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巴托是一片大草原,生活着漠北的游牧民族,燕栖兄弟二人的母族在这扎根。
这里亦是漠北与中原的交界处,放眼望去,狼烟万里,饿俘遍野。
烽火连三月,乌兰巴托奔赴战场的人们仿佛在炼狱的边缘徘徊,于生死的界限挣扎。
领土之争,《仙凡之约》点明,修真者不可参与战事。江清渝严于律己,可身临其境还是为之动容。
隐宗之人不为条约所束,弃下灵兽就快速踱入帐篷,他们在军营,燕栖随燕梧进去商量要事,江清渝在外等候。
燕梧:“阿栖,我就直说了吧。父王不喜阿母,我们三人被派做前锋,阿柃率兵与凌南焦灼已然半年,前阵子围剿凌南五皇子被他金蝉脱壳,局势对我们很不利。”
燕梧:“我们的兵力与粮草紧张,父王却不愿支援,近来他又传令与中原开战,可谓是进退两难。”
难怪要背着江清渝,是怕他给**簝通风报信,哪怕他看起来是煌煌君子,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燕梧:“为今之计需阿栖帮忙,此事也只能交由你做。”
燕栖:“所以阿兄需要我做什么?”
燕梧:“杀了江清渝。”
————
燕栖从军帐中出来时,脸色很差,一刮能有三斤煤。少年见到墨发银冠的白衣修士在等自己,勉强的笑了笑。
说是笑,其实只是唇角稍稍上扬,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丧。
看似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人竟然弯腰帮因战争残了一条腿的漠北人扛物资,神情一丝不苟,仿佛扛的不是军用物资,而是奇珍异草。
燕栖心中不知作何感受。
他唤了声:“阿渝。”
后者顿了顿,道:“稍等,我将他送回就来。”于是继续朝指定方向走。
燕栖如万蚁噬心,难受,自惭形秽。嘴张了张,发现说不出什么,干笑两声,又合拢起来。
江清渝去而复返,衣摆沾上灰尘,毫不在意,询问道:“怎么了?”
“我现在走不开,阿渝你先行回棘日沙齐等我。”燕栖抛给他一卷牛皮纸和一小瓶罐罐。
江清渝疑惑接住,打量一下,总觉得这里的人时不时在用余光看他。不是错觉:“为何?”
“哎呀,这里需要我,阿渝你又是来交流的,让客人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不好。”
燕栖浅撩一下头发,笑容灿烂阳光道:“地图上给你标好了,那瓶药有抵御风沙的作用,记得吃。”
好牵强的理由,江清渝却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或者说,对于燕栖,他从未怀疑。
“我可以等的。”
“我的好阿渝,我可看不得你在这边受苦。不忍得很~”
“我不是你的。”严肃道。
“迟早是的。”狡黠的眨眨右眼。
“……”
以燕栖的荒唐话结束。江清渝被气走了,至少燕栖是这么认为的。
他希望江清渝不要打开那卷错误的地图,不要饮下那瓶致命的毒药。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极了,就像鳄鱼的眼泪。
与阿兄的对话历历在目——
燕栖勃然大怒道:“你不是让我和他交朋友吗?为什么要他死?!他死了能给漠北带来什么好处!”
燕梧:“不要激动阿栖。你不也说了,他的死能给漠北带来好处。”
燕栖:“那为什么要我亲手杀他,他要是死在我手上中以原宰相锱铢必较的性子饶不了漠北!”
燕梧:“谁说要让他死在漠北了?只要他们看不出来是你杀的就可以。这有一张地图,目的地是凌南,配上这瓶专门为他研制的毒药,你以要事在身遣他先行隐宗。再将这些亲手交给他,叮嘱他使用,他一定会接受。毒发时刚好在去凌南的路上,尸检也只会查出这药是回春天出品的,以他与回春天的仇恨,**簝自然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竟然是想让江清渝的死成为中原与凌南交恶的导火索!
燕栖:“呵,阿兄居然是早有打算。以他对我的信任为坟墓,当做战争的牺牲品。”
燕栖怒了,控制不住直言道:“阿兄怎么能毒害一颗赤诚之心去挑拨离间!”
“你总是这么意气用事,阿栖,这样不好。”
“我该夸你是血统里的真性情呢?还是该说你学去了中原人所谓的仗义呢?”
燕梧保持微笑,风度依旧。看上去像燕栖不懂事的胡闹,而他作为长辈包容任性的少年。
燕栖气恼道:“我做不到!阿兄另请高明吧!”
燕梧长吁短叹,似是厌了,正色道:“事到如今,阿栖可是想说你对他动了真情?”
