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
柯澄正抱着枕头补觉,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嘶哑尖叫。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有鬼……有鬼啊!”
那声线越听越熟悉,似乎是隔壁的黄小姐,他心头一凛,困意全无,起床穿衣。
路过客厅,电视放着还珠格格,他家厉鬼吊在天花板的电吹风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紫薇和尔康你侬我侬,身体随着摆动晃来晃去。
能把普通人吓个半死的场景,柯澄早已见惯不怪,他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鬼专注地看着电视。像是突发耳聋,听不见他说话。
“好,好得很。”柯澄指着他,“回来跟你算账。”
他开门出去,看见一个瘦小的人影缩在楼道的角落里,凄切的哭声和呜咽断断续续地响起。
走进几步,果然是邻居黄小姐。
“不要……不要……我错了……”她喃喃道。
女人此刻异常凄惨。
脸埋进膝盖,高跟鞋只穿着一只,脚踝上划出了几道血痕,整个人抖得像通电了似的。
柯澄往前走了几步,放轻声音:“黄小姐?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啊啊啊啊啊鬼啊!”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柯澄的声音像一个开关。她顿时变成了炸毛刺猬,失声尖叫,眼泪狂涌,躲洪水猛兽般,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
看到这熟悉的反应,柯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转身回了家,很没有风度地用力砸上门。
刚刚还吊在天花板上的厉鬼,此刻端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娴静乖巧,温文尔雅。
柯澄仰起头,做了几次深呼吸:“第几次了?”
“叫你不要吓邻居,不要吓邻居!吓出个好歹怎么办,我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做耳旁风?大老个人,不是,大老个鬼了,能不能懂点事!”
被谴责的始作俑鬼不置可否,他身体没动,脑袋转了180度,一双白瞳幽幽地看着柯澄。
“别装蒜,我知道是你干的。”柯澄把拖鞋踩得啪嗒响,气咻咻地走到林斯年面前,伸手把他的头扭了回来。
这鬼面上没有半点心虚,端的还是那副哀怨柔婉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受害者。
“……”柯澄无奈,蹲下身,摇了摇林斯年的膝盖:“别闹了行不行?搬家很累的,上次好歹还住了三年,现在这儿才住了三个月,你又给我弄这出儿,你是要把我折腾死啊?”
“她喜欢你。”
“我不是拒绝了么?”
厉鬼唇角下压,语速变得极其缓慢:“她还是喜欢你。”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不是都拒绝了么,先在都躲着她走,你还不满意?要是我多跟她笑几下,你岂不是要杀人?”
“……”
似乎联想到一些让人不虞的画面,林斯年陡然沉下脸,眼眶渐渐猩红,空气中弥漫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还凶,你有脸凶?”柯澄腾地站了起来,“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当初柯澄被诓着结了冥婚,不是没挣扎过。讲理,求饶,无济于事。求神,拜佛,徒劳无功。
正统的道士和尚一见他就敬而远之,直言束手无策。他求完正神求偏门,甚至连野路子的出马仙神婆都找过。
那神婆倒是胆大,接了他这单生意,可刚要请神,就倏地口喷鲜血,两眼一翻,整个人像被提着线操纵的木偶,僵硬地东摇西晃,嘶声尖笑道:
“仙人嫁娶,生人回避!”
“仙人嫁娶,生人回避!”
“仙人嫁娶,生人回避!”
