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十一月已经接近尾声，各班级也开始为了即将到来的 12·9 运动会做着准备。
项晨修在课上提出运动会的比赛项目，鼓励着同学们积极报名。眼睛却看着与段心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安妮，这一段时间她的话好像变多了，和周围的几个成绩同样不好的女孩子。
段心语旁边的女生动了动正说个不停的两人，项晨修把目光收回，让体委把参赛名单整理好拿到办公室便离开了教室。刚开门便和安娜撞了个满怀，她抱着一沓高过自己头的作业，项晨修忙伸手帮她接住，转手帮她放到讲桌上。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回头道：“下次叫几个男生帮你抱。”
安娜受宠若惊，随即笑道：“叫你行吗？”
项晨修白了她一眼，转身回了办公室，只剩班上一片尖叫声。
回到办公室几个班主任都在讨论订体操比赛服装的事，有几个老师是初二年级过来串门的，不知道项晨修，所以见他进来也没什么动作。继续讨论着价钱，一个女老师斜坐在办公桌一角道：“我以前订的哪家不行，今年一套只给我 60 的价格，而且质量也还不太好。”
另一个女老师嗑着瓜子道：“60 一套还要怎样，我订的那家，一套给我 30，直接少了你那个一半呐。要我说质量差点也无所谓，反正就穿一天，上场跳个操谁天天穿呐。”斜坐着的女老师继续道：“你以为那帮学生家长是傻子啊，花 300 多给孩子买一套衣服，质量太差了也说不过去。”
另一个女老师笑道：“你们班有钱人那么多，怕什么。不像我们班，一个个穷得要死。”
项晨修这才听出来，这是趁 12·9 活动体操比赛为契机，让学生们订做比赛服装，班主任老师从中拿商家回扣。
他这才想起前些天班上一个姓颜的女孩子偷偷夹在作业本里问他的纸条：“项老师，我听说每个班都要订做体操比赛的服装，我可不可以不参加？”原来是这个原因，他看着聊得起兴的众人，看着这个学校，顿感一阵乏力。
安娜刚下课就被王迪一行人缠住和她们选体操比赛的服装，项晨修进来时安娜还没脱身，安妮早已经和段心语结伴坐车回家了。几个女孩子除了刘佳佳有一点莫名的心虚，其她几人
都笑着给项晨修打招呼。
项晨修点点头算是回应，问安娜：“你还不走？”
安娜有些惊讶，王迪收起了手机推了推安娜，俏皮道：“Miss 安还不快去，老班要送你
回家。”
其余几个女孩子捂嘴偷笑，安娜收拾好教案和项晨修一起去停车场开车。
“刚王迪她们在让我选体操比赛的衣服，这群孩子，挑得一些稀奇古怪的。”安娜坐上副
驾驶，拿出手机翻刚刚王迪她们给她传的照片给他看。
谁料他冷冷道：“你不用管这件事。别的班我管不着，我们班不订。”
安娜有些摸不着头脑，项晨修也自觉没必要将自己的情绪带给她。放低声音对安娜说出
办公室听到的一切。安娜自觉荒唐：“怎么可能？一件衣服赚几十块，能做什么。”
项晨修自顾开着车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每个月有家里补贴的零花钱，教师工资本
来就不高，胆子大的自己在校外私设补习班赚钱，胆小的就从教辅资料，班服这头上捞点零
花钱。”
安娜似乎没有抓住重点，窘迫道：“你怎么知道我家里补贴我零花钱？”
项晨修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将车开回了两家人所在的小区。
下了车看到项晨修从后排座位拎出礼品安娜才后知后觉今天是母亲的生日，项晨修对她
健忘的性格早已见怪不怪，他今天本也像往年一样推辞不来，但安娜母亲亲自打了电话，他
再如何也不能拂了老人的面子。
出了电梯安娜挽着项晨修的手走进家门，两家父母早已在等着他们，项晨修把礼品交给
家里的阿姨，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安娜挽着的手。
安娜率先坐到项晨修母亲身边，说着讨喜的话。
安娜母亲假装生气道：“老安快看看，你闺女今天这架势倒像是老项家儿媳妇来咱们家
吃饭呢。”
在厨房里炒着菜的安娜父亲探出头道：“你这才看出来呐。还不赶紧给她备嫁妆。”
项晨修父亲也道：“这安兄你不必准备，我们家早已准备好娶媳妇儿的东西。”
