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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送他上学

“我知道。”林听晚说。

陈初夏盯着她看了几秒,意味深长,“嗯,我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过了几秒,才传来林听晚的声音,温吞却坚定:“可他,又不是物件,是活生生的人,他只是他自己,永远不归属于谁。”

这次,对面没声了。

许津南和张高阳从便利店出来。

张高阳玩笑地问:“说什么呢你俩?该不会在暗地里夸我们阿南长得帅吧?”

许津南给了他一肘子,“你有病啊?”

说是买烟,却并未瞧见他手里有烟,估计是揣兜里了。

几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张高扬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皮,讲着讲着,竟然讲到许津南小时候的糗事上。

张高扬说:“你们是不知道阿南小时候,第一次爬树,七岁,上去了不敢下来,死死扒在树枝上哇哇大哭,同行的伙伴都笑话他......”

大家都笑了,陈初夏说:“居然还有这事?”

张高阳说:“那当然,阿南小时候可不像现在,他小时候娇气得很呢。”

林听晚也忍不住轻声笑了笑,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校霸,小时候却是个娇气的小哭包。

许津南有些没面子,恼火道:“吵死了你,闭嘴!”

张高扬说得津津有味,“你们猜怎么着?”

“最后,还是阿南他妈妈找过来,接住了他。”

气氛忽然安静。众人都感受到许津南的不对劲,周身仿佛冷了几度。

张高扬捂了捂自己的嘴,后知后觉得朝自己嘴巴拍了几巴掌。

说什么不好,偏偏要提阿南他妈妈。

平日里他嘴再毒,再犯贱,也会自觉地不触及这跟红线,今日不知怎的,脑子一糊涂就......

张高扬连忙转移话题,用玩笑话掩饰尴尬。

林听晚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他们好像很忌讳提到许津南妈妈。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失落,关于他的一切,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她所知道的他,都是表面上的他,口口相传中的他。

却没有一句,是他亲口告诉她的。

林听晚直觉,自己和他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

陈初夏的家不在这边,在市区的繁华地带,她家司机开了车来接她。

一辆奥迪停在路边,驾驶位上,一个中年男人朝他们打了招呼,“陈小姐,上车了。”

余光瞥见许津南,惊喜道:“小南呀,好久没见了。陈小姐一说她在春水巷这边,我就猜到了她和你们在一起呢。你俩从小关系就好。”

许津南礼貌性微笑,点点头,说:“张叔,好久没见。”

寒暄几句,陈初夏和众人打完招呼,便钻进车里。

末了,还特意按下车窗,“阿南,我走了,注意身体哦。拜拜。”

许津南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听晚还要和他们同行一段路,为此,她暗自雀跃,心里冒泡泡。这看起来稀疏平常的事情,在她看来,却是意外的小美好。

纵然只有一小段,但只要是和他一起走过的路,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林听晚走在许津南身后,就像他的影子一样。她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她的目光,为他的背影赋形。

秋夜里,有些凉意,远处灯火渐次升起,模糊不清,街边来来往往都是匆匆赶路的车辆和行人。

她恍恍惚惚觉得,这世界好似只剩下她和许津南两个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斑驳的夜色里。

后来每每回忆起,才觉,原来那是一段多么宁静祥和的时光。

只是,很快便走到分岔路口,许津南手插进卫衣口袋里,传出细微的塑料袋的声音。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险些撞上林听晚,不过,两人离得很近,呼吸都能听见。

她第一次面对面距离他这样近,他比她高了半个头,她能感受到,此时此刻,他的温热的呼吸浅浅地喷洒在她额头上。

酥痒难耐,她脑子一片空白,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林听晚趔趄地后退两步,飘飘然地抬头看他,水雾雾的眼眸装满大大的疑问,像是在说:“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许津南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声音沙哑,他飞快掏出一个东西,塞给林听晚:“凑整买的,我不爱吃甜的。”

说完,不等张高阳扶他,他自己单脚跳着,先行一步,他背影高大,穿着简单的黑卫衣,头发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单脚跳有些傻傻的又有些中二。

张高阳连忙追上去:“唉,你走这么急干嘛?”