燕栖愣住了,道不出所以然,只是瞪着燕梧。一同经历了生死,毫无真情,才是草木之心。
半晌,燕栖愤愤不平道:“阿兄,你的良心可过的去?!”
燕梧:“我只知道要是事事讲良心,漠北活不到最后。阿栖,有些事,你不做别人亦会做,他迟早会死,与其被别人利用,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燕栖剑眉倒竖:“那你又与别人有什么区别?!”
燕梧语气毋庸置疑道:“有。我是漠北下一任王。他们,不过蝼蚁。”
不加掩饰的狼子野心!
随即燕梧恢复兄长的慈爱,和颜悦色道:“阿栖,你要明白,若是想要得到什么,必将需要舍弃什么。”
燕栖冷笑道:“那说明我得到的,不是我应得的!”
燕梧呵斥道:“燕栖!”
待死寂片刻,燕梧塞给他一卷牛皮纸与药,居高临下道:“去吧,别让他久等。”
燕梧一锤定音:“不要让我失望,我会派人看着你。”
燕栖咬牙切齿何其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我对不起你,阿渝……
————
“不好啦!走水了!水,快拿水来——”
“愣着干嘛?先去抢救粮草啊!粮食要紧!——”
“天哪,这火怎么烧这么旺!都燃到军机处了!”
“什么?殿下还在那里呢——”
糟了,阿兄!
燕栖顾不得熊熊大火,沾湿衣袖捂住口鼻冲了进去!
可等待着他的,只有一具半焦的尸体。
“阿兄?!”
燕栖抱着尸体,双目睁圆,欲哭无泪,对着那张温和沉稳的脸,心急的漠北语都出来了——
“莫瑞堀,莫瑞堀!”(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飒瓦,乌月天比绥——”(我错了,不要吓我——)
想到自己与阿兄见的最后一面,是在争吵。哪怕燕栖站在真理这边,还是问心有愧。
火焰愈发高涨,视野一片红黄。炎热爬上活人身躯,□□焚身。
为什么?怎么会?刚刚那个深谋远虑的人,毫无征兆的死在了公文堆里!
他拖着燕梧向出口逃去,死亡增加了重量,在烽火燎原之中尤为狼狈。
“阿兄。”燕栖终于帐篷外大口呼吸,喃喃自语。
一切都太猝不及防了。
面对如此变故,他强迫自己冷静,他必须冷静。
巨大的悲伤缓和一些后,燕栖发现了不对劲——
燕梧皮肤被火焰灼伤,焦黑发臭,却并没有明显的致命伤,排除了刺杀的可能。
面部肌肉乌青,唇色苍白,是中毒的迹象。是什么毒?待仵作验尸方能知晓。
再来,自己离开不过片刻,投毒者神不知鬼不觉,修道之人的成功几率比凡人大的多。
那凶手动机呢?
阿兄死了对什么人有好处?很多人:交火数月的凌南皇室、隔岸观火的中原权臣、以及——漠北虎视眈眈的“兄弟姐妹”……
阿兄刚刚还在让自己毒别人,结果自己为毒所害。真真是天道好轮回,棋差一步啊!
燕栖忆起军中并无仵作,便派人喊来巫医。巫医翻来覆去察看燕梧的尸身,越看面色越凝重,道:“中原奇毒,龙胆鳞。”
“太蹊跷了。”
“吾未曾欺瞒。”
“所以更蹊跷了。”
如此有指示性,更像刻意为之,存心陷害。是想让漠北与中原开战?那就定然不是中原人所为。
是狡猾的凌南人?还是那个急于扩张疆土的,所谓的“父王”?
他是个连亲生骨肉都可以割舍的男人,是上一任漠北王位之争的胜出者。闻言他将自己的亲人尽数屠尽,燕梧的冷血达不到他的海拔。
燕栖问道:“雪迦呢?”
雪迦是燕梧的契约兽,那只纯白雪豹。灵兽护主,从不擅离职守。
巫医向燕梧撒上藏蓝色的粉末,粉末接触到燕梧脖颈上佩戴的硕大豹牙,瞬间变成烟灰色,死亡的气息从里面传来。
巫医摇了摇头,指尖来回轻点眉梢默哀道:“斯塞。”(安息吧。)
雪迦居然活活死在本应是安居之所的契约项链中!
