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除了路过废弃服务站临时停靠了两次，车队连续开了十个多小时。
暴雨几乎一刻不停地下，期间雨势略有转小但始终连绵不绝，直到傍晚时分才彻底收敛。当大片集装箱出现在视线的尽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几年的气候异常真是越来越明显了。”杜鹃对游隼说。
“是啊，气象组都做不到精准预测，执行任务竟然撞上这么大的雨，但愿否极泰来吧。”游隼有些心不在焉。
车辆开始以缓慢的速度滑行在积水的路面，外面的景物灰暗无比。
“这是集装箱吗，竟然有这么多？”车厢后方发出阵阵惊呼。
车速继续减缓，他们的车穿行在巨型铁箱之间。
看得出来，这些集装箱曾经排列得十分整齐，现在却大多生锈，有的倾斜倒塌，有的被灰绿藤蔓和苔藓覆盖，铁皮表面斑驳陆离。肮脏的雨水沿着箱体的边缘滴落，汇聚成一股，蜿蜒流向地面的裂缝和坑洼处。
开阔的码头边是一条宽广的河流，河水因暴雨而变得浑浊不堪，裹挟着泥沙和漂浮物奔涌而过。河岸两旁的植被被冲刷得东倒西歪，残破的港口设施和锈蚀的货轮残骸散布在河边。
没有人说话了。
阴霾笼罩的集装箱集散地仿佛一座沉睡的巨城，一夜之间从繁忙的工业心脏变成被遗忘的废墟，用腐朽怒斥光明的消逝。
当然，更加引人注目的是远处的楼群。大片灰白的高楼静默地矗立，残破的混凝土裸露在外，窗户大多碎裂，轮廓线清晰可见，但内部早已空无一人。
所见的一切都在提醒着车上的乘客，你们是被人类繁华过往抛弃的可怜虫，是历史断层之后，再也回不去的丧家之犬。
“侦查队先跟我下来，工兵分队和后勤组去扎营，其余人在车上等候。”游隼站起来打破了这种无声哀恸的氛围。
他又对明燏和黎宛说：“你们也一起。”
覆盖青苔的地面很滑，下车后的每一步都伴随着泥泞。他们找到几个相对完整的集装箱，清理掉里面的杂物，用地钉和拉绳加固，与军用帐篷连在一起形成一个临时营地。
搭建好营地的雏形，车上的人便陆续下来帮忙。休息区的防潮垫很快铺好，防风炊具和便携式燃料等物资也整齐地摆放在塑料布上，后勤组收拾出一个干净的集装箱供先锋部队使用，于是安排妥当之后，游隼等人聚集在这片小小的空间，盘坐在防潮垫上。
“报告长官，码头那边一切正常。”巡逻的工兵分队过来汇报。
游隼：“知道了，你们先原地休息，晚点我会过来通知明天的注意事项。”
那人应了一声，退回大帐篷。
他们原本预计下午两点左右到达，五点之前还有时间去探查一下周边情况，可惜因为路上因为暴雨耽搁许久，现在天色已经明显晦暗。
晚餐之前，每人都领到一个睡袋，把睡袋铺在软垫上散味道，同时等待后勤组分发食物。
晚饭是热腾腾的炖菜，一人一大勺，不够还可以自取。汤汁颜色类似酱猪蹄，里面有炖烂的土豆、迷迭香、胡萝卜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根茎。
游隼并没有什么领导架子，让众人一边坐着吃饭一边听他讲话。
“所有人都记住，我们的初步任务就是找到进入遗址的安全路线。明天的分组就按照之前的安排，一二三组跟先锋部队分别探索三条路线，后勤组营地留守，工兵分队和机动部队在外围清理路面障碍物。”游隼说。
装有炖菜的大铝锅放在帐篷中央，香味顺着锅盖的缝隙逃逸，人们自觉坐在四周，让出一块圆形空地，安静地大口进食。
黎宛也尝了一勺，虽然炖菜里面的食材杂七杂八，但是浓郁鲜香，调味相当不错。
营地一时只剩锅碗瓢盆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游隼站在锅旁严肃地补充道：“沿途看到的异种，能自行清除掉最好，没有把握就不要轻举妄动，标记好位置，汇合后上报给我。”
“第一组在哪里，全体举手。”游隼大声问。
帐篷一角的人齐刷刷举起手。
游隼：“这三位分别是杜专家，雷电异能者白狼和精神系异能者雨燕，也是你们的临时上级，认准他们的脸。”
被提到的时候，黎宛自觉地和明燏、杜鹃一同站起。帐篷内出现短暂的交头接耳声，黎宛听到有人在问“是不是那个S级雷电异能者”，
得到同伴肯定的答案，钦佩的目光便落在他们身上。
“第二组。”游隼继续道。
就这样，三个组都确认了同伴的身份并明确了各自的任务。
“这里离我们的任务地点只有三公里，大家今晚提高警惕，先轮流守一夜，明天早上等太阳升起就出发。”游隼说。
靠近河岸比较危险，因此他们选择的驻扎地点与码头有五六百米距离。夜间巡逻需要的人手不多，侦查小队完全可以应付。
这里的条件比中转站更加艰苦，除了游隼有单独的帐篷，杜鹃、赵专家和先锋部队一起睡在这个由40英尺高柜集装箱搭建的临时庇护所里。