项母也拉着安母悄声私语着什么，安娜坐在旁边羞红了脸，转身走过来坐在项晨修身边。两家人热烈的讨论着二人的婚事，项晨修为避免扫兴，只点头附和着。
吃完饭他以备课为由提出先走，安娜忙提出送他回去，毕竟他刚和两位父亲喝了不少酒。
他却摆手说不用，项母看他有了些醉意，把钥匙给安娜递过去道：“娜娜，先扶他回家
里躺一会儿，这孩子，一醉就坐不了车，会吐。”
安娜接过钥匙扶着歪歪扭扭的项晨修走出家门，两家人一起买的相邻的房子，安娜打开
门把项晨修扶进他的房间，他松了松领带自顾地倒在床上，连鞋也没脱。
安娜低下身帮他把鞋脱掉，又去卫生间找毛巾给他擦拭脸，擦到喉结时他一把拽住她的
手，冷冷道：“不许动。”安娜笑出了声，他还跟以前一样，不许任何人碰他的喉结，她还记得第一次吻他时因为身高差吻到了他的喉结，他就像被人揪住脖子的猫，一动也不敢动。
轻轻抽回了手，把毛巾放在一旁的脸盆里，转身走去阳台上。
他的书桌上还摆放着两人的合影，是大学时候去爬山时候同学帮拍的，她那时候刚爬上山顶，累得瘫软在他怀里。
那时候两人在一起了吗？安娜自己也记不清了，两人自小长大几乎在一张床睡一个家里吃饭，如此亲昵的举动不在少数。这么多年，她是如何把他追到手，又如何把他弄丢的呢？
那些年，她何以会觉得那些油嘴滑舌的男子比他风趣？又何以会觉得那些异域男子比他浪漫？在和他分开的那几年，他一次也没联系过她，她的动态频发，今日和这位男友看日出，明日与那位男伴滑雪，她不信他没看到，但他就是一个电话，一条信息也没有给过自己。直至她放下尊严回来找他，他依旧是那副模样，这么多年他身边没有过一个女性朋友，可他对她，依旧是没有了当年的热情。
项晨修醒来就看到坐在一旁翻看相册的安娜，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了，他揉揉跳痛的太阳穴，利落的起身。
安娜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相册跑过来道：“你醒啦？要喝点水吗？”
项晨修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瓶水，仰头喝下问她：“你怎么还没回去？”
安娜道：“你不是还要回去吗？我走了谁送你？”
项晨修这才后知后觉这是在父母家里，不是在自己家里。
他把瓶子扔进垃圾桶，走到安娜旁边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打车回去。”
安娜缠上他的手撒娇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项晨修再次抽出手，把车钥匙递给她。
安娜开车比较慢也比较平稳，项晨修靠在副驾驶上闭着眼，二十分钟左右到了地下停车场。
安娜拔下车钥匙，项晨修眼睛都没睁道：“安娜，抽个时间跟他们说清楚吧。”
安娜的手怔在半空中，她以为他在父母的施压下默认了，看来还是没有。
她冷静地问他：“为什么？”
项晨修睁开了眼，有些疑惑。安娜继续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尽管当初是我不懂事提出分手，可你也惩罚了我这么多年不是吗？如果你还觉得不解气，不公平，那好，我找了多少个男朋友，你也可以找多少个女朋友啊，我不介意，只要你最后跟我结婚。”
项晨修有些无奈，他对安娜道：“安娜，爱情是没有公平可言的。你对于爱情的态度就像是做多选题，你可以选 A,选 B 选 C,但是我的爱情只能是一道步骤答案一步都不能错的数学题。”
安娜哭了出来：“我可以改的，我可以把你改为我的单选题，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知道我只要你。”
项晨修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温柔道：“安娜，你不必为了谁去改什么，你今天为了我改，明天你会为另一个人改，婚姻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却是两家人的事，婚姻中有孩子，有父母，一旦我们再次分开，伤害的不止我们两个人。你不必屈服于你的年龄，我只是你的一个过去式。”
