得重要。”
“我又开始不断烦你，可你突然不再像之前一样冷漠，你开始给予回应，你变得温柔，我好像成功了，但却没有上位者的得意，我开始不知所措，反思自己是不是错了，不应该把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拉入自己那个糟糕的世界。”
“可你突然跟我表白，我就只剩下喜悦，我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余冬至握着张阳生的手，越握越紧。
张阳生感受到余冬至的动作，突然开口，“冬至，我也没告诉过你。”
“你就是我的救赎。”
余冬至对着张阳生坚定毫不躲闪的眼睛，充满疑惑。
张阳生把两人的手从口袋里取出来，拉着余冬至坐在了雪落不到的一处。
“我一直觉得人这种生物就该与人性对应，是灰暗的，可突然遇到了你。”张阳生看着余冬至突然感觉有点口干，抿抿嘴继续说，“我开始不再画素描，迷恋上油画，让你帮我调色，然后只画你，因为你给的都是最好的，最好的才配得上你。”
余冬至大脑有些空白，这些话以前从来没听张阳生说过，这比他对她说情话的冲击力还大，还动人。
不，这其实就是情话，属于张阳生的情话。
“我确实没得到过爱，我翻遍了所有情感交流类的书，不停在网上搜索，怎么爱人。”
“可他们都好没用，我没找到答案，于是我自己摸索，看着正常男女朋友怎么交往。可我始终觉得那是他们，不是我们。”两人坐在操场看台上，张阳生搂上余冬至的肩膀，“爱人好难，我开始思考，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吃亏了。可我没办法，我离不开你，也不想放你走。”
“我想知道关于你的所有消息。”张阳生看起了余冬至的手，“我想去看北方的冬天是怎样的。”
你那时冬天是不是很难熬。
“那就一起自私，一起沉沦下去吧。”余冬至靠着张阳生的肩膀，闭了闭眼，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两人就这样坐了很久，雪还在下着，学校里已经没人了。
“张阳生，我们去堆雪人吧。”余冬至站起身。
“好。”
两人似乎都没有堆雪人的天赋，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童年本就缺失了这一部分，才会这样生疏。
余冬至看着丑丑的雪人，把脖颈上的围巾取了下来，给它围上。
洁白无瑕的操场被他们踩的乱七八糟，但脚印很快又被新落的雪给覆盖。
两人躺了下去，抱在一块。
一起被埋葬在这场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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