林听晚低头,她的手心里,是一袋奶糖,还残留着他浅浅的温度,却灼烫着她的手心,胸中一片温热。

她小心翼翼地拾掇起这些糖果,他不甚在意的,于她而言,却如获珍宝。

林听晚紧紧攥着糖,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她沿着街道的小路慢慢走着,旁边一连串都是些小商户,各种店都有,杂乱无章,老旧的广告牌上上下下无序地挤在一起,偶尔有小孩子成群结队地从这个巷子跑出来,再钻往另一个巷子。

夜里很凄凉,她望见家家户户亮起了明灯,空气中弥漫着饭香味,很香,很香。

那种味道,她隐约熟悉。久远的光阴漫上脚背,沉沉地裹挟她。

记忆如潮水,涌向她,淹没她。

从前一切如过眼云烟。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妈妈在厨房忙碌,饭香味飘了很远很远,她满大街满世界地跑,但无论跑多远,每每总能在日暮倾斜之时,闻到晚风里淡淡的饭菜香。

差不多总是这个时候,她会远远地望见藏蓝色的天幕下,爸爸晚归的身影,每每这时候,小女孩总是很开心地迎上去,她那时候天真地以为爸爸的衣服里有个哆啦A梦的口袋,每天傍晚回来都能变出不同的礼物。

所以,林听晚小时候,最期待傍晚的降临了。

在这个她曾经无比期待的傍晚,不知何时,却已经泪流满面了。

回到姑姑家的时候,客厅里依然欢声笑语,这次她没打招呼,因为根本没人理会她。

走到厨房,里面一切都收得干干净净,她连一只脚也没有伸进去,怕踩脏了地板,关了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坐在那张铁床上,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焦黄的天花板,视线一片模糊,她目光没有焦点,空洞洞的。

忽然想起那袋奶糖,她立马坐起来,撕开,一颗颗数着,心一抽一抽地痛。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爸爸死后,妈妈走后,她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

于是,毫不犹疑撕开糖纸,含在嘴里,咸甜咸甜的。

周一返校,秋日的清晨起了一层薄雾,笼罩在城市上方,整座城市仿佛刚从沉睡中苏醒,还半眯着睡眼的样子。霓虹灯闪亮,星零几盏,在雾色隐隐绰绰,像是一场幻境。

林听晚很早就站在公交车站牌前等车,边等,边英语背单词。

她看了手表,7点10了,车还没来,平时理应7点就到的。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往日固定这个时候来等公交车的大妈大爷们还有像她一样的学生们,今天一个也没在。

她不禁怀疑自我,脑子里开始神经质地胡思乱想,比如,或许这其实是个楚门的世界,那些人都是npc,又或者,昨夜外星人入侵,很多市民离奇失踪......

一个声音,打断她。

“林听晚?”

淡淡的雾里,许津南抱着双手,靠在广告牌上,他左脚穿着运动鞋,右脚缠着白色的绷带,几踏着一只拖鞋,看起来有些不着调,却又莫名符合他这个人的气质,随心所欲,满不在乎。

他眯着狭长的眼睛看她,“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这辆公交车因为修路停运了,不会来的。”他声音淡淡的,雾气一样飘过来。

林听晚蹙了蹙眉,站起来,脑子飞速运转着,若是以每800米四分钟的速度计算的话,她觉得自己应该能赶上。

她准备背着书包向学校狂奔。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在27班,即便迟到几小时,也没多大关系的。按照姜晓勇的性格来看,他只会关心林听晚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如实将事情说出来,是绝不会被为难的。

许津南见她不管自己,要一个人跑。于是哎哟一声蹲下,抱着那只缠绷带的右脚,林听晚见状,一惊,蹲在他身前问,“怎么了?很疼?”

他抬起头,眼眸雾雾的,眉眼微微皱着,水的波纹一样淡然平静,“没事,只是可能走起来比较费劲。”

林听晚犹豫几秒,心像一面摇摆不定的钟,“那,要不,我扶你走?”

“那行吧。”他笑了,很快又撇撇嘴,嘀嘀咕咕说,“本来你也应该负责,要不是你,我哪能崴脚。”

“怪我?”林听晚有些好笑,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是她责任?

许津南理所当然道:“嗯。”

林听晚抿了抿唇,忍不住露出浅浅一弯笑,“好吧,就姑且当作做慈善吧。”

“哇哦,我的小同桌,真是善良如你呢。”许津南张嘴就是阴阳怪气。放在别人说这话,那就是妥妥讨打,而从他嘴里吐出来,却有些痞痞的少年气,桀骜不羁。

他笑着眉毛弯弯,露出洁白整齐的牙,张扬凌厉的面容此时多了份柔和,整个人仿佛带着水汽。

林听晚有些恼,有些脸红,但更多的是喜悦,没来由的喜悦,巨大地包裹着她。她想,在他的世界里,自己也许是不同的吧。哪怕只有一丝也好。

秋日清晨雾气迟迟不肯散去,许津南乌黑的发丝染上一层薄薄的水汽,上面小小的水珠,林听晚看得一清二楚,她鼻尖上,又隐约萦绕着淡淡的清柠香,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与其说是扶着许津南,倒不如说是许津南把她当作拐杖了。