不靠仙术无法做到!凶手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到底是谁?!”燕栖朝天呐喊,亦是朝自己的内心深处呐喊,“究竟为什么?人命在利益面前算什么?阿兄,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春风得意的少年,第一次对这个社会产生了疑问,梦魇长存——
燕梧的副将在处理完火灾后走来,朝燕栖行礼道:“栖殿下,梧殿下给属下的最后一道指令是在与中原开战前,护送你回隐宗。”
燕栖眼神空洞,苦笑起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副将道:“在你们来乌兰巴托的路上。梧殿下传来密信。”
燕栖斜睨着他,血丝向上蔓延,遍布眼球:“支开我?阿兄他原本想做什么?”
“你说话!”一声怒喝。
副将陡然单膝下跪,道:“属下不知。”
燕栖轻蔑一瞥,冷笑道:“你不说,我还猜不到吗?兵力不足,他想亲自上战场。”
副将深埋头颅,沉重的盔甲在颤栗,他对着燕梧的尸体,磕下。
漠北人自尊心重,副将的举动,是在为自己的失职赎罪,哪怕微乎其微。
乌兰巴托风很大。一吹,草叶儿晃呀晃,碧绿连天,海浪般的翻涌。现如今,焦黑枯黄的草原妄图拥抱习习凉风,一碰,便折了,灰飞漫天。
我也对不起你,阿兄……
我更对不起我自己……
我谁都对不起……
副将执着道:“无论如何,还请栖殿下随属下回棘日沙齐,了却梧殿下的心愿。”
燕栖:“阿兄尸骨未寒,你叫我当逃兵?”
“报——传王手谕——”
众人单膝下跪接旨,只有燕栖冷眼旁观,少年挺拔的身姿于衰败之景中飒爽。
说来可笑,燕栖是王的第三十七个孩子,他随口一取叫燕七,结果十七王子就叫燕七,他母亲苦苦哀求,取了个同音字——燕栖之名由此而来。燕梧与燕柃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不待见他们,王只会将目光停留在他爱人的身上。而阿母不是他的爱人,只是政治联姻的参与者。
“提拔副将当主将,三十七王子即日启程回隐宗闭关,军营一切事务交由四王子打理。”
“?!”
什么鬼?阿兄才刚死,王这么急于收回兵权吗?
不对,不对!阿兄刚死,王怎么知道阿兄死的?
难道——
呵呵,原来如此,当真是冷酷无情。
好一步棋啊,“父王”,用自己骨肉的死当向中原发正义之师的堂皇冠冕。
你的背后是谁在助你呢?或者说,你想助谁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旨啊栖殿下。”副将撞了撞他的胳膊,小声提醒道。
燕栖笑起来,却是如坠冰窟的笑,瘆人的慌。他单手夺过虎皮做的圣旨,徒手将它撕成碎片,一扬手,与灰烬共舞。
“迪根堵,飒昀离天却。”(不要脸的东西,我自己走!)
来使被他唬住了,这是素来与世无争的三十七皇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锋利的爪牙。虽稚嫩,亦能伤人。
燕栖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从狼牙项链中召唤出头七。黑得发紫的狼毛在风中凌乱,燕栖翻身,策狼而去,金蜜色的天边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终是长不过那延绵的愁绪——
————
奔波数日,紫仪墨狼累坏了,大漠沙如海,艳阳似火烧。热浪荒丘如烤,燕栖徒步在沙丘中行走,包沉智坚高。
唯一星星点点的绿色布满尖刺,他追寻着驼队的脚印,朝棘日沙齐前进。一路上但凡走有人烟的地方,就有刺客,燕栖干脆走沙漠。
真是“兄弟情深”,落井下石。
幸而乾坤囊中的水源充足,足够挺到隐宗。阿兄的势力全在隐宗,就算那些人想夺权,短时间内办不到。
漠北王让他回去,是想软禁他,也是为了牵制燕梧的老干部,让他们有所顾虑。假惺惺的仁慈。
他无法抗旨,哪怕燕梧的权力已经大到让王忌惮。而留他一命,正是因为燕梧的权力大。这是安抚燕梧的老部下最简单的法子,表明态度——你主子疼爱的弟弟还活着,给你们送来不要轻举妄动。
呵呵。
荒无人烟的沙漠中燕栖只能自言自语对抗孤独。恍然发现步子越来越沉,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旋涡——半只靴子已然没入地下!
燕栖本就心情很不好:“见鬼!”
旋涡越来越大,燕栖召唤紫仪墨狼出来,却发现无济于事。庞大的头七陷的比他还快!明明站在边缘,生生被这奇怪的吸力拉到了中心!
燕栖从来走的是有小镇的路,虽然弯绕,但很安全。
第一次走野路就要死在这,他不甘心!
更离奇的是,一只纤细白净、骨节分明的手从上方递来。
燕栖瞳孔放大,喉结滑动,道:“你怎么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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