尽管有集装箱的阻挡，夜间的风还是很大，裹挟着水汽和凉意直往里面灌，吹得加厚塑料布呼啦作响。明燏往防风布底部压了一块石头，集装箱里这才安静些许。
睡袋略薄，黎宛简单洗漱之后和衣钻进去，感觉温度还算舒适。
她离“门”很近，就在明燏旁边。
明燏松松裹着睡袋靠坐在离入口最近的位置，外面有人说话走动的声音，手电筒时不时照在塑料布上，光斑摇晃。
他们不需要熄灯，浓浓的黑暗与夜色同时降临室内外。
说话声和走动声慢慢减少，整个营地逐渐陷入睡眠的氛围。
睡在黎宛斜对角的鬣狗打着长长的哈欠躺进睡袋，仿佛会传染似的，叶枫瑶、蜂猴、叶南安也接二连三开始打哈欠，甚至黎宛都无声地打了一个。
黎宛小幅度翻了个身，面朝门口躺着。
防风布的缝隙里透出极其微弱的光，明燏也躺下了。
黎宛合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她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梦到身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紫蘑菇，嗓子眼都是，噎得喘不过气。画面一转，来到一汪深绿色的浅潭，她脚底踩着淤泥，大半个身体都浸泡在水里。齐腰的水面长了许多美丽的暗黑花骨朵，黎宛刚一挪步，花骨朵就猛然绽放，原来花蕊里面尽是尖牙，缠绕着碎肉、毛发。
她本能地想要逃跑，但是早已被水中的食人花包围了，无数布满利齿的花张开嘴朝黎宛袭来，她看到自己被撕成碎片。
清醒一点，这不是真的。
黎宛对自己说。
画面像烈火般变换，最终停留在第三个场景。
黎宛看到了熟悉的书桌，桌面上那台15.3英寸的机械革命翼龙15 Pro，电脑城的朋友特价出给她的二手改装机，只花了2000元，是她兼职一年攒下的大半存款。
她房间的窗户直接对着一所小学，可以听到小学生叽叽喳喳，听到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窗帘轻轻拂动，外面是灿烂到无法直视的阳光。
床上摊开了一本厚厚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黎宛把它拿起来，看到上面有两三个专业用铅笔重重圈起，又用水性笔狠狠划掉，都是她多方考察，深思熟虑的结果。
手指轻轻摩挲纸页，水性笔划掉的地方有深深的凹痕。翻动指南，陈旧的墨香扑鼻。
黎宛忽然觉得面前的场景越来越真实，仿佛她不曾来到废土世界，一切只是在梦里。
床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上面显示“闺蜜”。黎宛刚拿起手机，电话就自动接通，里面传来元气满满的声音：“黎宛！你怎么还没来？不是说好了烧烤之后就一起去酒吧吗？不是说好了第一次喝酒要喝到烂醉如泥吗？”
黎宛默默地听着，一时有些怔愣，应道：“嗯。”
“快点出门！就差你了。你化妆了吗？”闺蜜催促道。
黎宛一手把电话按在耳边，嘴上答应着，放下书转身就要走向房间门口。
“今天穿哪套衣服？快点收拾，我在你楼下。”闺蜜的声音愈发急切。
黎宛的手自然地落在金属门把手上，只消轻轻一转，便可以开门。
但她停住了。
“我们吃完烧烤，已经是晚上了吧？”黎宛问。
“对啊，不是说好玩通宵吗？”闺蜜反问道。
黎宛看着窗外无比耀眼的光芒，问：“你叫什么名字？”
闺蜜的声音忽然消失，片刻后说：“我叫......林洛。”
黎宛淡淡地说：“第一，我从来不会给自己的朋友备注闺蜜，我的备注都是全名。”
电话里不吱声了。
“第二，我的闺蜜不叫林洛，她叫......”记忆像被一层浓雾糊住，黎宛一时也想不起来。
她说完便挂断电话，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明明她没有动鼠标，但箭头晃晃悠悠自动点进主页的一个快捷方式。
黎宛死死盯住屏幕，游戏页面自动加载，呓语声潮水般涌来。进度条结束之后，漆黑的屏幕里映着她惨白的面容——
她身后有一团浓浓的黑雾。
“......黎宛，醒醒。”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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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幽都暗影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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