林听晚在女生中不算矮了,有165,但在许津南面前却显得很是小巧。

她站在他旁边,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他的脚步,许津南右手搭在她肩膀上,不重不轻,像一个安稳的梦。

沿途是连成荫的香樟树,高大,繁茂,绿意葱茏,在这个秋日的清晨,生命力无线延展。

一路上,林听晚有根神经绷着,这让她不太自然。与他相连的左肩,渐渐地,像是长满杂草的沼泽,潮湿粘腻,一丝一缕,连着根茎,蔓延到她的心房。

这种紧绷粘腻的感觉,直到他手离开她的左肩,才消散一些,而余温仍久久弥留,心里像是漫过一场大雾。

路过校门口的小吃街,清晨里,卖烤红薯的三轮车上,热气蒸腾,老人布满沟壑的崎岖的脸隐在白雾下,三三两两学生凑在三轮车前,等着红薯出炉,那些学生穿着初中校服,怪不得现在还在外面,他们8点上课。

像林听晚和许津南这样的高中生,现在这个时间点还在校门外晃悠,属于是另类了。

空气中充斥着烤红薯的香甜,路过三轮车的时候,林听晚回头,看了好几眼。

几分钟之后,林听晚捧着烤红薯,愣愣地朝学校大门口看了几秒,几个保安凶神恶煞地守着,她问:“我们进得去吗?”

最近,附中在市里参加创文明校园评比,天天搞卫生,搞艺术,将教室走廊搞得花里胡哨,还让学生天天背一堆口号。表面功夫做得那叫一个足。就是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又是到底谁在受益?

因为这个,外面的零食小吃也一律不允许带进校园。

许津南说,“那吃完再进去?”

眼下只有这样了。

林听晚看着手中金黄灿烂的烤红薯,还冒着丝丝热气,当下她就决定,辜负谁,也绝不能辜负秋日的烤红薯!

这是大概是林听晚中学以来,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情了。

十月中旬,清晨还是有丝丝凉意袭来,朝阳升起,红色霞光穿透林荫,落在她们身上,偶尔有鸟飞过,在香樟树上不知疲倦的叽叽喳喳,好像只有这个时候,城市才从沉睡中完全苏醒,朝阳初升是它在伸着懒腰,鸟声唧唧叫是它在打着哈欠。

手中的烤红薯滋滋冒热气,上面是一层酥脆的焦糖,里面是绵软流蜜的烤红薯,好吃到失语。

许津南支着下巴,调侃林听晚,“一个烤红薯而已,有这么好吃吗?”

林听晚认真地点头,“好吃。”

她又挖了一口送进嘴里,口腔满是甜蜜和绵软,焦糖脆脆的,咬上去,还会黏在牙齿上。

林听晚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欢快,不只是因为这个烤红薯。

她从小到大循规蹈矩,从来不敢僭越,学习上更是不敢有一丝松懈,上课准时到,作业按时交,人生仿佛被框在一个无形的笼子里。

当同学们已经在教室早读,上课,而她却还可以坐在学校外的香樟树下,悠闲地吃烤红薯。像是偷了一段不属于她的时光。

林听晚从未想过,能有人陪她做这看似微不足道,在她而言却有些荒唐的事情。

当林听晚问他,“为什么你不自己先进去?”反而要在外面陪她吹冷风?

许津南双手撑在椅子上,抬头,香樟树高大繁盛,枝叶错综复杂,结成一**荫网,满眼绿意,绿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还是穿着黑卫衣,外面松松垮垮地套了蓝白色的校服外套,他的校服很白,很干净,比别的同学的校服看起来都新,应该没穿过多少次。

林听晚看见,他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声音颤动,滚动,她不自然地抿了抿嘴。

许津南伸了伸脚,说:“我这脚怎么进去啊?小同桌,你故意为难我是不是?”

林听晚连忙摇手,刚想说不是。

他忽然凑近,声音低低的,带着几丝狡黠,“再说了,你看我像个爱学习的人么?我肯定是巴不得晚点进教室。”

林听晚整个人有些木讷,耳边是他浓烈的气息。

不知为何,有些发热,她闭嘴不再说话,只是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勺子挖开金黄的果肉,一口接一口地望嘴里送。

表面风平浪静,心里打鼓似地咚咚跳。

她一面觉得自己实在太不争气了,每每被他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就撩拨地心神乱颤,一面又暗骂许津南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妖孽?

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人心跳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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