她大声地诵念了三遍,突然瘫软在地,昏了过去。
一旁的柯澄瞠目结舌,静若寒蝉。
来来去去折腾了一年,就算柯澄躲到寺庙,恶鬼也能把他抓出来,压在神像前入得他失声痛哭。
他瘦了大一圈,终是精疲力尽。
既然愿不愿意都是一个结果,他干脆咬牙应下了这门亲事,只求过几天安生日子。
妥协之前,他跟厉鬼谈了三个条件。
第一,林斯年不能害好人。不第二,林斯年不能杀坏人。第三,林斯年不能逼柯澄做不愿意做的事。
白瞳恶鬼嘴上答应,却惯会钻空子阳奉阴违。
“她不一样,她敢窥伺你,她该死。”林斯年轻声细语,伸手勾住柯澄的手指。
言下之意,他已是十分手下留情了。
恶鬼仰着脸,讨赏般凑过来索吻,面容白得盈满死气,嘴唇却极红,如同簇在花瓣中的鲜红花蕊,又似浇透了血的红泥。
“你真是——”柯澄被冥顽不化的鬼东西弄得丧气了。
他一把推开林斯年,背过身,闷声闷气地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话音刚落,柯澄就后悔了。
他说错话了。
果然,空气中陡然响起一声嗡鸣,接着像是地震一般,家里的东西叮铃光啷地摇了起来。
“我的花瓶!我的青花瓷!”柯澄一个箭步冲到博古架前,扶住瓶瓶罐罐,声音软了,求饶地望向林斯年,“冷静,别激动!又没说不继续过,抱怨一下都不行吗?你个讨债鬼……”
前几年柯澄有过一次短暂逃离的经历。
那时他怕林斯年怕得不行。
他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出阴招,找了几个道上混的,要把他右手卸了。
绑匪把柯澄带到废旧工地,带头的狠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根从楼顶滚下来的钢筋扎穿了脖颈。
几滴温热的血溅在柯澄脸上。
绑匪死时的惨状长久地留在了柯澄的视网膜上,他午夜梦回,每每吓出一身冷汗,浑然不敢转身去看拥着他的恶鬼。
恰在此时,他遇到一位苗疆的蛊师,那人颇会些诡谲蛊术,用蛊虫给柯澄造了个替身,将他的生息隐藏起来,让林斯年无迹可寻。
借由此术,柯澄在偏僻小镇躲了几个月,不过后来他还是主动回来了。
林斯年太聒噪了。他无时不刻不在呼唤他。
“阿澄。我的阿澄。我的郎君。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好想你,我的阿澄……”
无论是站坐睡躺,还是吃饭看书,林斯年声声泣血的哀鸣都在柯澄头脑中回荡。
如果逃离的代价是后半生都要跟这个聒噪的声音相伴的话……
柯澄揉了把脸,连夜买了站票。
后续安抚林斯年的过程太过惨痛,柯澄不愿回忆,最后他硬是翻出了一枚父母留下的戒指,胡乱称作“留给儿媳妇的珍贵信物”,亲自给林斯年戴上,才勉强把恶鬼给哄好了。
从那之后,林斯年一听到类似于“分手”的话,就会陷入神经质的癫狂状态。
这厢柯澄说了软话,房间里的震颤慢慢止息,但林斯年还是垂着头,发癔症似的,来回折叠着手腕的骨头。
柯澄:“……”
他有点见不得厉鬼这副弃猫样,坐到了他身边,拿脚轻轻踩了他一下。
“哎,我跟你说,那个黄小姐,长得实在太大众了,我现在都想不起她什么样。比不上你十分之一,不对,千分之一。”
在心里对黄小姐说了声对不起,他继续谄媚道,“谁都没你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这话一说出口,自己都肉麻得起了层鸡皮疙瘩,但耐不住好用。
林斯年停下动作,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你也就会说好听的话来骗我。”
柯澄冤枉,一肚子苦水,忍不住旧事重提:“你还好意思说,咱俩到底是谁骗谁呀?”
“也是。”林斯年点头,“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是我偏要勉强。你恨我,你跟那些人一样,你巴不得我魂飞魄散——”
“停停停——”眼看对方又钻牛角尖,柯澄连忙打断,语气中带上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怜惜,“哪里一样了?我最多就是怕你……你别整天装可怜。”
鬼太闲了,就容易多想。
柯澄之前还打算送林斯年去吴道长那里帮工,才稍微提了一嘴,吴道长双手摇得跟雨刮器似的。
“不不不不了吧!”
柯澄让步:“不开工资也行啊。
“你别让他来,我倒贴给你钱!
能把吴道长吓得惊魂落魄的恶鬼此刻委屈地咬着下唇,蹙起细眉,神色恹恹,明显对柯澄的回答不满意。
“……”柯澄咋舌,这下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了。
“哎,看这儿,你猜我手里是什么?”
他握住拳头,在林斯年面前晃了晃,趁他看过来的间隙,抓住机会,硬着头皮凑了上去。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苍白的脸颊上。
被人掐着腰压到床上时,柯澄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仰起头,用手挡住亲上来的嘴唇。
“昨天才那个了……放过我吧,我受不住,真的受不住。”他低声恳求。
林斯年清脆地笑了一声,眨眨眼,舔了舔他的掌心。
像被烫到似的,柯澄连忙缩回手,却被人抓住了手腕,强硬地拉着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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