安娜还在抽泣，项晨修不再说话。过了半晌，安娜才停住抽泣，对项晨修道：“我今天要在这儿睡。”
项晨修抬眼道：“你觉得我可能让你一个人打车回去吗？”
安娜不可置信，项晨修率先打开车门下车，安娜紧随其后。
出了电梯安娜还是没回过神，项晨修打开门，把鞋柜里的新拖鞋递给她，待她换了拖鞋将她引到次卧，安娜明显看出这不是平日项晨修休息的地方，她踮起脚尖搂住项晨修的脖子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项晨修用手拨开她的手：“不明白。早点休息。”
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安娜很清晰的听到门锁反锁的声音，气得转过身用力的关上门。
翌日清晨项晨修起床就看到安娜在厨房忙碌着，见他出来殷勤的把自己煎的鸡蛋和烤的面包端到他面前。
项晨修早已在自己卧室卫生间洗漱好，接过她的盘子，坐在餐桌旁吃早餐。
安娜就这样看着他一点点吃完，项晨修吃完把碗碟放在厨房洗碗池才想起来问她：“你不吃？”
安娜俏皮一笑道：“减肥。”
项晨修也没再理会她，绕过她去玄关穿鞋，安娜忙跟上。
两人出门时恰巧看到安妮走楼梯的背影，安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安妮问：“你干嘛不坐电梯？”
安妮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结巴道：“我，我害怕。”
安娜蹙起眉头道：“有什么害怕的，来，跟我走。”
说着就拽着安妮走进电梯，安妮看着一旁的项晨修，忍不住伸手拽住项晨修的衣角委屈道：“项老师救我。”
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项晨修拉住安娜的手，就在安妮以为得救之时项晨修道：“自己走进去。”
安妮呆呆站在电梯前，看着电梯一关一合。始终迈不出步子，项晨修再次伸出手，安妮愣了愣，迟疑的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任由他牵着自己走进电梯，安娜随之走进电梯，电梯下降时安娜清楚的看到安妮的手紧紧掐住项晨修的手，他却纹丝不动。
出了电梯安妮深吐出一口气，像一个刚从水里逃出来的人。
项晨修松开了手，问她：“怕吗？”
安妮道：“怕。”
项晨修淡淡道：“多坐几次就不怕了。”
安妮却抬头道：“你陪我吗？”
项晨修笑了，连安娜回国这么久都没见过他笑过几次。
他伸手揉揉安妮的头道：“我陪你。”安妮也笑了。
为避免隔夜酒开车，今天还是安娜开车，安妮看着开车的安娜由衷夸赞道：“好酷。”
安娜也被逗笑了，对安妮道：“你长大让你项老师教你，我就是他教出来的。”
安妮看着坐在副驾驶的项晨修，再看看开车的安娜，脱口道：“Miss 安是项老师的老婆吗？”
安娜再次笑出了声，两人异口同声的给出了答案：“不是。”
安娜看了项晨修一眼，再道：“会是的，很快就是了。”
察觉到气氛不对安妮也没再开口了。好在离学校不远，几分钟就到了学校。
车才停好项晨修便率先开了车门下车，安妮也紧随其后。安娜把车钥匙交给项晨修，项晨修伸手去接的时候她又不松手，项晨修略带疑惑地看着她，安娜撒娇道：“我不想住教师公寓。”
言下之意就是想搬到项晨修那里住，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两家父母年轻时一直忙于工作，在他们大学之前他们两人一直都是住在一起，直至大学确定了恋爱关系更是长住项晨修家，两家父母彼此知根知底，倒也没怎么在意。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不再打算和她再续前缘，两人也再不是年幼的少年，许多事要顾虑。他缩回拿钥匙的手，淡淡道：“可以回家住。”
安娜扁嘴道：“太远了。”项晨修顺势笑着接道：“所以，车给你开？”
安娜被气笑了：“项晨修！你假装的。”
项晨修也笑了，恰巧江洲也停好车从一旁过来，老远就看见两人笑个不停。
江洲打趣道：“这一大清早的秀恩爱，我鸡皮疙瘩都掉满停车场了。”
项晨修收敛笑意，转而问起江洲的培训情况，安娜无趣的跟在两人身后。
安妮拿着项晨修的包进教室引来不小的轰动，据他们所知项老师目前没有招收学生补课
啊。
安妮被众人的注视得脸微微发红，把包放在讲桌上就回到自己座位上，一旁同属倒数十名之内的陈圆圆跳过来趴在安妮桌上问：“老项也开得有班吗？”
安妮摇摇头，陈圆圆再问：“那你怎么给他拿包？而且我都看见过好几次你坐老项的车，难道你是他家亲戚？”
安妮忙解释道：“早上我出门的时候遇到他，Miss 安开他的车，他让我先把包拿上来。”
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看着陈圆圆疑惑的眼神，她又继续道：“我家和项老师家是邻居。
”
陈圆圆长“哦”一声，又继续问：“老项和 Miss 安真的是男女朋友？”
安妮脑海里浮现出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不禁红了脸。恰巧铃声打响，项晨修走进教室，陈圆圆也赶紧回到座位。项晨修走上讲台，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静，随即道：“耽误大家两分钟时间说一件与课堂无关的事。今年 12.9 运动会我们班不订任何服装。体操比赛穿校服参加，唱歌比赛也是，活动那一天全部穿校服 。”
底下一片哗然，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充斥着整个教室，项晨修再次敲了敲桌子道：“有什么意见下课提，不占用大家上课时间。”
王迪第一个不乐意了，她站起身对项晨修道：“项老师，既然是班上的事就在班上解决。
”
项晨修放下手中书本静静看着她，她的同桌低着头，连她自己的眼神也有些许退缩，但还是昂着头看着他。
项晨修有些敬佩这个女孩子的勇气，要知道在大学课堂里那些 20 多岁的男孩子看到他静下来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更何况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环视了一圈，大部分都低下了头，令他意外的是安妮竟不在低头之列，她也直勾勾的看着他，不过她那清澈的眼神让项晨修一眼就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她想看他如何处置王迪。
他不会因这些小事来处置学生，在别人看来这是学生对作为老师的他的挑衅，但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争取民主的小事。
项晨修把双手环在胸前对王迪道：“好，那就在班上解决。你说说怎么解决？”
他把主动权交给了王迪，低头的人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全班同学的眼神里充满了雀跃。
王迪似乎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愣了半晌才开口道：“我，我觉得应该尊重我们的意见，比赛的服装是给我们穿，应该由我们大家决定要不要买。”
闻言，项晨修挑了挑眉道：“好，最简单的办法，举手表决。同意买服装的举手。”
语毕，刷刷举起了超过一半的手，只有三个人没有举手。安妮显然还在发呆，一个叫颜红的女生低着头，还有一个男生。
项晨修示意大家把手放下，看着王迪得意的神情，再次问道：“我问问你，问问在座各位，这个服装钱有几位是由自己挣的钱买的？”
此言一出，举手的没举手的都沉默了。王迪也没料到项晨修来这一招，顿时也哑了言，项晨修看着她红了白，白了红的脸，沉声道：“当有一天，你们自己靠自己挣了钱，再来跟我谈选择权。当你没有任何资本谈条件的时候，对于别人的提出的条件，你只有接受，没有选择权。”王迪似乎被触动了，张了张了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项晨修抬手示意她坐下，转而打开书本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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